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世家

文/戴 璐

如果我問你：“你的一天是在哪里度過的？”你可能會回答家里、學校、舞蹈室或球場。可是，如果我問你一天中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那答案一定是家里！有人說，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會影響一個人的言談舉止和審美趣味。那么，從小生活在充滿藝術氛圍的家里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藝術史上從不缺少這樣的“藝術世家”！一起去藝術家的家里做客吧，沒準兒能收獲意外驚喜！

山水世家

山水畫在唐朝逐漸走向成熟，而當時最具盛唐氣象的畫家要數李思訓、李昭道父子。父親李思訓的代表作《江帆樓閣圖》描繪了一幅游春盛景：近處山嶺松竹掩映,遠處江面煙波浩渺。人物雖小，卻刻畫精細，堪稱“豆馬寸人, 須眉畢露”。畫作敷以石青、石綠兩種濃重色彩,顯得富麗堂皇。

李昭道繼承家學，并有所發展。他以“安史之亂”時唐明皇避難入蜀為題材繪制了《明皇幸蜀圖》，畫中趕路的旅人在崇山峻嶺間穿行而過。此畫雖然是敘事作品，但是由于自然景色的高占比和風格上的創新，使得“山水”已經明顯成為主要的欣賞對象。畫中山勢突兀，直插云天，果真如李白所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奇峰峻嶺、白云流水，都用細線勾出，再染以石青、石綠，輪廓輔以泥金勾勒，金碧輝煌，極具裝飾性，堪稱青綠山水之典范。

值得一提的是，李思訓之弟思誨、思誨之子李林甫、林甫之侄李湊也都是頗有成就的畫家，其中李林甫還是權傾朝野十幾年之久的宰相！

◎[唐]李思訓《江帆樓閣圖》

◎[唐]李昭道《明皇幸蜀圖》

◎[唐]李昭道《明皇幸蜀圖》（局部）

另一個為人稱道的山水世家是宋朝的馬氏家族。按照世系列下來，曾祖父馬賁、祖父馬興祖、父親馬世榮、兒子馬遠、孫子馬麟都是當朝名家，有“一門五代皆畫手”之稱。其中，馬遠、馬麟父子的風格尤為突出。

馬遠的《梅石溪鳧圖》結合了山水和花鳥，被稱為小景山水。在斧劈般鋒利的山崖上，一株瘦硬如鐵的老樹凌空伸展，形式感極強。清幽靜謐的角落里，春梅點點，一群鴨子水中游弋。畫面采用“一角式”布局，即從左至右呈對角線分割，山石和水面左實右虛，這是典型的馬遠式構圖，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馬一角”。

馬遠的兒子馬麟也有佳作傳世，比如這幅《靜聽松風圖》。畫中，如虬龍般蒼勁的松樹屹立在山水之間。一位高士頭戴紗冠，袒胸露腹，悠然倚坐在松下。飄拂的柳條和晃動的樹葉暗示了風的存在，此時無聲勝有聲。技法上，馬麟有沿襲家學的部分，繼承了其父開創的“馬一角”的風格，而圖中的人物神情刻畫入微，比起他的父親更顯秀潤。

◎[宋]馬麟《靜聽松風圖》

◎[宋]馬遠《梅石溪鳧圖》

貝利尼家族

“子承父業”在歐洲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十五世紀的威尼斯畫壇就是屬于貝利尼家族的時代。貝利尼家族以父親雅各布·貝利尼為首，兩個兒子都是大師級的畫家，再加上女婿曼特尼亞，組成了歐洲藝術史上有名的藝術家族。

雅各布·貝利尼在那時稱得上是先鋒藝術家，他對透視法非常癡迷，喜歡表現建筑空間的透視關系，從這幅素描習作里我們就可以看到他高超的繪畫技藝。但是，很多人認為他對藝術史最重要的貢獻，是培養了兩個畫家兒子——真蒂萊·貝利尼和喬凡尼·貝利尼。

真蒂萊·貝利尼年少成名，描繪過許多威尼斯的重大節慶活動，一幅《圣馬可廣場上的行列》讓他聲名遠揚。在這幅巨大的畫作（寬7.45米，高3.67米）中，真蒂萊·貝利尼展示了他深厚的寫實功底和高超的畫面調度水平，將游行隊伍中每一個人的面容都非常細致地畫了出來，就連絲絨華蓋上的花紋也細致入微。畫面中所呈現的威尼斯風貌，五百年來都沒有發生變化，真蒂萊用自己的畫筆為我們留下了珍貴的“史料”。

◎[意]雅各布·貝利尼《十二使徒在桶形拱頂通道中》

◎[意]真蒂萊·貝利尼《圣馬可廣場上的行列》（局部）

喬凡尼·貝利尼也毫不遜色，他在父兄畫藝的基礎上，創新了題材和配色，將文藝復興的寫實主義提升到另一個新的境界。《諸神的盛宴》描述了奧林匹斯山諸神的歡聚，此作畫面色彩明亮、層次豐富，在對光的運用和線條輪廓的技法表現等方面都有大膽的創新，將威尼斯畫派推至一個高峰。喬凡尼一生成就卓著，還培養了眾多弟子，其中的喬爾喬內和提香甚至比他這個當師父的更有名！

