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殊我

同治皇帝全名愛新覺羅·載淳,是清朝入關后的第八位皇帝,也是咸豐皇帝唯一的兒子。他出生于咸豐六年三月,也就是公元1856年,因為生了兒子,入宮六年的葉赫那拉氏地位躥升,從后妃第五等的貴人迅速成為第二等的懿貴妃。這段宮闈秘史,在影視文藝作品中有諸多演義,尤為突出者是香港導演李翰祥的《火燒圓明園》,一曲清歌撩動咸豐皇帝,在圓明園天地一家春里成就了“天地一家春”,孕了龍種。后來又因為載淳繼位,她成為兩宮并尊的皇太后之一,加徽號慈禧,成為人所共知的慈禧太后。
皇權社會的三綱五常束縛下,兒子雖說是慈禧生的,但卻不能讓她養育。因為載淳是咸豐的嫡長子,按照家天下的皇位傳承制度,載淳只能跟著正宮皇后鈕祜祿氏生活,人倫讓位于尊卑有序的封建制度。
沒有人比慈禧太后更想讓同治皇帝成才。作為生母,她是靠兒子咸魚翻身的;作為太后,她要幫助兒子傳承好江山;作為女人,她得在男權環伺的政治格局中穩坐釣魚臺。歷代史家,對于慈禧太后的評價大體一致,比如楊天石先生的評價就是“她是個權力迷,她一生善于抓權、奪權、集權,她是一個善于搞宮廷政變的專家”。在此環境下,她對兒子同治的前程設計也是充滿了控制欲的。
小皇帝要先讀書才能成人。同治讀書這事兒,咸豐在臨死之前就已經開始安排了,《清史稿》記載:“咸豐十一年三月……詔皇長子于四月七日入學,以李鴻藻充師傅。”李鴻藻是晚清大儒,咸豐二年的進士,但是在當時還處于上升期,被任命為同治帝師的時候,剛剛卸任河南學政回到翰林院做編修。安排翰林院的人做皇家老師,在有清一代算是規制,同治的爺爺道光皇帝小時候就先后跟著翰林編修秦承業、檢討萬承風讀書。咸豐的老師杜受田,也是以編修的身份從山西學政卸任以后開始授課的。
在咸豐去世之后,帝師陣容開始加碼了。祁寯藻、翁心存、倭仁等人在慈禧太后的懿旨下紛紛到皇帝的學堂弘德殿上課,這個陣容不得了。祁寯藻當時是以大學士銜擔任禮部尚書,翁心存是以大學士銜管理工部,倭仁當時剛被提拔為工部尚書,按照清代制度,大學士是一品職銜,做了大學士就是拜相了,即便沒什么實權,確實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各部尚書都是從一品的職位。同治的祖宗們雖然有不少老師也是大學士什么的,但是如此豪華的陣容教一個剛剛六歲的小孩,“雞娃”的氣質四溢,祖宗們看了不知道是艷羨還是嘆氣了。
講不到位是一方面,不好好念書的問題更嚴重。同治被慈安太后嬌生慣養,生性頑劣,也極大可能遺傳了爹媽不通文墨的基因,在學堂里表現很差。同治有一次不好好上課,打罵都不得,把李鴻藻氣得大哭,小皇帝正好看到《論語》的“君子不器”,就靈機一動把“器”下面兩個“口”用手遮住,問李鴻藻看這是啥,一下子又把李鴻藻氣樂了。
如果對小皇帝善加引導,說不定會成為可用之才。然而慈禧卻適得其反,下大力氣“雞娃”,以至于同治產生逆反心理,將學業荒廢得透透的,以至于到了馬上要親政的同治十一年,十七歲的他看奏章還困難。
同治讀書期間,與伴讀的恭親王大兒子載澂成了莫逆之交,花花公子載澂逐步給同治打開了聲色犬馬的大門,并為其英年早逝埋下了伏筆。
同治從小跟隨慈安長大。慈安比慈禧還沒文化,但是天性淳厚,對同治呵護備至,也不乏驕縱。如此一來,慈禧內心對于兒子不能自己養的遺憾就加倍扭曲了,每次同治按禮儀去請安、陪伴吃飯的時候,慈禧都會冷面以對,對于同治取得的進步,不但很少加以表揚,還回之以批評。搞得同治每次去見慈禧,都像面對債主似的抬不起頭,母子間的裂痕越來越大。
