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德周
綠樹掩映的村莊西邊,有一條不是很寬的南北小河。小河經年駐水,蒹葭作伴,經一側垂柳的裝飾,其態勢略顯嫵媚之姿。天上飛雀奇鳥四季光顧不歇,水中蝦蟹魚蛤日月漫游難辭。河中—靜態的水,波瀾不驚;動態的水,緩急有序。
微微的南風散發著芳香,在小河水面溫柔拂過。于是,就出現了“河水清且漣漪”的一幀幀雋永秀麗的景象。兩只伉儷水鴨正在嬉水,先是在水中打了一個轉兒,猛地扎到水中,忽而,又躥出水面,瞬間鉆入還未完全吐綠的草叢,“咕咕咕……”幾聲悅耳動聽的叫聲后,蹤影全無。
這條小河,與鄉親們有著血肉之親。它流淌的是村里土地的血脈,是祖輩老少飲用的甘泉,是家家戶戶賴以生存的命脈。微風拂面,忽有嗅覺,那噴鼻的米香夾著小河水的甘甜,成為我永遠無法忘記的鄉愁味道。
村里因地理位置海拔太低,打不出甜水井。于是,祖祖輩輩都是從這里挑水喝。小河的水與家中的大水缸關系最為緊密,把小河里的水擔回家后,便倒入瓷缸。鄉親們很在意水缸里的水位,講究“糧滿囤,水滿缸”。長輩告訴我,家里的水,就如同人身上的血液。人貧血,就容易出現疾病。血液充足,人就精神旺,身體就健康。其實,這都是老人教育年輕人不要懶惰罷了,是沒有科學道理的。
小河的水一直是豐盈的。水這么多,何不在鹽堿地上種水稻?“干吧!”村里帶頭人喊出了男女老少想生活好的愿望。接下來,村里在五百多畝地里全部插上了水稻秧苗。放眼望去,宛如江南水鄉。充盈的水圓了鄉親們的夢,水稻最高畝產超過了八百斤,平均畝產超過了五百斤,這是村里鹽堿地書寫的一個讓鄉親們不敢奢望的數字。書寫這個神話的底氣來自何處?當屬流水小河。
飯桌上瓷碗里的水和粥,綠色鐵盆里白色噴香的大米飯,蘑菇粉條燉大白菜,還有……都得益于村西小河的默默奉獻。假如沒有這一河“圣水”,該是怎樣的光景?奶奶、大娘、嬸子們連想也不敢想,此時,她們不光圍著鍋臺洗碗筷,坐在炕頭編草編,也有了施展田野本領的主戰場。你看,種水稻治理好的鹽堿地,都種上了棉花。收拾棉花,可不是那些粗手粗腳耐不得性子的男人們的活兒。于是,女人們終于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她們把一株株棉花料理得像小樹一般。深秋棉花收獲時,棉田中女人的彩色服飾與雪白的棉花交相輝映,舉目望去,那場景就是一幅自然彩筆和人工巧手繪就的“巧婦采棉圖”。
小河也成了魚、蝦、蟹的天堂。那幾年,河里的魚蟹特別大,也特別多。堂哥一網撒下去,拉上來足足有十幾斤魚,鯽魚、梭魚、黑魚、胱魚,還伴有大小草蝦。深秋的晚上,小河的兩岸不少提著燈籠抓螃蟹的人,時不時就會傳出被毛蟹夾住的叫喊聲。運氣好一點兒的,一晚上可以抓到三四十只大毛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條河流成就了一季毛蟹。毛蟹的豐收,豐富了村里每戶人家的餐桌。清蒸毛蟹、大蒜涼拌熟螃蟹、花椒大姜熗螃蟹、油炸螃蟹等,讓大家過足了癮。
流水的小河很善于打扮自己,兩側主要有蘆葦、蒲子等植物護衛自己。蘆葦的生命力特別強,是小河的服飾,是春秋兩季小河的彩衣。春秋之交,蘆葦是最茂盛的時候,高高的體型、濃綠的葉子,那紫紅間白的葦纓在微風中不歇地搖曳,兩邊的蘆葦成了小河的一道天然綠色屏障。于是,小河成了魚、蝦、蟹在此繁衍生息的天堂,眾多的野水鴨在青蛙的陪伴下戲水逗魚,樂此不疲。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家家接上了自來水,村里人就不到小河挑水了。隨之,村里的土地不再種植農作物,又有了新的使命。然而,小河的水依舊在流。
對于流水的小河來說,有自己的堅守,蓄水、流水就是自己的使命。使命,就是初心,就應該執本。無論經歷了怎樣的疾風驟雨,遭受了怎樣的坎坷痛苦;也無論自己書寫過幾多輝煌,奉獻過怎樣的青春,都無須刻意地炫耀張揚,默默無聞才是自己的本分。這一夜,皓月當空,萬籟俱寂,月亮與小河隔空閑聊……
月亮:“水,何以長流?”小河:“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有水則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