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少年時會樹立一個理想,人到中年,也會考慮一件大事——以怎樣的方式度過晚年?
我的設想,退休后要專心致志寫小說,這是一道“大菜”,輔以讀書、聽戲、旅游這幾碟“小菜”,也算是有滋有味了。起碼不會“淪落”到去打門球——在我晨練的公園里,有一個門球場,幾個退休的老人,像池魚一樣“游”來“游”去。那滾來滾去的門球,宛若魚兒們吹出的泡泡。
說“淪落”,似乎對這項運動不恭,我承認這是偏見。偏見來自老林。三十年前我剛參加工作,在老林的手下。老林文采不凡,攝影更棒,作品動輒就上國家級報刊。單位對面是個老年門球場,每天,木槌撞擊門球的噼啪聲,聲聲入耳。那天老林站起身,不屑地望著窗外說:“年輕時沒有高級愛好,老了無聊,也只能去打打門球。”顯然,他認為打門球是一項技術簡單的“低級”愛好。
老林說,他退休后,要到全國各地采風,做一名自由攝影師。那年他四十歲。
老林的觀點深入我心,也被我四處傳播。我常說,人總要有些愛好,比如書法、繪畫、吹拉彈唱、太極,這些都挺好,籃球、乒乓球當然也不錯,只是不適合老年人。如果什么也不會,等老了,就只能去打門球。我還轉述老林的話說:“那玩意,與小時候趴在地上彈玻璃球一個性質(zhì)。”
詭異的是,現(xiàn)在,七十歲的老林成了門球場的常客。早晨我去公園跑步,經(jīng)常與騎著自行車趕來的他迎面相遇。想起他對門球的偏見,我啞然失笑。老林這個常客,又與眾不同,看上去他并非是出于無奈,而簡直就是癡迷。從清晨六點,一直玩到中午,日日不斷。即便下雨天,球場濕漉漉空無一人,他照樣按時趕來,獨自坐在涼亭的排椅上仰望天空,盼著雨停下來。
退休后的老林,本該背著攝影包,奔向詩與遠方,怎么就落得手握木槌,在這方寸之間閃轉騰挪?
開始我覺得好笑,接著是疑惑,又不好明問他,然后,答案似乎不請自來——不知為什么,他那專注的樣子,令人心安。每次從球場門口跑過,我都會慢下腳步,扭頭看著他,那十幾秒鐘,內(nèi)心的皺褶被一一撫平。忽然心生一念:當我七十歲時,若也能心無掛礙地打門球,有什么不好嗎?
(據(jù)“運城新聞網(wǎng)”姚文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