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簡介:
江南,本名劉儀,系青年文學家作家理事會宣城分會主席、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協會會員,發表詩詞、散文幾十首(篇),與人合集《古韻新風》《黃浦江詩潮》,曾獲第五屆、第六屆中華文學全國文學創作三等獎。
在母親去世的前一年,突然提出想回她的老家探親。母親的娘家在無為縣南德圩,老家除表親以外并無什么直系親人。于是,改去南京八卦洲。因為舅舅和姨媽在南京,也算是母親的娘家了。為了圓母親的心愿,我大哥的女兒包了一個私家車直接開到南京舅舅家。其實,舅舅、舅媽都不在了,只有幾個舅老表還在八卦洲居住。用農村人的俗話說:“舅表親嫡嫡親,姨表親才是兩家人。”老表們見到年邁的姑媽突然來訪,全家人非常開心,熱情招待之余與我母親嘮起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敢說,在南京老表家那幾天,是母親去世前最開心、快樂的時光。
從南京回來沒多久,母親就去了在杭州居住的妹妹那里。記得是中秋節前幾天,母親又突然想來上海看我。起初,妹妹擔心母親的身體吃不消就沒同意—都八十七歲高齡了,加之剛從南京折騰回來不久,我們都顧及母親的健康狀況,我也表示反對她來上海。可是,架不住母親的堅持,于是妹妹就順從同意了。
妹夫開著私家車,妹妹坐車里陪伴著母親。經過幾個小時路途顛簸,終于到了上海普陀區宜川路附近。我提前在宜川路仲廷酒店訂好兩個單間,房價每晚四百八十元。第二天,妹妹和妹夫開車載著母親去了市中心的城隍廟,接著又到周邊游玩,晚上十點多才回到酒店。
我得知母親回到酒店,就騎上電瓶車匆匆忙忙趕了過去。到了酒店大堂,我直接摁下電梯上行開關,電梯停在四樓,我快步敲門進入了母親的房間。
我和母親大約半年沒見面了,見到母親,我看她的神態明顯又蒼老了許多。是呀,一歲年紀一歲人,高齡的母親今時不比昨日,生命中誰也逃不過衰老。坐下后,我問:“母親玩得可高興?”母親說:“高興呀,當然高興。其實,我不是想來上海玩兒,主要是你在上海工作我不放心,想你了啊!”可憐天下父母心,聽母親這么一說,我的眼眶一熱,眼淚止不住地流淌。望著生我養我的母親,我知道母親剩下的時間應該不會很多了。這哪里是來看我,分明是母親在生命即將耗盡前的告別啊!我和妹妹寬慰母親說:“媽,你身體這么好,起碼能活一百歲。”母親心里明白,知道我和妹妹故意安慰她,她說:“我不想拖累你們,人活一百歲也總是要死的。你們幾個都成家了,我孫子、重孫子也有了,我就是死了也沒什么遺憾了。”聊著聊著,母親忽然朝我開口要錢。母親說:“老三,媽媽一般不朝你主動要錢,這次不同了,如果我這次回去不朝你要點兒錢,以后恐怕就不會有機會了。”聽到母親的這幾句似永別的話,我和妹妹不禁鼻子一酸,妹妹問:“媽媽,您這次怎么啦?怎么說這些讓我們傷心的話呀?”母親白了妹妹一眼,說:“你不懂,我養的孩子我懂。你們兄妹五個,老三最懂事、最孝順。他一生沒種過田,沒吃過苦,全家就老三一個人讀過書,我們家大事全靠他頂。他也不容易啊。你三哥負擔重,兒子在部隊,那么遠也照應不了,萬一哪天我死了,誰來管他!”母親臨去世之前還寵著我!而我,被母親乃至被整個家族寄予厚望的讀過書的我,卻沒能盡到孝順之責,真的是愧對母親。
母愛的偉大和無私,像一面鏡子折射出我們作為子女的自私嘴臉。
我現在也是當爺爺的人了,不久也會隨母親而去。我不奢侈自己的兒孫如何孝順我,只希望當我油盡燈枯,生命終止的那一刻,兒孫們能正面評價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