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錕
那年,風燥蟬鳴時,我們一行三人慕名而動,踏上了探尋板梁古村的旅途。板梁古村位于湖南郴州永興縣境內,始建于宋末元初,鼎盛于明清。全村同姓同宗,為漢武帝劉徹的后裔,村子文化底蘊深厚。走進古村,踏上石板古橋,歷史氣息撲面而來。古橋搭建并不精致,顯露出原生態的粗糙;鋪就的大塊青石板有些坑坑洼洼;兩邊的扶欄看起來破敗不堪,甚至有搖搖欲墜的跡象;橋墩浸潤在潺潺的流水里,裸露的那一截兒同樣風燭殘年。整座橋記錄著歲月久遠的斑駁痕跡。
我們沿小橋流水一路前行,只見整個古村背靠象嶺,平展延伸,依山就勢,規模宏大。村前視野開闊,村內至今保存著三百六十多棟原汁原貌的明清建筑,真不愧為“湘南第一村”。古村如畫,美不勝收。“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用這兩句詩來形容板梁古村是那么貼切。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板梁古村都是一幅由歲月積淀、渾然天成的古老畫卷,濃墨重彩,古樸厚實。如果游客立于高空俯瞰,可見一棟棟古建筑鱗次櫛比,青磚黛瓦擠擠挨挨又棱角分明,散發著明清樓宇的獨特魅力。這大概就是歷史的厚重感吧。它無不讓人想象,在曾經的年年歲歲里,從各家各戶爭相升騰的裊裊炊煙曼妙了無數個清晨,次第點開的萬家燈火又照亮了多少個黃昏,歷史在這世世代代的生動畫卷中徐徐向前。
腳踩泥土往里走,一條條石板路連通大街小巷,阡陌縱橫,村古風別有洞天。所幸游客很少,我們得以盡情穿梭。石墻木梁,飛檐翹角,雕梁畫棟,民居形狀和樣式大體相同。無論是水磨青磚,還是門當戶對,抑或是磚雕、石雕和木雕,都巧奪天工。我時常忍不住邊走邊駐足停留,從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里,慢慢用心體會、感受著年輪的百轉千回。依山而建的民居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時而拾級而上,時而急轉直下,以至于同在一片藍天下,有的艷陽高照,有的疏影橫斜,有的甚至陰冷肅殺。我們一路穿行,寶塔、古井、古民居、古祠堂有機排序,相得益彰。在古商街,一串串大紅燈籠高掛于飛翹的屋檐,映照出昔日街頭巷尾的喧鬧與繁華。一畦畦掛滿瓜果的翠綠菜園,一簇簇夾縫里生長的蓬勃花草,與腐蝕老舊的木窗欞,蜿蜒逼仄的青石板交相輝映,構成一幀幀現代與古老碰撞、生機與沉寂融合的畫面,在陽光里熠熠生輝。
古村如歌,源遠流長。民居構造規格不一,屋子的狹窄處只容得下一人側身通過,其中穿插菜園、禽舍,時不時還有蝴蝶撲閃飛舞,蛐蛐兒淺吟低唱,夾雜著婦人輕快的腳步聲。雞鴨也扯起嗓子不甘示弱地喊叫,在青磚黛瓦間久久回蕩。古村在這大自然合成的樂章里出落成一個新的生命,一派生機盎然,讓人頓感時空交錯,歲月無痕。春去秋來、斗轉星移,古村歷經滄桑,許多屋子的外表看似無恙,內里實則荒廢多年,破敗不堪,在寒冬時節難免風雨飄搖、瑟瑟作響。曾經的大戶人家,他們的房屋往往建造得恢宏大氣:屋內主臥、次臥、廚房、廳堂、天井一應俱全。而相對窄小、低矮的普通民居,則成為現今當地百姓的棲身之所。當然,這里居住的大多是年邁的老人,或二老相伴,或一人獨居。
我們走進一家院落,跨過門廳,院內一片高深幽靜。老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打著蒲扇,聽著戲曲閉目養神,一如頤養天年的安定平和。聽見一陣響動,老人緩緩坐起身,用方言招呼我們坐,滿臉的純樸、熱忱。想當年,民風淳樸,家家都是門戶敞開,夜不閉戶,互相走街串巷,三五小聚,好不歡欣愜意。
我們穿過半月塘和曬谷坪,依稀聽到了月夜里的潺潺流水、蛙鳴蟬叫,聽到了烈日下的稻谷舒展、風車轟隆。佇立在古錢莊門口,昔日的叫賣聲夾雜著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人們來回行走在古驛道上,細聽又好像傳來了車輪聲和馬蹄聲,在淡淡的揚塵中或由遠而近,或漸行漸遠。古村里的每一座民居,每一條小徑,每一個物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訴說著經年往事,傳唱著歲月流聲。
轉身一瞬間,回眸已千年。之于古城古村,板梁沒有沈從文筆下鳳凰城那般馳名中外,也沒有風情麗江那樣讓人心馳神往,但板梁有著自己的靜謐內斂,一如既往地不卑不亢、悠遠綿長,在歲月更迭中長成世人熟悉親切的樣子。我想,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