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種一粒粟

馬亞偉

春天的田野里鼓蕩著一股暖意，風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頑皮起來，不時在人的臉上來一個軟酥酥的吻，提醒你春天的畫卷已經鋪開。湛藍的天空特別干凈，沒有一絲云，跟秋天澄澈的天空有點像，卻沒有秋空的那絲涼意。土地上的生靈仿佛是在一夜之間醒來的，紛紛顯出精力充沛、信心百倍的樣子。

父親指揮著我們在田里播種，他像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家，春天一來便靈感迸發，以地為紙，盡情潑墨，揮灑心中的熱情。新翻的土地散發著好聞的氣息，吸入肺腑無比熨帖。那種氣息，應該是醞釀了整整一個冬天之后噴薄而出的熱烈之氣。父親微閉著眼睛，使勁兒吸了吸鼻子，然后揮起鋤頭，開始干活兒。

“老大，你去田頭再拿點種子過來！”“老二，干活兒賣點力，筋骨舒展開了才行。多在田里摔打摔打，身體就結實了！”春風傳送著父親的話語，溫柔而有力量。我們姐妹被父親指揮得團團轉，心里卻是喜滋滋的。因為父親的情緒特別有感染力，春天播種的時候，他總是情緒高昂，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一種“戰斗力”，讓春耕的場面有了熱鬧盛大的氣氛。

耕種結束，平整的土地呈現出泥土最真實的顏色。田里仿佛剛剛結束了一場勝仗一般，平息了下來。周圍安靜了，父親坐在田頭，默默地抽著煙。他望著遠方，眼神里透著安寧和欣悅。

我和妹妹在田邊玩，我們跟剛剛露頭的小蟲子說話，跟新冒出來的草芽打招呼。忽然，父親大聲說道：“老大，你背的那首詩咋說的來著？春種一粒粟——”我直起身，回應父親：“爸，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父親哈哈大笑：“好啊，咱剛剛種下的種子，到了秋天就收獲萬顆子嘍！”我這才理解，父親坐在田頭抽煙的時候，為啥總是微笑著，他的心里滿滿的都是憧憬呢。如同我寫下了文字，投遞到報刊，然后滿心期待地等待它們被刊登。等待的過程，是最美好的。因為我們知道，種下的是希望。過日子有了希望，才會過出味道來。

父親慢悠悠地說：“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事！”在他看來，土地上的勞動是幸福的，沒有什么比土地更公平公正，沒有什么比土地更豪氣慷慨，耕種之后，土地會回饋給你千萬倍的收獲。人生在世，充滿未知，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報。但在土地上的勞動比較保險，除非遇上重大天災，否則土地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勤勞的人。我想這也是父親一生摯愛土地的原因。

可是，誰能理解“一粒”與“萬顆”之間，需要怎樣的付出？春種之后，一棵棵小苗苗破土而出，父親會像侍弄小嬰兒一樣照料它們。施肥、灌溉、除草，一樣都不能馬虎。尤其是到了夏天，太陽炙烤著土地，父親還要面朝黃土勞作。農人付出的汗水數都數不清。春種，夏耘，父親遵循著莊稼生長的規律，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到了秋天收獲的時候，他是最幸福的。整整一個秋天，他的笑容一直綻放著。

父親的一生，都在耕種與收獲的循環中幸福著。其實，誰的一生不是如此呢？種下了希望，種下了憧憬，便覺得未來有了光亮。當我們與沉甸甸的收獲擁抱時，便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