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

單麗韞

花開人正歡。

這花，是乒乓菊，層層疊疊的花瓣聚攏成小巧的、討人喜歡的花球。花球密實，卻不失蓬松感，白色的似羊毛般柔軟，像白云一樣輕盈，綻放在窗臺上。

這人，是剛入學不久的一年級小學生，整天嘰嘰喳喳，精力極其旺盛。他們見到菊花擺放在窗臺上，不停地說著“花，花”，語氣里帶著小朋友對動植物天然熱愛的驚喜，也帶有小孩子對一切新來事物無限的好奇。

窗上的菊，嚴寒中帶著高潔，室內清澈的眼神，純潔中帶著童心。他們之間只需要一根繩子，一頭兒連著物，一頭兒連著孩子，孩子的雙眼可以沿著這根繩子看過去，看到繩子那頭兒不一樣的風景，孩子的雙手可以抓住這根繩子蕩秋千，童心在天地之間高高蕩起。

“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我找來了鄭思肖的《寒菊》，來作為孩子與菊花之間的紐帶。周一至周三，每天讀三五遍；周四至周日，每天背兩三遍。

孩子們一遍遍地讀詩，一遍遍地看菊花。在一日日的重復中，季節交替的步伐鏗鏘有力，很多種類的花兒敗了，落了，花瓣像風一樣飛走了。

一日，我發現最先開放的乒乓菊變小了，喝醉似的沒了精神，它也老了，可花瓣仍緊緊地聚攏著，還是球形的。我用剪刀輕輕剪下這朵衰老的花，把它掩藏在了菊花葉下。

期中考試過后，一年級的孩子慢慢進入了小學的學習軌道。我從菊花葉下輕輕地取出了早已干枯的那朵花，來到教室，講“寧可枝頭抱香死”的“抱”，想引導孩子身在集體中要團結。我站在講臺前，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花，舉給孩子們看。講完，我隨手把花扔在了垃圾桶里。我右手剛扔，坐在前排的楊佳就“嗖”的一聲，沖到垃圾桶前。她要干什么？只見她從垃圾桶里撿起了那朵花，放在鼻下使勁兒聞了一下，一旁的小蔣看著她。剛一聞，楊佳就雙眉緊皺，一臉嫌棄的表情。

瞬間，我呆住了，她在枯萎的乒乓菊身上尋找“香”。她帶著滿腔熱情，從垃圾桶里撿起那朵花，想尋找、驗證詩中的“抱香死”，可那朵花給了她難聞的味道和無情的打擊。她不知道，那朵花在兩周前被我剪掉放在葉下，一些花瓣已發霉了，霉味已掩蓋了香味。看到她尋香不得的失望表情，我很內疚。

兩周后，又有枯萎的菊，我剪掉，鄭重地拿到教室，親自放到楊佳的鼻子下，請她閉上眼睛細細聞。微笑像漣漪蕩漾，她聞到了枯萎后的菊花香。后來，這朵花成了獎品，獎給了遇事求真的楊佳，楊佳把它夾在語文書里，做成了菊花書簽。

再后來，“抱香死”的菊花獎給了愛讀書的派派、需要鼓勵的小蔣、愛護環境的小帥、工作負責的月月……

經過窗臺，再看被剪的乒乓菊，故枝依舊鮮。想來，來年香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