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據愛德華·懷特的《普魯斯特傳記》所言,普魯斯特的創作只是在“翻譯”自己的生活。具體是如何“翻譯”的,詩人嚴彬通過一首詩,為我們做了解釋——
一些事物在我們面前并不特別,
普通人不會在人群中發現一幀動人畫面。
藝術家的能力就在于此,
他們常常并不創造什么,
只是翻譯這個世界,
從現成的事物中輕輕摘那一小片,
放到我們面前——就像魔術——
請看好了,這就是風,就是梓樹林。
它是天然的,現在為你所見,
又完全屬于那位深色眼睛的攝影師。
這樣,我們看到的生活才具有多面性和藝術性,這多好。我們要“翻譯”自己的生活,像魔術師一樣,每一張笑臉,每一滴眼淚,都要被銘記和歌頌,這才是我們需要呈現的人生。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當年在學校當英語老師的時候,給學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譯。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時,男主角說了一句“I love you”,有學生直譯成“我愛你”。夏目漱石說,應當更婉轉含蓄,譯為“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夠了。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月色很美。就像顧城說的那樣: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一天早上,我給小米粒兒(朱雨墨)講勃朗特三姐妹的故事,三姐妹的代表作《簡愛》與《呼嘯山莊》她倒是很快記住了,可是安妮·勃朗特的長篇小說《艾格妮斯·格雷》,她卻總是記不住書名,我想到一個辦法,把它拆分一下:愛上閣樓玩泥巴的小斯,玩得很過格,被雷劈到了。
她很快就記住了,也記住了這樣的另類“翻譯”法。有一次,教小米粒兒“耄耋”兩個字,小米粒兒覺得很難記住,就對我說:“爸爸,我來拆分一下吧,戴帽子的蝴蝶,咋樣?”
戴帽子的蝴蝶,這一下就驚艷到了我,就如同馬雅可夫斯基在火車上聽到有人說那句“穿褲子的云”一樣興奮異常。看吧,生活是需要“翻譯”的,有時候,換一種心境去“翻譯”當下的情景,真的會令人耳目一新。
石頭是最樸素的玉,眼淚是最小的湖泊,秋天樹上的柿子是世間最甜的燈籠……這世間的一切比喻,不都是由此及彼的“翻譯”嗎?我要嘗試著輕輕地去生活里摘那一小片,然后看著它們緩慢蠕動,生出翅膀,翩然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