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泥鰍黨”

劉慶元

小孟是水上派出所的警察，因為贛河禁漁，大河江面一片寧靜，可向岸邊望去，垂釣的人坐了一長溜。每天，小孟和同事查違規垂釣就得走兩萬多步。

這天，小孟和一個同事走到水壩子上，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這人姓胡，四十來歲，身體很壯實。小孟心想：這個老胡，怎么天天有閑工夫來釣魚啊？

小孟和同事到了老胡身邊。老胡主動打了招呼。小孟確認了他沒有違規垂釣，便拉起他的魚護看了看：“只釣了幾條小餐條啊。”

老胡笑了：“垂釣休閑啊，釣多少無所謂啦。”兩人笑笑走了。

下班后，小孟穿上便服，和平時一樣到菜場去買點菜。來到賣魚的攤位前，見到左右兩個水池里都是一樣的翹嘴魚。左邊標價15元一斤，右邊標價30元一斤。小孟一臉疑惑。賣魚老板說：“右邊的是野生大河翹嘴魚啊，當然貴了。”

小孟撈起右邊的魚看去，瘦長雪白，還真是大河翹嘴魚啊。老板指了指菜場門外：“胡師傅每次送來好幾條，他經常在大河里釣翹嘴魚呢。”

小孟轉頭一看，一個漢子拎著一個小水箱正往外走。小孟看清了：這不是老胡嗎？小孟正想上去問問，想想站住了，目送老胡開著一輛破面包車走了。

這天，小孟和同事來到壩頭，又看到了老胡。小孟拉起魚護看了，是幾條小餐條。老胡說：“魚可難釣了，你們這么天天巡視，有啥意思啊？”

小孟白了他一眼，沒說什么。他們離開老胡后，藏到一棵樹下。小孟掏出一架望遠鏡，仔細觀察起來。

老胡果然換了長竿，掛了活餌，扔得好遠。等了一會兒，水面上翻起了水花，魚竿彎成了弓。小孟說：“走，去看看！”

兩人跑近了，老胡有些慌亂。小孟拉起魚護看了，問：“你把剛才釣的大魚藏哪兒了？”老胡結巴起來：“沒……沒有啊。”突然聽到嘩嘩的水響，小孟發現草棵子里藏了一只水箱，水箱里果然藏了幾條翹嘴魚。小孟冷笑：“見我們要來了或走遠了，你就玩換竿的把戲吧！”

小孟收繳了他的魚竿、活餌蝦，將翹嘴魚倒進了河里。老胡臉紅了：“我是學別人用活餌釣魚的。我是第一次，下次不會了。”

小孟嘲諷道：“你是第一次嗎？”老胡發誓：“天地良心，真是第一次。”小孟說：“回去吧，不許釣了！”老胡只好收了其他漁具，走了。

小孟巡視后回到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決定殺個回馬槍。他和同事換了便裝，手提漁具，裝成釣魚人，邊走邊看：真有不少人短竿換了長竿，一竿換了多竿，餌料換了活餌。壩頭那個位置，一排甩竿客。不管是假魚餌還是真魚餌，甩到河中間，專釣大魚。

小孟把證件一亮，那些人傻了眼。小孟這次大獲全勝，收繳的違規漁具裝了一車。小孟采用此法，突擊多次，這些人才收斂了些。

這天，小孟又到了菜場，轉到了魚池前，眼睛瞪得溜圓：右邊的池子里竟裝了滿滿一池翹嘴魚，小孟驚呼：“這一池魚得好幾百斤啊！”

賣魚老板說：“‘泥鰍黨送來的啊，當然多了。”小孟心里一咯噔，聽說過“泥鰍黨”，可沒想到他們這么能釣。翹嘴魚喜食泥鰍、活蝦等水生物，性情兇猛。

賣魚老板指著幾個人的背影：“喏，他們又在買泥鰍呢。”小孟真想罵人啊，他又看到了那個老胡。小孟戴好口罩，把衣領豎起來，靠了過去。

這些人買了幾十斤泥鰍，賣泥鰍老板高興壞了：“今天晚上又準備大干一場嗎？”老胡得意地說：“昨天碰到魚群了，今天換個地方再釣！”