◎[意]喬凡尼·貝利尼《諸神的盛宴》

老貝利尼的女婿曼特尼亞也是貝利尼家族的重要人物。他受岳父影響，潛心研究透視學，為曼圖亞公爵府的室內屋頂所作的壁畫堪稱一絕。當你一抬頭，你就會從屋頂的圓孔中看到藍天和白云。在圓孔周圍的欄桿旁，依靠著幾個小天使和一只孔雀，還有幾個好奇的女人面帶微笑探身往下看。他將繪畫和建筑物完美結合，仿佛這座婚禮堂的圓形拱頂開著天窗一樣，制造出了以假亂真的視覺效果。

◎ 曼特尼亞繪制的曼圖亞公爵府屋頂壁畫

花鳥世家

如果你覺得剛才我提到的藝術世家算不上是“大家族”，那么，請你接著往下看——在清朝，有一個家族以花鳥畫著稱，綿延三百余年，誕生了幾十位畫家，這就是鼎鼎有名的惲氏家族，其中最為人熟知的就是惲壽平。他擅長用沒骨畫法來描繪花果。沒骨是中國畫的一種畫法，不用墨線（骨線）勾勒，而直接以彩色繪畫物象。惲壽平將這一技法發揚光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這幅《紅櫻桃》僅依著墨中水分的多少，暈染出櫻桃和桃葉，雅致淡然，沒有半點兒俗氣。即使是艷麗的牡丹，到了他的筆下，也呈現出粉雕玉琢、超凡出塵的貴氣。

受惲壽平的影響，族人之中畫家輩出，表現最突出的要數惲源濬。他習得了惲壽平的沒骨畫法, 以水墨寫生，尤得神韻。這幅《荷花水鳥》兼具工筆與寫意，水鳥頭部刻畫精細，纖毫畢現，羽毛色彩層次分明，艷麗而不落俗；荷花點染輕薄，荷葉水墨淋漓，典雅中透露清逸之氣。

◎[清]惲壽平《紅櫻桃》

◎[清]惲壽平《花卉冊頁》

惲氏家族還涌現了不少閨閣畫家，其中傳世作品最多、藝術成就最為突出的是惲冰。她自幼潛心創作花鳥畫，不僅整日觀摩家中所藏惲壽平的畫作，還精心觀察房前屋后的花鳥蟲魚，從大自然中汲取創作靈感。

其代表作《蒲塘秋艷圖》刻畫了含苞、初綻、怒放三種形態的荷花。荷花以紅色點染花尖，旋即以清水迅速暈開，層次豐富，過渡自然，真實地展現出荷花清淡之美，工細雅致，頗具宋畫意蘊。

◎[清]惲源濬《荷花水鳥》

◎[清]惲冰《蒲塘秋艷圖》

贊助世家

看到這里你可能會問，藝術世家必須是“搞藝術”的家庭嗎？在歷史上，就有這么一個沒出過藝術家卻發掘了眾多藝術大師的家族——美第奇家族。美第奇家族是意大利佛羅倫薩十三至十七世紀的名門望族，他們靠著金融業發家致富，逐步走上政壇。然而，美第奇家族擁有的所有贊譽中，最為耀眼的一定是它——“文藝復興教父”。

美第奇家族歷來有贊助藝術家的傳統。所謂贊助，就是出錢請藝術家創作。那個時候的藝術家都是接到訂單再創作，而不是自由創作出成品再拿到市場上去售賣，因此，“金主”的贊助十分重要。美第奇家族不僅慷慨出資，還獨具慧眼，發掘了一大批杰出的藝術家，包括我們熟知的文藝復興三杰：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還有波提切利、多納泰羅、提香等。這些藝術家我們以前都曾講過，今天就把主角位置讓給美第奇家族吧！

1437年，科西莫·美第奇斥巨資修復佛羅倫薩的圣馬可教堂，請了安吉利科來繪制二樓的濕壁畫。安吉利科的畫純潔優雅，我們可以從這幅《天使報喜》中領略一二。

在一個典雅的長廊中，瑪利亞和天使四目相對。天使有一對美麗的彩色翅膀，身著粉色衣裳，謙卑地向瑪利亞俯身報喜。整幅畫背景極其簡樸，古希臘柱式營造了一個縱深的空間，所有形象都籠罩在柔和的光線中，突出了畫面的寧靜與安詳。

科西莫很滿意安吉利科的作品，后來還請了他的學生戈佐利在家族的禮拜堂作畫。禮拜堂的四壁繪滿了壁畫，主題是“東方三王的朝圣之旅”，講的是遙遠的東方有三個國王，通過觀測天象得知耶穌已降臨人間，于是攜帶禮物，浩浩蕩蕩前來朝拜的情景。

