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問皇上

丁時照

和皇帝說話，十分不易。說得好，獲得首肯；說得不好，“首”肯定沒了。

南朝著名書法家王僧虔，是“書圣”王羲之的族孫，他的書法行云流水。

當朝皇上齊高帝蕭道成善書，即位后仍篤好不已，而且自信。

一天，蕭道成提出要和王僧虔比試一下。

君臣二人寫畢，帝曰：“誰為第一？”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暗藏陷阱，充滿殺機。一般人會說“陛下第一”或“臣不如也”。殺頭的回答是“并列第一”。王僧虔既不愿貶低自己，也不敢得罪皇帝，怎么辦？他的回答流傳千古：“臣書，臣中第一；陛下書，帝中第一。”

他的應答，既維護了職業書法家的尊嚴，也維護了皇帝的龍顏。帝大笑曰：“卿善自謀。”看到了吧，這才是老板的口氣：愛卿真會替自己謀劃。

東晉大臣顧悅之是著名畫家顧愷之的父親，他與簡文帝司馬昱同歲，可是頭發早已白了。簡文帝問他：“你為什么頭發比我先白呢？”顧悅之回答說：“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這個回答相當有水平。首先是雅，語言如詩賦；其次設喻精當，我為蒲柳，君是松柏；再次是不正面回應，曲線答問，很有意境。這樣的回答，抬高對方，無損自己。因此，“簡文帝悅其對答”。

鐘毓、鐘會兩兄弟從小名聲在外，魏文帝曹丕聽說后，對他們的父親鐘繇說：“可以讓兩個孩子來見我。”覲見的時候，鐘毓臉上有汗，文帝問道：“你臉上為什么出汗？”鐘毓回答說：“我顫顫惶惶，汗出如雨。”文帝又問鐘會：“你為什么不出汗？”鐘會回答說：“我顫顫栗栗，汗不敢出。”一娘所生兩兄弟，鐘毓老實，鐘會機智。特別是弟弟鐘會，小小年紀，懂得給自己打圓場。《世說新語》沒有記載魏文帝的反應，估計魏文帝心里應該說：“這個小鬼有急才！”

（摘自《字里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