小孟回到所里，向所長作了匯報，所長決定晚上捉拿“泥鰍黨”。

到了晚上，十多個民警分頭出發了。小孟和一組民警巡視到壩頭不遠處的月牙灣，突然發現了兩個蹲著抽煙的人，知道是放哨客，悄悄繞過他們，穿過一片小樹林，在灣頭的隱蔽處發現了五六個“泥鰍黨”呼呼地往河中間甩鉤。他們在泥鰍桶里放了白酒，把喝了酒的泥鰍撒到了水里，俗稱打窩子。彎頭處離河中心近，這些泥鰍就像醉漢，在水中扭來扭去，躥上躥下，立即吸引大量翹嘴魚聚集。月光下，可以看到大量水花紋，這是翹嘴魚搶食泥鰍的情景。“泥鰍黨”們用掛了泥鰍的鉤作餌甩到河中央，上魚特別快，幾小時能把這個區域的翹嘴魚釣光。

老胡釣到一條十來斤的翹嘴魚，溜了一個多小時才拉上岸，欣喜不已。當小孟和民警沖上來把他們抓個正著時，全愣住了。小孟收繳了老胡所有的魚獲和漁具。

按禁釣新規，他們必須接受拘留十五天的處罰。警車開了過來，當民警把他們押上警車時，這些人全蔫了。老胡突然哇地大哭起來，聲音嚇人。身邊的“泥鰍黨”在他耳邊嘀咕什么。老胡朝他們吼了起來：“我能和你們一樣嗎？你們白天有正經事做，晚上還出來釣魚撈外快！”又沖民警喊，“我是壩頭村的漁民，禁漁了，我沒事做了，釣釣魚不行嗎？”

小孟說：“都像你們這樣釣魚，嚴重破壞水生態環境，行嗎？”老胡這才不哭了。

小孟參與過禁漁區漁民的安置工作。第二天，小孟來到關押老胡的拘留室，和他聊了起來。老胡說，他以前常在壩頭一帶撒網打魚，那時就有“泥鰍黨”了，昨天抓的那些人里不少是老漁民。他一天打的魚還不如他們釣的魚多。禁漁后，政府雖然安排他到一家公司上了班，但公司倒閉了，他才做了“泥鰍黨”。小孟了解漁民的難處：老胡是為了生計釣魚，確實和真正的“泥鰍黨”不一樣。

老胡放出來的那天，小孟遞給他一張紙條：“這是我朋友的水產養殖場地址，離這一百來公里？你是漁民，了解魚的習性，他那兒正缺你這樣的人。一個月有兩三千元的收入吧。”老胡驚喜地看了小孟一眼，連聲道謝。

此后，小孟只要到菜場，就會習慣性地去賣魚老板那兒轉轉。自從重拳打擊后，右邊水池一直沒賣大河翹嘴魚了。

這天，小孟到了菜場，看到右邊水池滿滿一池大翹嘴魚，驚疑地看著老板。老板說：“胡師傅送的。”小孟暗呼一聲：幾個月不見，老胡又做泥鰍黨了？

賣魚老板說，他要送好幾個菜場呢。小孟趕緊開車到了另一個菜場。不大一會兒，老胡果然開了一輛加蓬的貨車過來，車上的水箱好大啊。小孟把他堵了個正著。老胡一看是小孟，感到好意外，說：“我要好好給你說道說道！”小孟干脆陪他送魚卸魚。老胡話匣子打開了，講了下面的故事：

老胡去了養殖場后，如魚得水，不但活干得好，還給老板出了很多好主意。剛去不久，老胡就發現老板的養殖場靠近贛河水閘，從閘口進來的大河水流進了小河。老胡就對老板說，小河水位低，養殖場水位高，可以修一條暗壩抬高小河水位，引大河活水養魚，魚的品質就和大河魚一樣好了。其實老板想過這招，因修壩的成本太高沒實施。老胡反映了小孟家附近菜場大河魚的價格，給老板算了一筆賬，老板這才動了心，修了壩。

現在，老板的成本回收很快。因菜場一斤半的翹嘴魚價錢高，好賣，老板經常吩咐老胡打一斤半的翹嘴魚拉到小孟家附近的菜場去賣。老胡每次用網打魚、挑魚時，發現極易傷到小的翹嘴魚，就對老板說，他可以用七號鉤掛泥鰍專釣一斤半的翹嘴魚來賣。用多大的鉤釣多大的魚，這是他們“泥鰍黨”的絕活。

不久，小孟去了朋友的養殖場，見老胡和幾個幫工又在大水塘里釣翹嘴魚，就打趣他：“你做了別樣的‘泥鰍黨了。”老胡哈哈笑了：“我送兩條養殖水塘釣的翹嘴魚給你解解饞，錢算我的。”小孟欣慰地答應了。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