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的懸念迭起

冷海連　張芬

阿瑟·柯南·道爾的傳世名作《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設置了大量的懸念，目前學界還沒有從敘事學角度對此進行比較全面系統的研究。現從敘事學角度出發，發現小說在敘事結構上融合了“呈現案件—調查—演繹—解釋—終結”的實驗結構和“目標出現—追蹤目標—捕捉目標”的追蹤結構；在敘事者上采用具備自覺性、主觀性和可靠性的第一人稱敘事者華生醫生；在敘事方法上，其通過控制敘事節奏、反復提問和延遲回答、加劇矛盾沖突、突出異常情況和延遲解釋及陌生化時間這五種技巧在文本中設置了層出不窮的懸念。對故事中的懸念設置進行探討豐富了作品的理論研究成果，對研究阿瑟·柯南·道爾的其他偵探故事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偵探小說自出現以來就受到廣大讀者的追捧。英國作家阿瑟·柯南·道爾促使偵探小說進入了鼎盛時期，其《福爾摩斯探案全集》中最杰出的作品之一——《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延續前幾部作品的故事框架，即福爾摩斯及助手華生醫生接到了一個命案。與其他偵探小說的不同之處在于，《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具有獨樹一幟的敘述技巧，其巧妙地設置各種懸念，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獻綜述

截至目前，國內外很多讀者及專家已經對《福爾摩斯探案全集》進行了多維度的細致研究。在關于《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的研究方面，程宇飛從理性思維和人性方面對福爾摩斯的形象進行了解讀；崔逸飛則關注著作中的獵犬；張曉雯對故事中的對話進行了數據收集和語料的定量、定性分析，研究了語用預設在行文中的具體運用及效果；饒夢華通過對比小說的三個中文譯本在詞匯、語義和風格上的差異，探究了近代文學翻譯與歷史文化的相互影響及近代文學作品翻譯的演變進程；王俊會研究了根據故事改編的電影中的法律推理。

在研究故事的懸念方面，陳建永和李寧對阿瑟·柯南·道爾小說中的懸念因素進行了梳理。陳建永專注于懸念的概念和作用；李寧則探討了小說中懸念的種類和表現形式。在分析《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的懸念方面，王羽西從交替視角和時間元素兩個角度分析了懸念在吸引讀者注意力方面的作用；蔡喆探討了作者對懸念技巧的熟練運用；楊亨達以文體學為理論指導，從人物對話和前景化等方面探究了小說的懸念設置。目前還沒有學者從敘事學角度對《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的懸念進行比較全面系統的研究。

懸念的定義

懸念是在興趣的推動下，神經緊張又持續地想了解結局的熱切愿望。不管是讀者對后文毫無了解，迫切探究結果；還是想驗證自己對后文的推斷；或者對后文的場景已經充滿驚懼，精神緊繃。這幾種情形下的讀者都受到懸念的支配，這是由于他在興趣的驅使下，無論他的主觀愿望如何，只能往前閱讀。簡單來說，懸念就是抓住了讀者急于知曉小說情節發展方向及故事人物結局的焦急心態，為了吸引讀者繼續閱讀，在小說中故意設計的一些機關或者障礙。它是作者構筑情節的紐帶，是偵探小說的點睛之筆。

《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的懸念運用

本文運用敘事學的理論，詳細探討《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敘事結構、敘事者和敘事方法中懸念的運用。

敘事結構

偵探小說的敘事風格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方面，它是敘事文學中最原始的小說形式之一，情節變化迅速，但又嚴格遵循基本的敘事風格；另一方面，它涉及特殊演繹，與古典文學作家常用的敘事風格不同。其有兩種基本結構，一種是“呈現案件—調查—演繹—破案—解釋—終結”的實驗結構，另一種是“目標出現—追蹤目標—捕捉目標”的追蹤結構。《巴斯克維爾的獵犬》融合了上述兩種敘事結構。整個故事采用實驗結構，但是有幾個分支故事采用了跟蹤結構。

敘事者

阿瑟·柯南·道爾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從華生醫生的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敘述。華生以其獨特的魅力迅速吸引了讀者的注意，他不僅有獨特的個性、豐富的知識，還積極幫助福爾摩斯偵破案件，與讀者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系，能夠有效帶領讀者進入神秘的謀殺案以及各種懸念中。

第一，敘事者有敘事的自覺性。在偵探小說中，敘事者需要少談論自己，防止過多的自我表達。因為真正的重點從來不是第一人稱敘事中的“我”，而是周圍的人。“我”只是一個象征性的主人公，一個努力刻畫真正主人公的敘事主體。

第二，敘事者更具主觀性，有其認知的局限性。任何超出敘事者理智和思想的東西都是不可以被敘述的。由于第一人稱敘事的主觀性，讀者的假設和預測也受到華生的表達和觀點的影響。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觀眾獲得的所有線索和證據都來自華生的經歷，在危急時刻，華生會在恰當的時機透露一些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異常情形或隱藏一些關鍵信息來誤導讀者，把控傳遞破案信息的節奏，以此來制造懸念。