畫作的題材很傳統，但其中許多人物是以美第奇家族成員為模特兒的，這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一種時尚。東墻上年輕國王騎著一匹白馬，頭戴王冠，身穿金色華貴服裝，他的原型是科西莫的長孫洛倫佐，也是美第奇家族中成就最高的，被譽為“豪華者洛倫佐”。畫中的他眼神明亮，面容秀氣，是少年的模樣。

◎[意]安吉利科《天使報喜》

◎[意]戈佐利《東方三王的朝圣之旅》

美第奇家族的其他成員被描繪成年輕國王的隨從。打頭穿深藍色衣服、騎棕色馬的是科西莫，挨著他騎灰白色馬的是他的兒子皮耶羅。畫家還把自己放在了人群中，他的紅帽子上寫有“BENOTII”的金色字樣——貝諾佐·戈佐利的縮寫。

這組壁畫場面宏大，人物眾多，畫面上山路曲折，林木茂盛，但絲毫沒有給人混亂感。戈佐利熟練地將風景、動物、人物和建筑組合在畫面中，既有空間感又富于裝飾趣味，如同描繪了一個迷人的童話世界。畫中人物刻畫細致入微，色彩大膽華麗。美第奇家族的富有使畫家能夠大膽使用金箔和天青石藍等名貴顏料，讓這個即便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都能絢麗閃爍、熠熠生輝。

大家對波提切利一定不陌生吧？他可以說是美第奇家族的“御用畫師”。在美第奇家族的提攜下，波提切利創作出多幅佳作，如大家熟知的《春》《維納斯的誕生》，今天我們來講講他的另一幅名作《圣母頌》。畫中的圣母低垂眼簾，溫婉柔順。左側的兩個天使畫得很動人，一個面向圣母，手持墨水瓶，好像在與圣母說著話；另一個手捧經書，凝神注視著身邊的伙伴。據說這兩位天使就是以洛倫佐的孩子為模特兒繪制的，波提切利以他擅長的嫵媚線條和濃烈色彩塑造了兩位顏值超高的少年。

十四世紀下半葉，佛羅倫薩正處于文藝復興的黃金時期，洛倫佐也以實際行動來培養年輕的藝術家們。他在自家莊園創辦了一所美術學校，專門聘請老師來教學生畫畫，學生們可以臨摹美第奇家族那些經典的古希臘雕塑收藏。這些學生里就有十四歲的米開朗琪羅。因此，佛羅倫薩能成為意大利文藝復興的發源地，美第奇家族功不可沒。

◎[意]波提切利《圣母頌》

書畫世家

難道還有比美第奇家族背景更厲害的藝術世家嗎？且看傳承三百余年的趙宋家族，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皇室子孫！自宋太祖趙匡胤制定了“崇文抑武”的國策后，宋朝就開始走向文化的極大繁榮。宋徽宗趙佶對藝術的癡迷更是人盡皆知，他的花鳥畫和書法堪稱天下一絕。

來看這幅趙佶的《五色鸚鵡圖》，他在題詞中講述了這幅畫的由來：有一年春天，他在御花園游玩，看到一只來自南方的五色鸚鵡飛鳴于杏枝間，姿態悅人，于是就畫了下來。圖繪杏花兩枝，一只鸚鵡側身棲于枝頭。杏花略施白粉，顯得晶瑩剔透；鸚鵡全身以“墨黃紅白綠”著色，羽翼斑斕，神采動人，極為寫實。

趙令穰是宋太祖五世孫，擅長畫小景山水。他的《橙黃橘綠圖》描繪了橘樹成熟的景象。初秋，正是江南一年當中最清爽宜人的時節。溪流蜿蜒而過，消失在霧色蒼茫中。兩岸橘樹成林，果實累累。幽靜、迷蒙的景境，盡顯蘇軾“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的詩意。

◎[宋]趙佶《五色鸚鵡圖》

趙孟堅為宋太祖十一世孫，《歲寒三友圖》是他的代表作，反映了畫家深厚的繪畫功底。墨筆圖繪松、竹、梅折枝，松針用淡墨勾出，筆法輕快；竹葉濃墨闊筆，用筆勁挺；梅花用圈法繪出，自然生動。

◎[宋]趙令穰《橙黃橘綠圖》

看了這么多，我們就會發現這些畫家的一個共同點：他們在一個藝術氛圍濃厚的環境中長大，在長輩親屬的耳濡目染下，自然而然地走上了藝術創作的道路——目之所及，皆為丹青；所到之處，皆為畫景。

藝術家的成長離不開環境的熏陶，當然也少不了伯樂的提攜，宋徽宗和洛倫佐不就是扮演了伯樂的角色嗎？其實，古今中外的藝術世家遠不止這些！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把你的相關研究填寫到藝術筆記中，和伙伴們分享你的發現！

◎[宋]趙孟堅《歲寒三友圖》

◎[元]趙孟《秋郊飲馬圖》

◎[元]趙雍《挾彈游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