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決定命運

王靜怡

《月亮和六便士》由英國小說家毛姆以法國著名藝術家保羅·高更為人物原型所作，自出版以來備受關注。《月亮和六便士》講述了主人公思特里克蘭德的逐夢之路。王晉華在翻譯時將本書譯成了三部曲，三部的內容分別講述了思特里克蘭德與不同人物的故事。第一部主要講述思特里克蘭德拋棄妻子艾米來到巴黎追逐夢想的故事，第二部主要講述思特里克蘭德與施特略夫夫婦的故事，第三部主要講述思特里克蘭德在塔希提島與愛塔的故事。全文以“我”的觀察串聯起思特里克蘭德的旅途，通過各個故事生動地刻畫出不同人物的形象，每個形象十分立體，告訴讀者人并不是非黑即白，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有優點也有缺點，讓讀者在閱讀時有豐富的情感體驗。本文以作品中各個主要人物的不同性格特征及其最終命運為切入點，探析性格對人生之路的影響。

一、思特里克蘭德

思特里克蘭德本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證券經紀人，旁人評價他是一個不愛說話、對文學藝術沒有一點兒興趣的乏味之人。思特里克蘭德擁有穩定的工作，他的妻子艾米將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同時育有一兒一女。在外人眼里，這算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思特里克蘭德在某天留下一張紙條獨自趕赴巴黎，讓人感到措手不及。

（一）堅持不懈

思特里克蘭德，他對理想有堅持不懈的態度。他本可以在倫敦和妻兒過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卻選擇獨自一人逃離倫敦，踏上一條追逐夢想的道路。思特里克蘭德在巴黎住下之后，生活質量遠不如前，過著極度拮據的日子。他每天依靠打一些零工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而他沒有一絲怨言，溫暖舒適的環境和破舊不堪的環境在他的眼里都沒有什么區別，在旁人眼中“他是個欲望強烈的人，然而，他又可以對聲色情欲無動于衷。他根本不把貧困當作痛苦。在他的生活里，有一樣東西特別能打動你，那就是他似乎完全過著一種精神上的生活”。思特里克蘭德在剛開始畫畫時并沒有展現出什么獨特的天賦，他的畫得不到別人的賞識，一幅也賣不出去。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只是要畫畫而已，目的是使自己愉悅而非獲得他人贊賞。在他的眼里，畫畫并不是用來賺錢的工具，而是一種精神上的追求。因此，他從未想過放棄，即使是在窮困潦倒的境地下也在堅持著。

（二）自私自利

思特里克蘭德在不懈追求下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傷害了不少人，如逃離倫敦的環境以拋妻棄子為代價，大病初愈后毀滅了施特略夫的家庭，得到布蘭奇之后并不珍惜從而促使布蘭奇無法接受而自盡，這些都是他不注重他人感受的證明。他所做的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從來不考慮他人的感受，從世俗倫理角度上來說，他是一個完全沒有道德感的人。其中，體現他自私自利這一性格最為顯著的情節是他與施特略夫相處的時候。施特略夫是最早發覺思特里克蘭德具有極高的藝術水準的人，在精神層面和物質層面都給予思特里克蘭德支持，甚至在思特里克蘭德患重病時不顧妻子布蘭奇的阻攔堅持要把他接回家養病。然而，思特里克蘭德非但沒有感恩，反而占有了施特略夫的妻子和房子，讓施特略夫被迫流落街頭。最為可恨的是，思特里克蘭德在占有了布蘭奇之后并沒有珍惜她，一場爭吵過后他又一次離家而去，將布蘭奇推入了黑暗的深淵。

（三）尖酸刻薄

思特里克蘭德在與人交往時從不顧及他人的看法，將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不加遮掩地展現在他人面前，甚至他在對別人進行諷刺挖苦時會感到很有趣。面對施特略夫的畫，他不屑一顧；當“我”告知他布蘭奇自盡時，他表示那是因為布蘭奇自己太過愚蠢；他患上麻風病后，愛塔為他請來醫生之時他也不時地進行挖苦。這樣古怪的性格使他不能不受到眾人的反感，最終在他離世的時候身邊只有愛塔一人。

思特里克蘭德對待理想堅持不懈的態度最終使他達到了極高的藝術境界，而自私自利、尖酸刻薄的特點使他過著不被多數人接納的日子。思特里克蘭德沒有認識到的是，盡管達到了自己理想的高度，但是缺乏與人的良好交往也是他人生的一大損失。

二、思特里克蘭德的妻子艾米

在故事開始時，艾米向我們展現的是一個和藹可親、熱情好客的形象—她喜歡將眾多文人邀請到自己家里。但是，在思特里克蘭德離開家后，她逐漸顯示出自己并非一個真正熱愛文學的人，她只想向外人展現自己是一個優雅的上流女性形象。盡管她確實是一個虛偽的女人，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也擁有著一個精明的頭腦。在毛姆的刻畫下，艾米的形象并不扁平，而是充滿著矛盾，值得深入探究的。

