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史記》堪比“探月”
1889年春天,24歲的愛德華·沙畹來到北京,他立志將《史記》的“十二本紀”翻譯成法文,但人們對此并不看好。此前海外漢學界雖有翻譯《史記》零星篇章的嘗試,但要系統地翻譯這部中國兩千多年前的史學巨著的重要部分,堪稱當時的一項“探月工程”,況且24歲的愛德華·沙畹當時還是一個只在東方語言學院短期學過漢語、尚未與中華文化有實際接觸的年輕人。但一年后,沙畹震驚了漢學界,他翻譯的《史記·封禪書》由北京北堂圖書館出版。1895年到1905年,他翻譯的《史記》前47篇——不僅有“十二本紀”,還有“十表”“八書”和“十七世家”,以《司馬遷紀傳》之名,分五卷由巴黎勒魯出版社陸續發行。
沙畹不僅翻譯精準,而且加有豐富的注釋和附錄,考證嚴謹詳盡,“涉及中國古代史提出的所有問題”,并有許多創見和評論。如在《史記·封禪書》的譯文之前,他寫有一篇29頁的《引論》,分析中國宗教的發展和概況,精辟指出:
中國古代宗教最深的根基在于對幸福、特別是對長生不老的渴望,而不是對神靈的恐懼或崇拜。中國人所崇拜的對象其實是他們自己,或者說是那些通過自己的功績而能享有洪福的人們。
尋找流失文物的指南
愛德華·沙畹,1865年出生在法國里昂的一個新教教徒家庭,畢業于巴黎高師哲學專業,之后在法國漢學家亨利·考狄的建議下轉向中國古代史研究。沙畹1889年來華擔任法國使團的翻譯;1893年回到巴黎,擔任主持法蘭西學院“漢語及滿語語言和文學”講座的教授;1895年擔任法國亞洲學會的秘書長;1903年協助考狄主辦東方學雜志《通報》。
1907年3月,沙畹第二次來華,先考察東北滿族史跡并在日本學者關野貞的陪同下考察了高句麗史跡,然后到北京與弟子阿列克謝耶夫會合,到河北、山東、河南、陜西、山西等地考察,除了由《史記》展開的幾個課題外,還調查了千佛山石窟、武梁祠漢代畫像石、泰山和曲阜史跡、龍門石窟、漢唐陵墓雕刻、云岡石窟等,歷時半年之久,帶回了豐富的碑帖、拓片、壁畫等文物和大量圖片資料,拉開了他全面研究漢學的大幕。
早在第一次駐留中國期間,沙畹考察了山東武梁祠、孝堂山石室,搜集了一批碑銘、畫像石拓片等,寫成《中國兩漢時代的石刻》一書。第二次來華考察后,沙畹撰成約1800幅拓本圖片和攝影的《華北考古圖譜》兩冊;又撰寫了兩部對圖譜的考釋著作《漢代雕刻》《佛教雕刻》,合編為4冊《華北考古記》。
彌足珍貴的是,沙畹對中華雕塑碑刻進行系統著錄時,正值晚清社會大動蕩,之后是幾十年的軍閥混戰和日本侵華戰爭,文化遺產遭到嚴重損毀、流失,沙畹的著錄甚至成為一些中國古代雕塑碑刻遺存的“孤影”或“孤證”,也是我們今日尋找流失海外文物的指南。
慷慨助力羅振玉、王國維
英國探險家斯坦因1900年赴新疆考察,帶回的文獻包括在和田、尼雅、敦煌等地區發現的自西漢到唐代的大批簡牘及文書。斯坦因便請沙畹考釋這批文獻。羅振玉聽說后便給沙畹寫信,希望獲得這批材料。沙畹慷慨地把自己剛剛完稿、還沒有出版的著作《斯坦因在新疆沙漠中發現的漢文文書》的稿本寄給了羅振玉。羅振玉和王國維在沙畹的著作中選錄漢晉簡牘588枚,加以分類考釋,編撰成《流沙墜簡》三冊,于1914年出版。沙畹的巨著則在1913年出版。這兩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著作奠立了簡牘學。
沙畹不僅像此前漢學家一樣翻譯中國去印度取經者和印度來華傳經者的行記與傳記,如《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還將文獻研究與田野考察相結合,闡明了佛教藝術經由中亞傳入中國,再傳至朝鮮、日本的路徑。
從沙畹開始,漢學成為一門現代學科。一戰爆發,沙畹不到法定年齡的兒子被征召上前線,他憂勞成疾,于1918年英年早逝。指引沙畹走上漢學之路的考狄在其訃告中,評價沙畹為“西方漢學第一人”。
(摘自《學習時報》 路向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