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笑吟



鄉村的畫面總能把長輩的記憶帶向那遙遠而不可追的年代。那種天高地闊的自由心情,那種無憂無慮的純真稚氣,那種直面苦難的成長陣痛,都會在聲音與文字中重現。聽長輩講一講那過去的事情,你走進的不僅是他們的童年故事,更是長輩生命中最獨特最美好的成長記憶!
(本活動由浙江省杭州市賣魚橋小學王鐵青名師工作室策劃)
屬于十月的谷香從遠處涓涓飄來,夾帶著柴草的氣息和泥土的滋味。
生產隊正全力投入農忙:割谷子、挖水渠、掰玉米…… 我們這些小孩兒穿梭在田間,你追我趕,不是踩斷一截截稻稈,就是在水渠間留下一串串頑皮的腳印。
我和姐姐在前面跑得最歡,被生產隊里管放羊的奎子叔一把給拉住了。
“你,還有你,到山那頭幫我攔羊去!”他指著我和姐姐命令道,“把狗帶上,快點兒??!”
村里這幾個黃土山頭,我和姐姐來過很多次。那些年經常吃不飽飯,我們就上山拔點兒野菜,或是摘點兒柴草尖拿回去做些充饑的食物。柴草只有上面綠色的草尖才能吃,雖然味道并不好,卻深受我們這些孩子喜歡。柴草的莖稈還可以燒火做飯,我們常割些柴草稈,放在院子里曬干,用作燒柴。
上了山頭,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揪上幾簇柴草尖往嘴里放,一股淡淡的夾雜著青澀的咸香味立馬襲上味蕾。小狗大白在前面俯著身,黑色的鼻子直貼在一叢柴草前,似乎也被這柴草獨特的香味吸引了。
很快,我們就發現了山頂柴草叢后的一抹白。那抹白緩緩地往前挪動著——是羊群!我們立馬向羊群所在的山頭跑去,氣喘吁吁地揮著手里的樹枝把羊群攔下。一旁的大白也配合著我們,“汪汪汪”地驅趕著羊群。
突然,前方柴草叢躥出一只大花狗,對著大白就是一陣狂吠。這可把大白給惹惱了,也對著這大花狗吼起來。
遠處響起了奎子叔的吆喝聲。我和姐姐顧不上大白,分頭退到羊群的兩側,想著合力把羊群攔回村里。
小路一側是一條很深的山溝,陡峭險峻。探頭望去,底下只是一片模糊的土黃,土黃間生出幾點隱隱的黑與綠,讓人心慌。
我們和羊群已走出一段路,而對吠的兩只狗不知何時竟已撕咬起來。我心中念著要快些回家,便轉身回去用樹枝攔下兩只狗。我用樹枝佯裝要抽打它們,一邊喊著:“我叫你們打!快回去!”兩只狗快速地跑開了。我一時沒注意,竟被沖過來的大白撞了一下,滾下了山坡。
我大聲驚叫,用僅有的一點力氣護住自己的頭,只感覺天旋地轉。那么深的溝,那么高的坡,那么陡的壁,看來今天必死無疑了!山坡上凸起的小石塊戳得我全身疼痛,腿上、胳膊上被劃破了好幾處,隱隱感覺到血從傷口中流出,染濕了衣服。
突然,我不知撞在了什么東西上,一下子暈頭轉向,意識模糊。
當我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已是朦朧的土黃和飄渺的黑。再一睜眼,那土黃與黑如水汽般漸漸地散去了。這時,我才看清竟是一大團已然干枯的柴草叢擋住了我的身體。我竟然沒有摔死!躺在柴草叢里,我的身體漸漸麻木,意識再一次模糊。
恍惚間,我看到了另一邊的山路上有大人經過,我似乎又聽到遠處有大人的聲音傳來:“有孩子掉溝里了,快來人!”只是,我早已沒了力氣呼救,在大人的呼喊聲中又一次暈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躺在姐姐的懷里。我身上粘滿了黃土,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胳膊被野草拉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水混著黃土粘在上面,腳上還扎著好多莖稈上的刺,疼痛又一次涌上心頭……耳旁傳來大人的說話聲——他們說我命真大,從那么高的山頭上滾下去本是九死一生,幸好有一叢柴草擋住我,救了我的命。
淚水在滿是黃土的臉上沖出兩道淚痕,混合著黃土流進耳朵里,感覺有些癢癢的。
遠處,太陽慢慢落下山頭,天際被染紅,是那么生動,那么熱烈。我看著眼前的一切,終于確定自己還活著,我閉上眼睛,進入了夢境。
在夢里的小山村,屋旁長著柴草,路邊長著柴草,山頭上還是長著柴草……那柴草的綠,明晃晃地在我的眼前閃耀,好像在講述一個個動人的故事。
(注:文中的“我”系作者的外祖母。)
(指導教師:王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