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英文媒體報道中老年人形象的話語建構

章柏成, 唐鄧玲

(重慶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重慶 400074)

進入21世紀,世界人口步入快速老齡化階段,全球老齡化形勢日益嚴峻[1]。我國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60歲以上人口2.6億,其中65歲以上老年人達1.9億。在國家、社會和個人層面,人口急劇增長的老年群體已引起廣泛關注。在此背景下,老年話題逐步成為社會熱點,但老年群體在社會各領域并未占據應有的比例[2-5]。長期以來,受社會刻板印象等影響,老年人在家庭生活、社會交往中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和邊緣化狀態(tài)。在人口老齡化趨勢日漸突顯的21世紀,老年群體的實然狀態(tài)如何、社會對老年人有著怎樣的認知、又形成了怎樣印象等,都是需要探究的課題。

一、已有研究

老年人形象研究成果豐富,主要包括消極化建構和積極化建構兩方面內容。

(一)老年人形象的消極化建構

老年人形象的消極化建構具體體現為悲慘化、刻板化和邊緣化特征。

1.悲慘化特征

已有研究中,老年人形象的刻畫往往比較悲慘,老年群體總是蒙上悲劇色彩的面紗。公益海報呈現的老年人形象大多消極、悲慘,極少出現正面陽光的老年人物[6]73;公益廣告利用多模態(tài)符號建構生理性和非生理性兩類弱勢老年形象[7],他們總是需要幫助,是悲劇故事的主角;家庭劇中往往塑造蠻橫、固執(zhí)的老年女性形象[8];社交媒體傾向于呈現老年人的悲慘形象特征[9],過度選擇偏負面的、凸顯老年人弱勢特征的話題進行報道;電視節(jié)目對老年人特征的再現甚至是扭曲的、不真實的[5],對老年人的苦難形象呈現脫離實際。

2.刻板化特征

老年人形象刻板化主要涉及刻板印象威脅、標簽化風險。首先,老年人形象建構受到刻板印象的威脅[10]。新聞媒體對老年人形象的塑造普遍存在刻板印象[4]46。如推特等社交媒體的老年話語中,老年人易被負面話語貶低,進而被定位為失去權利、脆弱和同質的群體[11]250。此外,海報作品中也出現大量老年刻板化象征符號[6]74。賀建平和趙珊發(fā)現,老年群體受他人負面評價和輿論影響,產生認知偏差,并無意中延續(xù)負面行為,加深老年群體和其他群體的隔閡,形成刻板形象[12]。其他群體對老年刻板印象的認知存在差異[13-14],通過分析老年刻板印象威脅的特點、影響和操縱形式,潘文靜等提出五大干預手段,以消除負面影響[15]。因此,需要打破傳統刻板印象,改變人們定勢思維中傳統而刻板的老人形象[16],關注鮮活的老年人言語交際活動,避免探究抽象化、理想化的說話人[17]50。其次,在刻板印象威脅之外,老年群體往往被貼上特定的負面標簽。如新聞媒體通過成見化、噱頭、碎片化和矮化策略,將摔倒老人貼上“碰瓷”“訛詐”等標簽,固化公眾對老年群體的刻板印象,加深社會偏見[18]。媒體過度選擇與大爺大媽相關的負面新聞,通過主觀敘事和標簽化處理等手段,甚至將老年群體污名化[19]。

3.邊緣化特征

與其他社會群體(如兒童)相比,老年群體更容易被社會邊緣化[2]78。已有研究發(fā)現,社會價值較低的群體往往被描繪成消極的或被忽視的形象[20]。在傳統的印刷和廣播電視媒體話語中,老年群體普遍被忽略和邊緣化[21-23];廣告媒體話語中,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婦女所占比例不足[24];影視和小品中,老年角色總是被忽略[4-5];黃金時段電視劇中的老年人比例低,次要角色居多[25],存在感不足。

