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

驚覺，已是三月最后一天，春光甚好，尚不晚。想起余光中的詩：“春天/遂想起/江南/唐詩里的江南……”

是啊！驚覺，大江南北已是春光一片，金銀灘草原卻在這三月的最后一天，大雪紛飛，冬意未盡。大的如鵝毛般的雪，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傾瀉在濃密的草叢中，白了山，潔了世界，裝扮著西海大地。

每年都想著三月去江南走走，看看煙花三月的揚州和蘇杭，楊柳依依，小橋流水，踏過橋，越過小巷，與唐詩宋詞里的江南親密接觸。怎奈惰性使然，每每三月來臨，各種推辭的理由成百上千，如此的想法就年年流產，胎死腹中，難以成真。

在這個春雪起舞時節，靜默無邊的思緒，一直被凈化和洗禮。然唯有草原上的雪，才能讓人心曠神怡，那種大氣與空曠，讓燥熱的思緒頃刻間驟降，心會被馴化得安靜沉穩。

高原的春雪是在喚醒大地，雪片大得讓人始料不及，目所能及的地方，唯有白，白的世界渲染著一種安靜的美，頃刻之間，前一秒還亂七八糟的世界，下一秒皆被雪掩蓋得潔凈如白紙，等待著畫師去點筆寫意。我是極喜歡這種景色的，只有這場春天的雪，才會有這么清晰的感覺，靜靜地聽著腳步踏著雪的聲音，打開雙臂，讓恣肆的雪落在臉上，融進心里，全然不顧時間與空間的存在。這一刻你才能感覺到雪水對于高原的滋潤，這雪能當被，可做褥，慢慢滲透到草根深處，刺激著草的知覺，春回大地，高原遲遲不動，就是在等待著這一場春雪。

一次，幾個友人在談論花的故事，大概是在炫耀各自家鄉花的品相和特色，各執一詞。我隨口問，有誰見過雪蓮花，都茫然，讓我講講。“長滿月白色絨毛的雪蓮花，看起來并不那么嬌艷，然而以雪原相襯，卻顯得生氣勃勃又婀娜多姿。它為寒冷的高山裝點春色，給萬里雪原帶來生機。藏族親切地稱雪蓮為“梅朵岡拉”，即雪神之花。”

雪蓮因生長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生存環境極其艱苦，也因此與雪有著千古奇緣。高原人是極喜歡雪蓮花的，因為她代表了堅韌、無畏、純潔、無私。先古高原民族就是在如此環境中，一代一代生存了下來，也養成了高原人的寬廣、包容。和友人們探討生活哲學時，我讓他們不妨去爬爬雪山，一切皆會釋然。有一年，其中幾人約我去爬了剛察的瓦顏雪山，路途艱苦漫長，于心和魂魄卻是一場美的歷練，皆信服了我當時的言談。

古代對于雪的故事也是很繁多的。說有一個特別刻苦學習的書生叫孫康，家徒四壁十分貧寒，但他卻沒有錢去買油燈，總覺得晚上的時光被虛度，后來他發現下雪的夜里很明亮，于是便拿著書映著雪反射的夜光來讀書。冷了，他就去跑一跑熱身。他的這種精神，讓他成為天下學士的榜樣。蘇武被匈奴扣押后，單于為了讓他投降，命令士兵不許給他食物，餓其體腹。但第三天下了一場大雪，蘇武就著雪和氈毛吃了下去，硬是扛過了七天。匈奴人見他沒死，以為是神靈護佑，而把他放了出來。在他被軟禁的19年當中，他心里始終裝著家國，成為了后世大家所敬仰的民族英雄。

雪的潔凈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正直與剛毅，美麗的雪景不僅給我們帶來了視覺上的享受，也傳遞給我們許多高尚的精神品質。雪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的，就是純潔無瑕、冰清玉潔。這種純潔的精神，也是我們人生路上的燈塔，她以純潔、高尚、靜美傳遞著正能量。在如今這個到處充滿浮躁和狂妄的社會中，人類或許需要雪的精神，更需要雪的啟迪和昭示。

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困難和挫折，如同置身于寒冬一般，刺骨、寂寞。但我們要時刻保持如雪一般的精神，不畏艱險與困難，勇于面對，敢于挑戰，才能迎來暖春的到來。

抓起雪來嘗嘗，原來生活是熱的。

雪也被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贊頌和修飾，成為了最為合適表達美的場景。春雪無痕，卻多情，柔柔弱弱，清清爽爽，更多的是對于高原地區的恩惠，雪降大地，山川滋潤，江河驟增，尤其對于干枯了一冬的草原，渴望著吸吮這如乳汁般的雪水，吸進草叢，融入草根，大地回暖了……

高原的春雪也最接近南方雪的形態，雪落下時，柔了好多，像起舞的女子，扭動著千變萬化的身姿，飄飄灑灑，宛如江南春天里的百花，爭艷斗色，嘰嘰喳喳，“春雪滿空來、處處似花開”，寂靜了一個冬天的高原，便被這群能歌善舞的女子給吵醒了。

張玉榮 男，七零后，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金銀灘》雜志主編，出版散文集《陽光碎語》。

責編 范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