（一）愛慕虛榮

艾米的愛好是在家中宴請文人，向外人展現出知性優雅的形象。相比思特里克蘭德因為另一個女人離開自己，追求理想這個理由卻更讓她難以承受。在認為思特里克蘭德是和另一個女人去巴黎過日子時，她尚且表示自己可以原諒他的行為，只要他愿意回來，她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當她得知思特里克蘭德是跑去巴黎畫畫時，她變得極其憤怒，并表示自己絕不原諒他。從這里可以看出，她并非真正愛好文藝，而是貪戀虛榮，喜歡文藝只不過是她給自己建立的一個“人設”罷了。在艾米知道思特里克蘭德離去的真相后，她還是向眾人隱瞞真相，說思特里克蘭德是因為另一個女人而離開了自己，并請求“我”保密這件事，配合她的演出，從這里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虛偽的女人。在她通過自己的努力事業有成之后，她卻羞于提起自己做生意時的魄力，總是提醒他人自己出身高貴，仿佛依靠自己謀生有失體面，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艾米有極強的虛榮心。在作品的結尾，當思特里克蘭德名聲大噪后，她一反往日對其恨之入骨的態度，開始向眾人講述他們以前的故事，以此達到她營利的目的，由此可以看出艾米的矯情飾偽。

（二）頭腦精明

不可否認，艾米確實是一個頭腦精明的女人。在思特里克蘭德剛離開家時，艾米可以把自己的脆弱和悲慘都展現在外人眼前，博得眾人的同情。但是，在一段時間后，她又可以把自己的痛苦全部隱藏起來，使人們不至于對她感到厭倦。因此，她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忙。在開辦事務所之后，這段悲慘的經歷給她吸引來了很多客戶，促使她在事業上取得成功。她懂得利用往事給自己帶來利益，這也體現出艾米富有頭腦的特點。

艾米在愛慕虛榮的同時又是一個聰明能干的女人。她不是一味地吹噓自己，而是靠拉近與上流人士的距離來襯托出自己的高雅，這給她積攢了很多人脈。同時，她又是堅強的，被丈夫拋棄后可以很快地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并獨立起來，而非不停地向他人倒苦水。她在詛咒思特里克蘭德的同時又愿意讓“我”給他送一些救濟。毛姆通過各種細節的刻畫，向我們展現出一個生動而復雜的女性形象。

三、施特略夫

施特略夫是作品中第二部里的一位主要人物，認識思特里克蘭德給他帶來了不幸，但這一苦難與他自己的性格也是密不可分的。

施特略夫是一個典型的“濫好人”，過于同情心泛濫是他的最大性格特點。他總是愿意向別人施予救濟，從不追究他人是不是在欺騙自己。這個性格給他帶來了好處，如他救了布蘭奇，娶到了一位高雅的女性；也給他帶來了災禍，如救濟了思特里克蘭德，得到一個家破妻亡的結局。作品描述了施特略夫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他看不出別人是因為錢才來接近他的真相，對別人編出來的故事深信不疑，大方地給假情假意的人提供救助；對一直諷刺挖苦他的思特里克蘭德他也毫不記恨，不顧妻子布蘭奇的阻攔一定要把病重的思特里克蘭德接回家中，這給他悲慘的結局埋下了種子；對背叛了自己的妻子，他寧愿自己流落街頭也不想妻子跟著思特里克蘭德過苦日子；第二部的結尾，在思特里克蘭德給他帶來了那樣的苦難之后，他還是愿意邀請思特里克蘭德和他一起回老家。從以上這些事都可以看出施特略夫過分的善良。

施特略夫泛濫的同情心導致不但沒人對他抱有感激之情，反而招來了不必要的災禍。那些向他借錢的人認為他是個十足的傻子，布蘭奇因為接受了他的救濟而嫁給他，心里一直感到不平衡，思特里克蘭德在接受他的善意之后冷漠地表示那都是他自愿的，連“我”也認為在聽到施特略夫的委屈時不但不覺得同情，反而感到心煩和可笑。可見，沒有鋒芒的善良是不可取的，施特略夫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四、布蘭奇

毛姆筆下的布蘭奇是一個復雜的女性形象，她在追求冒險的同時又端莊嫻淑，內心有怨時也懂得隱藏。布蘭奇兩次勇敢地追求愛情，卻兩次被所愛之人拋棄，最后她選擇了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了結了這種“飛蛾撲火”般的執著。

