牽牛花的夢想

小果子文 李維娜圖

她是一顆小種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了。四周黑漆漆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揉了揉眼睛，什么都看不見。這是哪兒？她使勁兒回憶著，可是什么都記不起了。

身邊的土很松軟，她動了動身子，舒展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嗯，空氣里是泥土潮濕的味道，自己很喜歡。這還好。

她是個可以自娛自樂又有一點兒熱情的小家伙兒，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并不無趣，也不孤單。她很快就和路過的小蚯蚓成了好朋友，小蚯蚓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會給她帶來很多新奇的消息。比如，外面有一個很亮很溫暖的圓球叫太陽；比如，她住的地方其實是一株茉莉花的花盆里，那株茉莉花已經長得很高了；再比如，在外面的世界里，有一種叫聲很好聽的動物叫小鳥，小鳥是有翅膀的，可以飛……她還給住在附近的每顆小土粒都起了好聽的名字，每天早上醒來都會和他們說早安。

這樣的日子過得看似單調卻很充實。她覺得自己的快樂在身體里已經按捺不住了。有一天早上，從夢里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長出了綠色的頭發，就在頭上正中的位置。她有點兒害怕，可小蚯蚓告訴她不用害怕，因為他看到過很多小種子都是這樣的，會發芽，會開花，都很漂亮的。聽到小蚯蚓的話，她開心極了。她甚至開始想象自己開花的樣子，一定也很好看。她問小蚯蚓自己是什么花，小蚯蚓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紅著臉說自己也不知道。唉，有一點兒遺憾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花的種子。不過，知道自己是種子就好，好好努力，總會開花。

小蚯蚓每天還會來給她講故事，她還會跟小土粒們說早安，只是在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份念想：好好長大，好好開花。

有念想的日子過得真快呀。她看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天，是個大晴天。看到太陽的那一瞬間，她沒有覺得驚訝，更多的是幸福。那些有黑暗陪伴的日子讓她學會了耐心和等待，現在，她已經是一株幼苗了，雖然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離她開花的日子又近了，她覺得自己小小的身體里蓄滿了能量。

她的歡喜還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給嚇到了。“這是什么東西呀？是棵雜草吧？怎么配和我住這么近！”這聲音不但冰冷還有一些高傲。她循著聲音怯生生地抬頭望上去，只見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高挑的身影，綠色的枝葉在空氣中散發著美好的光彩。“哇，她就是小蚯蚓說的茉莉花吧，她可真好看哪！”小種子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羨慕著，“簡直就像一個高貴的公主！”

“你好，我是……”小種子突然語塞了，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哦哦哦，我知道，你是雜草吧？長得可真丑！”茉莉花輕蔑地揚著頭。

好吧，既然自己沒有名字，那就叫雜草吧，這名字聽起來也不錯。小種子安撫了下自己的情緒，抬起臉微笑著說：“是的，我是雜草，你好。你是茉莉花姐姐吧？”茉莉花的眼神里瞬間閃過一絲驚訝，她似乎沒有想到這個不起眼兒的小東西竟然知道自己的大名。但這驚訝稍縱即逝，畢竟自己那么有名氣，知道自己名字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兒。再說，自己可沒有時間去應酬那些無謂的家伙，飄窗里那么多花兒姐妹正等著自己去聊天呢。

小種子沒等到茉莉花的回應，沒有半點兒不開心，她只是努力伸了伸身子，豎起小耳朵聽花兒們聊天。小主人的飄窗里的花兒可真多呀，葉片綠油油的，不知道她們會不會開花，開的花漂不漂亮？她們都叫什么名字呢？她們會不會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那群花兒已經從茉莉花的嘴里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雜草。每株花都那么高傲，誰又會去理睬一棵雜草呢？

這樣被忽略的日子反而很幸福。小主人每天都會按時來澆水，拉開窗簾讓花兒們曬太陽，還會陪花兒們說話。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里滿是溫柔。小雜草有點兒喜歡上了那個可愛的小主人，她覺得小主人不會嫌棄自己，對，一定不會。

有小主人照顧的日子可真幸福啊。沒幾天的工夫，小雜草就長出了很長的藤蔓，還長出了很多綠色的心形葉片。花兒們的聊天話題里也漸漸多了關于她的內容，不管是好是壞，小雜草都只是微笑地聽著，從不插話。

她不想在地面上趴著了，她的身體很軟，可她想站起來，站到高處，去看一看高處美麗的風景。于是，晚上，當所有的花兒們都睡熟的時候，她輕輕地攀上了茉莉花最粗最長的那根枝。她不想吵醒茉莉花，也沒想影響她，她只想站上去看一眼那么高的地方是什么樣兒的，只看一眼就好。這個念頭讓她興奮得一夜都沒睡。黑夜里，她緊張地睜大眼睛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清晨，第一縷陽光緩緩撫摸窗簾的時候，小雜草的心已經幸福得怦怦跳了。陽光真美呀！花兒們真美呀！窗子真美呀！透過白色的紗窗，她看到窗外的世界真美呀！正當她深深陶醉在幸福瞬間的時候，窗簾被拉開了，小主人醒了。細心的小主人顯然留意到自己的變化了。小雜草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覺得自己大概真的只能看一眼高處了。她想象著自己被粗暴地從茉莉花的枝上剝離下來，甚至被從花盆里連根拔起丟進垃圾箱……她猛地閉上眼睛，不敢再想。

出乎意料的是，她想象的那些畫面一個都沒有出現。小主人溫柔地把自己從茉莉花的枝上輕輕地移了下來，重新插了根綠色細桿在花盆里，又把自己的長腳慢慢地放在綠桿上。那根綠桿好結實，她可以隨意擺動身子，不用擔心會影響誰。她的眼睛好潮，慢慢地，淚水濕潤了眼眶，她決定要好好報答小主人。

北方的冬天怎么能沒有雪呢？一場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飄窗上的窗簾也關了整整一天一夜，小主人擔心花兒們冷。花兒們時而竊竊私語，時而高聲嬉笑。只有小雜草默默地趴在綠桿上呆呆地望著窗簾出神，她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大雪終于停了。太陽在云層后面露出了臉，天空好藍。在小主人的飄窗里，在那根孤獨又結實的綠色長桿上，花兒正慢慢綻放，喇叭一樣的花朵在晨曦里分外漂亮。

她是飄窗里第一株開了花的植物。她不叫小種子，也不叫雜草，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牽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