終于,這裂痕在同治大婚之后徹底破裂了。同治大婚是在同治十一年(1872),在最終的幾個候選人里面,慈禧中意的是富察氏,富察氏宗族一直是滿洲望族,且由于是“禁衛軍世家”,天子心腹恩寵有加,除了米思翰、馬斯喀、李榮保、福康安等名臣名將,還出過乾隆首任皇后。慈禧看中富察氏可能也有期望同治成為高宗純皇帝那樣杰出帝王的意味,能旋乾轉坤再建十全武功。事與愿違,在慈安太后的支持下,同治選擇了蒙古族出身的阿魯特氏。
要說阿魯特氏也不差,爺爺賽尚阿做過軍機大臣,文武都有建樹,她父親崇綺更不得了,創造了滿蒙得狀元的紀錄。清代汪詩儂的《所聞錄》記載,“世傳崇文山殿撰綺,當朝試未唱名時,上親揭試卷,見殿撰名為文山。例旗人向不列鼎甲,然既已開卷,又難復改,因將鼎甲三名,復入筒中。三舉三人,皆文山名,因不改,事亦奇矣”。而且阿魯特氏端莊秀麗,比同治大兩歲也穩重,正好能夠中和一下兩人的性格。
慈禧被駁了面子,扭曲心理再次發作。同治婚后,她見不得兩人獨處,經常有意無意找毛病挑刺。貴為皇族的慈禧,處理婆媳問題也沒見得比民間老太太高明。阿魯特氏只有皇后的名分,卻沒有皇后的榮寵。同治就是有慈安做后盾,也斗不過慈禧,最終一怒之下自己搬出去獨居,哪個妃子都不寵幸,后宮生活弄成了居家隔離。
于此,我們可以看出,慈禧在生活中的教育也是失敗的,并沒有塑造出同治健全的人格,后宮陰郁的生活,讓同治面對問題總是采取過激的決絕態度,一步步釀成悲劇。
在同治面對沉重的壓力成長之際,大清朝也回光返照一般有了一番振作,內有恭親王帶領著文祥、寶鋆、沈桂芬等人,外有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沈葆楨等人合力,經歷了多次戰爭、政爭之后,肅清了政局,穩定了大局,洋務運動也讓大清重振了光景。但是這個過程都跟年幼的同治帝沒有什么關系,他不過是橫在垂簾的慈禧和軍機大臣們中間的傀儡而已,他被寄予的厚望,都在慈禧的威嚴之下化成了無奈和逃避。
以至于在他親政之后,基本上不具備多少駕馭政局的能力,最大且唯一的亮點就是為了減少慈禧掣肘,同治想投其所好重修圓明園。這個工程不顧國計民生,而且處理得毫無策略性。不但讓朝臣群起反對,還讓慈禧背上了窮奢極欲的名聲。各種合力之下,同治與恭親王為首的軍機大臣發生激烈沖突,一怒之下全部罷黜,創造了大清開國以來的紀錄。最后不得不由兩宮太后出來收拾殘局,挽回了皇家尊嚴。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深宮獨居的同治,借著視察圓明園工程的機會四處悠游,認識了佞臣王慶祺,得到了比載澂更深入的不科學的性啟蒙。之后是更加無度地聽戲、狎妓……流連于聲色場所,且大肆研讀朝廷明令禁止的各類讀物。過度透支了自己的青春,同治終于一命嗚呼而去,年僅十九歲,連個后代也沒留下。在他殯天沒多久,他所心儀的阿魯特氏,也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到此,同治王朝結束,也證明了慈禧的“雞娃”大業徹底失敗。由于正經治理國家的時間太短,同治在歷史上也沒留下多少痕跡,后世講到同治,往往都是附在慈禧后面一筆帶過。歷史也對慈禧在教育子女上面的短視和自負發出了最無情的嘲弄。
(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