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雪為鄰（組詩）

許長林

與雪為鄰

很幸運? 每年都能與你邂逅

并且成為鄰居

我喜歡你的文靜

不言不語的

有時擔心是不是病了

或者哪里有些不舒服

有你在? 我對這個世間萬物

都輕拿輕放的

我喜歡你凝脂的皮膚

潔白如玉

好像吹一口氣就會融化

喜歡你沁涼的味道

仿佛你夜里一翻身

就能聞到果木的香氣

喜歡蹦蹦跳跳的麻雀

它們是你臉上的小雀斑

不多不少? 恰如其分

喜歡你的調皮

甚至嗔怒的樣子

一轉身? 又破涕為笑了

腮邊泛起紅暈

就像朝陽升起的樣子

喜歡你的白紗裙

云彩一般? 飄來飄去

如同一只丹頂鶴

神圣而高貴

夢里總想著與你相擁

翩翩起舞

跳著跳著

所有的花朵都來了

它們是投奔我們的孩子

視而不見的雪

在北方? 雪是勤勞的

夜里? 無聲無息地落著

毫無怨言? 把山川樹木

打扮得銀裝素裹

這都習以為常了

沒什么驚奇

就像每年春節前

母親都要粉刷墻壁一樣

屋里充滿了生石灰的味道

有時? 也因為雪壓低了房檐

阻擋了道路

如同沒完沒了的勸告和嘮叨

不讓去玩耍? 不讓去攀爬

還心有怨氣

似有多大的委屈

對于它的好處視而不見

其實它彌補了一個漫長的

無花季節

它讓漏洞百出的日子

變得相對完整

讓一窮二白的服裝? 也爭一口氣

看上去干干凈凈的

一塵不染? 因此胳膊腿

結實? 百病不生

等到樹木蘇醒了

舒展了腰身

它就擦了擦高興的淚滴

悄悄地消失了

如同進城的母親

悄悄卷起了行李

離開了子女的家

無影無蹤

雪花結出的果子

一棵大樹? 已經生長了

兩千多年

一年一度? 開滿雪花

剔透? 輕盈

不像是人間的女子

在枝頭上舞蹈? 而后

她捧出又白又圓的果子

味道? 不可多得

人們翹首以盼

吃上一口? 糯香流蜜

再吃一顆? 免不了

掩面流淚

為了慶祝她的生日

分享她懷揣的善意

人們要張燈結彩

街上? 游人如織

滿面春風? 見了面

都如多年不見的兄弟姐妹

舉手相拜? 互致問候

此刻? 清風徐來

像提前抵達的春天? 一樣溫情

這是天上的街市

讓人留戀? 不愿返回

再猜一個燈謎

放一回河燈吧

就如同走進了童年的戲園子

那里有看不懂的秘密

等到月上柳梢時

不知有多少故事? 就要成熟了

新開張的酒肆

也有一個好兆頭

站在開滿雪花的枝頭等待春天

我是一個愚鈍的人

為了彌補此生更多的

不堪和羞愧

終于學會了簡單數字的減法

我很慶幸

并一次次努力練習

就像一架老舊的飛機

遇到惡劣天氣

或者? 還沒有遇到什么風暴

也一樣

早早地開始往下扔行李

扔完行李? 扔座椅

扔干糧? 扔礦泉水

扔氧氣面罩

我快速剪掉毛發? 剪掉指甲

包括指甲里的泥垢

我脫下衣服? 脫掉鞋? 以及黑鞋帶

我拼命減汗水? 減脂肪? 減體重

把盲腸和聲帶也減掉了

這些好像還是噱頭

我一直減下去

減去舌頭下

含混的詞匯和記憶

減去頭腦里一直裝修的樓閣

包括樓閣里的愛情和徽章

此刻? 我的身體輕得

就像一個嬰兒

站在開滿雪花的枝頭

等待春天

我要做一回

自己的父親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