第三，敘事者是可靠的。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有利于讀者從敘事者的角度了解故事的走向，更容易引起讀者情感上的共鳴。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華生醫生生動詳細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使故事更加真實，讀者仿佛與華生和福爾摩斯在一起，從而更愿意相信福爾摩斯這個虛構的人物是真實的，他和華生的冒險經歷也是真實的。

敘事方法

1.變化敘事節奏

當故事沖突發展到一個關鍵時刻，為了吸引讀者的注意，敘事者一般會改變敘事的節奏，暫停或放慢講故事的速度。因此，敘事的間隔被故意延長。

（1）暫停敘述。敘事結構的間隔是指同一故事中不同事件之間存在的時長。制造懸念就是有意在問題和答案之間創造一個間隔，把因果、謎題和答案、不尋常的情況及未知的背景分隔開。從偵探小說的基本敘事結構來看，實驗結構中的解釋部分出現得較晚，問題通常在呈現案件或調查的過程中提出。這為懸念的形成和強化留下了足夠的時間。

在小說的第四章和第五章，福爾摩斯和華生跟蹤亨利爵士和莫蒂默醫生回到他們居住的旅館，福爾摩斯注意到有另一個人開著漢森的出租車偷偷跟在亨利爵士后面，福爾摩斯認為這個人可能與傷害亨利爵士的兇手有關。這里的犯罪嫌疑人是整個案件真正的肇事者，正如故事的最后一章所解釋的那樣，他注定要在最后被抓獲，所以福爾摩斯和犯罪嫌疑人之間的沖突必須在這個關鍵時刻暫停，他們之間的較量必須保持到最后。通過在沖突的關鍵時刻暫停敘事，敘事的時間間隔就會被大大延長，觀眾心中對嫌疑人身份的渴望和好奇也會大大增加。

（2）慢敘事。在故事的第十二章，華生和福爾摩斯在小屋里談論案件的進展時聽到了一聲可怕的尖叫，他們意識到是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在追捕受害者，即亨利爵士。他們跟著尖叫聲和呻吟聲來到一個陡峭的懸崖上，當他們朝懸崖跑去時，“模糊的輪廓變成了一個明確的形狀。那是一個俯臥著的人，臉朝下趴在地上，頭以可怕的角度彎成兩半，肩膀彎曲，身體蜷縮在一起，好像在翻筋斗”。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受害者是亨利爵士，因為他們認出受害者身上的衣服和舊靴子是亨利爵士的。當他們爬下懸崖后，他們很自然地表達了對結果的擔憂和對離開亨利爵士的遺憾。這里通過描述華生和福爾摩斯的擔憂和遺憾，以及他們對即將到來的斯臺普吞先生的想法，將故事的敘述變慢。總之，在沖突的關鍵時刻，通過放慢敘事節奏，延長重要結果被揭示之前的間隔，加重了讀者的緊張和焦慮程度。

2.反復提問和延遲回答

偵探小說經常采用的一個制造懸念的方法是敘事者多次重復一個問題，以引起讀者的好奇心和懷疑。不過單純通過提出問題和推遲公布答案很難激起讀者內心的焦躁和不安。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這些問題通常在呈現案件或調查環節被提出，并在后面的敘述中重復提到。而答案通常在演繹或解釋環節才公布。懸念隱藏得越深，讀者就越渴望知曉答案，答案揭曉時內心也就越容易得到滿足。

例如，亨利爵士在與福爾摩斯談話時前后三次提到他失蹤的靴子。如果只提及一次，這種細節很容易被讀者忽略。但當靴子被第二次提及時，就會引起讀者的重視，這就是反復提問帶來的效果。受第一人稱敘事的限制，讀者在信息有限的情況下不能解開心中的謎團，但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故事的懸念一下子就增強了。直到最后在沼澤地找到丟失的靴子，讀者才豁然開朗，原來靴子是被罪犯偷走給獵狗識別氣味了。

3.加劇矛盾沖突

激烈的矛盾沖突可以推動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其巨大的張力可以給讀者帶來心理上的愉悅，因此偵探小說的作者基本上都花費了很大精力來制造故事的矛盾沖突。優秀偵探小說家阿瑟·柯南·道爾就深諳此道，他特別擅長制造激烈的矛盾沖突，用以增強故事的懸念。

另外，在故事的第十三章，當罪犯的身份明確后，福爾摩斯策劃了一個圈套把罪犯引出來。他讓亨利爵士一個人去參加斯臺普吞家中的晚宴，華生不同意這個危險的計劃，但并沒有干涉。他們注意到斯臺普吞先生把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放在他的院子里。讀者通過華生的敘述了解故事的發展，意識到了晚宴對亨利爵士的威脅。但是亨利爵士并不知道危險正在逼近。這種情況下，人物視角的局限性也影響了讀者的視線。而這一章中的“迷霧”起到了隱藏罪犯和潛在受害者亨利爵士這兩個信息的作用，使讀者產生了對結果的好奇，引發了讀者的焦慮。可見，意外事件既加劇了沖突，也增強了故事的懸念。

