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蓉
對于賽馬來說,獲勝沒有任何意義,它們甚至不理解這個概念。在馬兒們的世界里,獎杯、金錢和榮耀都是人造的抽象概念,它們最關心的是生存。
事實上,人類很難真正體會馬的感受。神經系統科學家斯蒂芬·皮特斯博士指出,有人認為動物具有人類的情感或特征,但這種“擬人論”缺乏科學依據。“馬真的喜歡賽馬比賽嗎?不,這僅僅是人類投射到馬身上的一種想法。”
按照皮特斯的說法,馬的大腦不具備抽象思維能力。人腦額葉負責計劃、組織和邏輯推理,這些都是競技體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馬的大腦更像一個運動和感覺器官,而非思維器官?!睋Q言之,馬無法像人類那樣思考。在與著名馴馬師馬丁·布萊克合著的《循證馬術》一書中,皮特斯寫道:“馬的情感更原始、更本能,它們總是在思考:‘我安全嗎?’”

去年5月進行的美國馬賽“肯塔基德比”中,年輕賽馬“瑞馳”不知道自己已經贏了,沖過終點線后繼續全力奔跑,以至于一名騎警不得不想方設法讓它停下來?!榜R兒產生了化學反應,如果它擁有更多的自由,也許就不會做出那種戰斗式的反應。”布萊克說。
布萊克進一步解釋道,在賽馬比賽中,由于皮質醇增高和腎上腺素飆升,馬匹很容易產生過激反應?!叭瘃Y”的反應并不出格,但人類卻根據自己的邏輯懲罰它,反復抽打它……當馬兒在壓力下無法掙脫束縛,那種被困的感覺往往會加劇它們內心的恐慌。馬銜、唇鏈和鼻鏈能幫助訓練師控制馬兒,但馬匹特別敏感,這些工具常常令它們感到疼痛。馬的記憶力極好,不會忘記曾經遭受的痛苦。
如果仔細觀察賽馬全速沖過終點時的照片,人們不難留意到這些動物的驚恐表情。馬兒臉上的肌肉緊繃,耳朵豎起,眼睛睜得大大的……“賽事組織者可以告訴觀眾,馬兒們正在為榮譽而戰,但內行都知道不是這么回事?!辈既R克說。
賽馬在大部分時間里不得不忍受痛苦,可能過度勞累,受盡約束,或者長期獨自生活。這些馬兒不得不聽從馴馬師的要求,因為對它們來說,拒絕人類是一個危險的選擇。
皮特斯和布萊克都認為,馬兒需要安全感和冷靜?!八鼈冏非笞杂桑释軌驍[脫束縛或壓力。”布萊克表示。在自然環境下,馬會主動逃離可能引起恐懼的環境,但在比賽或訓練中,它們別無選擇。一旦它們不配合,就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懲罰。皮特斯補充說,當面對壓力時,賽馬不能像人類那樣安慰自己。更糟的是在賽馬運動中,興奮劑的使用非常普遍,而這些化學合成物質會對賽馬造成額外的壓力。
“從兩歲到四歲,馬的注意力持續時間跟十幾歲的人類青少年差不多。”皮特斯在《循證馬術》中寫道。這意味著幼年時的創傷性事件可能對馬兒造成長期影響,甚至導致它們形成創傷后應激反應。因此,許多賽馬退役后需要治療或康復。
到了賽馬場上,馬兒們必須按指令行事,不能像運動員那樣對教練說不。賽馬無法進行合同談判,或者從某種糟糕的情況中抽身。就算賽馬受了傷,或者難以承受心理壓力,它們也不能拒絕參賽。

另外,長時間的隔離更令馬兒不堪忍受。在美國,大部分賽馬生活在賽場附近,每天有23個小時被關在馬廄里,吃各種濃縮谷物。這些賽馬每天訓練一次,接著就得回到馬廄。極少數擁有特權的賽馬,也許可以在院落里散散步。但為了確保賽馬的身體健康,訓練師往往不會讓它們與其他馬匹接觸,以免傳染疾病。“在日復一日的機械訓練中,馬兒的神經元通路逐漸變得僵化,大腦不再那么靈活了。”皮特斯說,“它們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刺激?!?/p>
從本質上講,把馬關進籠子會令它們變笨。馬兒充滿了好奇心,通過自由地探索環境來學習,但賽馬卻被剝奪了這種機會。久而久之,賽馬就變得更像一臺獲勝機器,而不再是一匹馬……在訓練場,馬夫通常非常關心賽馬,但馬兒天性渴望與其他馬匹并肩覓食——無論人類多么細心或者有愛心,他們所能提供的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這種體驗。皮特斯強調,如果沒有與同類社交的機會,馬匹的血清素水平將顯著下降,這會導致它們變得抑郁、沮喪、緊張或者生病。根據美國馬術從業者協會的數據顯示,高達90%的賽馬都曾患胃潰瘍,而以提升賽馬成績為唯一導向的飲食安排,只會加劇這一問題。
那么,賽馬行業究竟怎樣做才能改善馬兒的健康?“賽馬運動不會消失,我們只能努力推動一些有意義的改變,比如調整賽馬的飲食,在滿足經濟需求與確保它們身體健康之間取得良好平衡?!辈既R克表示。
皮特斯補充說,如果訓練師和騎手能夠充分考慮賽馬的心理需求,更好地對待它們,那么它們也許會在賽道上取得更好的成績?!耙黄バ膽B更放松的賽馬,往往跑得更快,因為緊張和壓力可能導致賽馬的步幅變小?!?/p>
無論如何,人類的大腦使我們懂得如何理解、尊重和喜愛賽馬,這些品質也許有助于賽馬行業朝著文明邁進。
責編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