布蘭奇原本是羅馬一個貴族少爺的家庭教師，她本以為自己懷有少爺的孩子會嫁入這個貴族家庭，沒想到卻被這家人一腳踢出了門外。走投無路的她想要自殺，被路過的施特略夫好心地救下并娶了她。她和施特略夫婚后過著平淡美滿的日子，夫妻倆相敬如賓，而思特里克蘭德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切。起初，布蘭奇對思特里克蘭德十分抗拒，但她依然十分細致地對他進行照顧。一段時間之后，布蘭奇的內心甚至生出一種不可磨滅的愛意和占有欲，決定拋下施特略夫，追隨思特里克蘭德。無論施特略夫如何百般哀求，她始終無動于衷，堅持自己的決定，對窮困潦倒的思特里克蘭德，她甚至愿意出門賺錢養他。然而，在與思特里克蘭德相處了一段時間后，布蘭奇在一次爭吵過后再一次被愛人拋棄，心如死灰的她含恨服下了草酸自殺—不過，這次沒有人能再救下她了。

思特里克蘭德在布蘭奇死后，向“我”點出施特略夫夫婦婚后生活得并不幸福。實際上，布蘭奇的內心始終沒有接受施特略夫，她在內心不滿施特略夫，但是依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外營造出一幅美滿的生活圖景。她愿意拋棄已經擁有的一切去追隨窮困潦倒的思特里克蘭德，從這一點上看，布蘭奇和思特里克蘭德其實是同類人，他們原本擁有著美滿的家庭，但是內心并不滿足現狀，他們都愿意放棄一切去追逐自身所想。布蘭奇和思特里克蘭德都是十分具有冒險精神的人，同時他們也都對愛自己的人十分殘酷。布蘭奇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拋棄了不該拋棄的人，最終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結束了她短暫的逐愛人生。

五、愛塔

愛塔是陪伴在思特里克蘭德身邊的最后一個女人，也是唯一能夠滿足思特里克蘭德所有條件的女人。她會洗衣做飯，還有自己的資產，對思特里克蘭德忠貞不渝，最重要的是她和別的女人不同—從不會打擾思特里克蘭德作畫。

愛塔對愛堅定，但是腦中被灌注了蒂阿瑞腐朽的思想。在思特里克蘭德嚇唬她說會對她拳腳相向時，愛塔的回答是：“不這樣，我怎么能知道你愛我呢？”她把男人的暴力當作有男子氣概，這和一直養著她的蒂阿瑞脫不了干系。蒂阿瑞稱常常用鞭子抽自己的約翰生船長為“男子漢”，卻認為從不動她一根手指的喬治·瑞恩尼是個“沒用的男人”。她的這種思想，實際上是對自己價值的貶低和對愛情關系的錯誤理解，偏偏她的這種思想還被年輕的愛塔深信不疑。由此，愛塔成了思特里克蘭德的“附屬品”，愛塔對愛情十分堅定，對男人言聽計從，儼然是一個歪曲了的“天使”形象。在思特里克蘭德患上麻風病之后，她依然堅定地要追隨思特里克蘭德：“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愛塔的堅貞、不離不棄甚至感動了冷酷無情的思特里克蘭德，正是這種帶有愚昧的單純使她成了最終陪伴思特里克蘭德直到生命盡頭的女人。在思特里克蘭德死后，愛塔也遵從了思特里克蘭德的遺愿，不顧他人的阻攔堅定地一把火燒掉了畫有壁畫的房子。

毛姆筆下的愛塔無疑是和思特里克蘭德最相配的人，“我”在很久之前就和思特里克蘭德說了：“你應該活在男人是奴隸主，女人是奴隸的時代。”與世隔絕的塔希提島正是這樣一個地方，而愛塔也正好是一個有著這般思想的女人。塔希提島是一個與倫敦和巴黎完全不同的地方，這里的人們過著最原始的生活，因此愛塔缺乏現代女性的頭腦與自己的獨立性也是可理解的。

毛姆筆下刻畫的人物形象是豐滿的，他把每個人的性格都拔到了極端：思特里克蘭德的極端追逐理想，以至于走入我行我素的反叛境地；艾米的極端虛榮，活在不斷營造“人設”的生活之下；施特略夫的極端善良，使自己成了任人宰割的“軟柿子”；布蘭奇的極端“戀愛腦”，讓自己一離開愛人就輕賤自己的生命；愛塔則是極端單純，以至于到了愚昧的程度。作品中每個人的性格都直接或間接地導向了他們最終的命運，正因為每個人性格都是極端的，所以常人閱讀《月亮與六便士》時才會難以預料故事的發展，小說的情節才顯得精妙絕倫。讀者在細細品味作品后會發覺這些角色做出的事情雖是情理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而這正是偉大作品的不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