4.突出異常情況和延遲解釋

異常情況一般指與人們熟悉的現實生活不同的場景和狀況。在小說的故事中，人物的異常行為和事件的異常狀況都是異常情況。在敘事序列中，延遲對異常情況的解釋會產生一個間隔，為設置懸念打下基礎。

在《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立案和偵查環節出現了異常情況。在故事的第四章，亨利爵士在拜訪福爾摩斯期間暫時住在諾森伯蘭酒店，期間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神秘的寫信人警告亨利爵士遠離沼澤地。令人疑惑的是，選擇該酒店是一個臨時決定，因此沒有人可以預知寄信的地址。此外，發生了兩次丟失靴子的事情。在亨利爵士離開酒店前往巴斯克維爾大廳前，丟失的新靴子神秘地出現在他的房間里，而舊靴子仍然不見蹤影。

這些事件提出的時機在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它們的特殊性，但是第一人稱視角的敘事阻止了讀者獲得比角色更多的信息，因此解釋被適當地保留。這些異常情況發生在亨利爵士拜訪福爾摩斯期間，引起了福爾摩斯和讀者的注意。匿名信是亨利爵士第一次見到福爾摩斯時提到的第一件事。然而，對這些異常情況的解釋直到故事的結尾才出現。因此，異常情況和解釋之間的間隔相當長，所有的解釋都被嚴重拖延了。

5.陌生化時間

故事場景作為文學作品的核心元素之一，在偵探小說中的地位更加突出，直接關系到案件的進程。優秀的偵探小說作者尤其重視營造一些可以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故事場景。

福柯認為，偵探小說描述的犯罪行為有時與現實生活密切相關，有時又相差甚遠。作者設計的陌生場景讓故事帶有異國情調。阿瑟·柯南·道爾對此非常認同，他一方面學習了英國哥特式小說的精髓，另一方面開創了自己的風格，即陌生化故事場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中對時間的陌生化，即借助一些歷史悠久的傳說或見聞將故事間隔開來，其效果特別明顯，給故事涂上了一種隱秘的色彩，使偵探小說在藝術審美和文字內涵方面更勝一籌。

在故事的開端，阿瑟·柯南·道爾就告訴讀者一個巴斯克維爾家族世代相傳并時刻銘記于心的可怕傳言，即莊園附近的沼澤地有只體形碩大、兇猛異常的獵犬，巴斯克維爾家族的子孫謹遵祖輩的教誨，夜晚盡量遠離危機四伏的沼澤地。這個古老的傳聞給故事蒙上了一層奇幻和懸疑的色彩，激發了讀者的好奇心，使其對案件產生了濃厚興趣，迫不及待地想探究故事的走向和真相。

懸念的作用

作為偵探小說敘事中一個常見的技巧，懸念可以提高讀者對文本的興趣，激發其一探究竟的欲望，同時也會讓讀者感到緊張不安，這種焦慮的狀態在案件真相公布前會一直保持，并伴隨故事情節的推進愈演愈烈。懸念可以延長解決問題的時間，這種延遲極大地激發了讀者尋找答案的欲望。在靠近目標或者即將揭曉答案時，讀者更加迫切地希望印證自己對案件的推理，希望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這時讀者的神經進入最緊繃的狀態。但是在答案公布后，讀者心理上又會完全放松，心情會特別愉悅。這時有兩種情形，一種是讀者猜到了案件的真相，此時，讀者會從閱讀中獲得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增強對推理的信心；另一種是作者另辟蹊徑，跳出傳統的思維模式，設計案件的走向，此時，讀者會被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所折服，感到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阿瑟·柯南·道爾在作品中不斷完善推理的模式，設置不落俗套的懸念，《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讀者在閱讀時會產生吃驚、激動、焦急以及平和等各種心情。

偵探小說歷史悠久，阿瑟·柯南·道爾是這一領域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對其極負盛名的《巴斯克維爾的獵犬》進行研究具有極大的文學價值和現實意義。阿瑟·柯南·道爾在小說中展現了嫻熟的敘事技巧，在敘事結構上融合了實驗結構和追蹤結構；采用具備敘述自覺性、主觀性和可靠性三大特征的第一人稱敘述者華生醫生；在敘事方法上更是博采眾長，通過完美掌控敘述節奏、反復提問和延遲回答、加劇矛盾沖突、突出異常情況和延遲解釋及陌生化時間這五種技巧在故事中設置了層出不窮的懸念，使小說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很好地展現了懸念在偵探小說中的作用，從而極大地調動了讀者一探究竟的積極性。探討故事的懸念設置豐富了《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的研究成果，對研究阿瑟·柯南·道爾的其他偵探故事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福建省中青年教師教育科研項目（編號：JAS170846）。

（作者單位：福州工商學院文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