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凱歌
晚風(fēng)凜冽地吹著,叫人辨不得是秋還是冬。我疲憊地掀開圖書館厚厚的門布,不由得在寒氣里打了一個(gè)哆嗦。無奈,只得裹了裹大衣,朝著東邊的宿舍樓走去。
夜,是寒冷的,亦是靜謐的。愛極了一個(gè)人在斑駁的燈影下漫步,一時(shí)間,天地間靜得只聽得到風(fēng)吟、樹頌,以及幽幽的腳步聲,更有無聲的月柔、星嬌。這一刻,我就是這萬古長夜的主人!哦,對,今晚的星月呢?我抬頭看去,再次震驚得停住了腳步!
在搖搖欲墜的玄色華幕上,月優(yōu)雅地倚著云椅,星依偎在月的身旁。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曹孟德怕是此生從未見過內(nèi)蒙古的星空吧,月該明的明著,星該亮的亮著,這才是星空應(yīng)有的明媚。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樓前的小花園。花園除了北面有樓房,其他幾面竟無一物遮擋。更妙的是,在一片空曠處竟有一亭長廊。坐在長廊上,隨便一抬頭,便能迎入滿眼的星光。此間長廊,不失為“賞夜”的佳境。既然走到這里,索性便坐下吧,太晚,太寒,又有何妨。
不知何時(shí),昏黃的路燈盡數(shù)滅了,樓上的燈也疏落了,難怪這星空又明亮了幾分。
那三點(diǎn)一線的,是牛郎織女星;那像勺子一樣的,是北斗七星;那天樞星再往北的第一顆明星,是北極星……我用我貧薄的星宇知識,盡可能地叫出它們的名字。
數(shù)著數(shù)著,思緒不由得回到了遠(yuǎn)方的故鄉(xiāng)。故鄉(xiāng)老宅,在一座高高的山崗上,周圍稀稀落落地坐落著幾家屋檐低小的矮房。老宅北面,是一個(gè)巨大的斷層,向北望去,夜空似與低谷渾然一體,那欲滴的星空,一望無垠,一瀉千里,真是個(gè)“賞夜”的好去處。
在城里待得久了,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星空。星空總是被霓虹的幻影彌漫著,被高樓鉸得破碎,不得不隱匿了芳蹤。
去年年末,我回到故鄉(xiāng)過年,這才真真正正地見到了純粹的星空。父親帶著我和弟弟站在山崗上,叫我們抬頭仰望。那一刻,我呼吸驟停—那是一種怎樣的美麗啊!一顆緊挨著一顆的寶石鑲嵌在黑得發(fā)亮的天幕上,星幕低垂,好似伸手就能摘到。山風(fēng)清涼地推著看不見的云,給星空遮了一層面紗,好像在炫耀自家的寶物,卻又怕被人惦記,于是—揭下,又遮上;遮上,又揭下。
我從未見過如此純粹、如此震撼,又如此美麗的星空!
父親指著北天的“勺子”,從斗柄最北的瑤光星說起,直說到南天的牽牛織女星。那是我第一次聆聽星空的真諦,也是我第一次與父親談?wù)撈鸸磐駚淼男强展适拢瑥南惹氐矫髑濉?/p>
我問父親:“哪里還有這般純粹的星空?”父親想了想,說:“草原。”九月,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車,來尋這一種純粹,來尋這一種驚心動(dòng)魄。
我尋到了,我終于再次邂逅了這種美麗,邂逅了與故鄉(xiāng)高崗上同樣純粹的星空……
我緩緩起身,轉(zhuǎn)了過去,北天的瑤光星又轉(zhuǎn)到了斗柄最北端。不知故鄉(xiāng)的瑤光星,可是也到了山皋的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