此外,新聞媒體呈現老年群體時,話題主要涉及物質狀況,很少關注精神生活。李成波和陳子祎研究發(fā)現,網易新聞報道多涉及老年人的物質領域而忽略精神層面[26],降低大眾對老年群體的關注度,進而加深老年群體社會邊緣化程度。

(二)老年人形象的積極化建構

老年人形象的積極化建構具體表現為動態(tài)性和多樣性特征。

1.動態(tài)性特征

形象并非一成不變,老年人對自我形象的認知和大眾對老年人形象的認知都具有動態(tài)性特征。

隨著時代變化和社會進步,老年人對自我地位的認知和自我形象的建構發(fā)生轉變[27]266,認為自己雖已步入老年,但仍能夠繼續(xù)創(chuàng)造價值。研究表明,中國老年人的自我認知受現代化進程影響[28]812,大部分老人認同自己的老年人身份,但自我形象認知趨于年輕化[29-30]。文學文本中,華裔美國老年人的自我認知從“相互獨立的自我”轉變?yōu)椤跋嗷ヒ来娴淖晕摇盵31],折射出現實生活中老年人自我形象認知與身份認同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動態(tài)變化。

與老年群體的自我形象認知轉變相似,大眾對老年人形象的認識也在發(fā)生變化。華裔美國文學文本中,早期孤獨的唐人街老人形象轉變?yōu)槎嘣獣r期積極參與生活的老年人形象[31];初中語文教科書中,傳統單一的老人形象改變?yōu)楝F代化的多種形象[17]48。Yl?nne使用跨學科方法研究社會中的老年群體,探究老齡化以及新形式的老年歧視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32]。Chow和Bai認為,現代化過程對老年人形象和地位產生負面影響,損害老年人形象[28]814。概言之,老年人形象不是固定的“群體化、社會化”,而是隨著時代改變而動態(tài)變化的鮮活形象[27]268。

2.多樣性特征

隨著大眾傳媒的發(fā)展和多模態(tài)的興起,老年人形象建構研究逐漸從單一文本描述和社會認知轉向多模態(tài)符號[33],由此展現的老年人形象更加豐富多樣。紀錄片中呈現的老年人,除典型的獨居老人等消極形象外,還有面臨現實生活的中性形象和老有所為的積極形象[34]14-16;東方衛(wèi)視綜藝節(jié)目中的老年人有年輕態(tài)的“潮”老人、擁抱網絡新生代和挑戰(zhàn)新生事物的老人、踐行積極老齡化理念的老人三種形象[35]。

注重老年人社會形象建構的多樣性[36],展現真實全面的老年群體,對老人重新確認自己的社會位置、重新定義和挑戰(zhàn)衰老都具有積極的社會意義[34]16。需要倡導大眾媒體積極塑造老年群體的媒介形象[37-39],呈現更加多樣化的老年群體[11]275,體現鮮活的、通人情世故的完整的老年群體形象[40]。

綜上所述,前人研究從多角度、多層面探究老年群體形象,檢驗相關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的可行性,可在理論、方法論、具體實踐層面為后續(xù)研究提供指引和借鑒。同時應該看到：已有研究大多基于共時語料,尚未選取較長時間跨度的歷時語料考察和分析老年人形象;媒體話語呈現老年人時聚焦的主題、選擇的話語策略、建構的老年人形象等問題,有待進一步系統深入探究;負面化、刻板化、邊緣化等問題仍然困擾著老年群體,亟須展現其真實與“鮮活”,建構積極、動態(tài)、多層次的老人形象[39]。

二、研究設計

本研究回答三個問題：《中國日報》有關老年人的新聞報道涉及哪些主題內容?上述新聞報道中使用了哪些話語策略?這些話語策略的使用建構了怎樣的老年人形象?

收集語料時,首先,我們在《中國日報》官方網站上搜索“Elderly”“Elders”“Old people”“Seniors”等關鍵詞,獲得相關新聞報道892篇。其次,以五年為時間間隔,抽樣選取新聞報道語料,即在2001年、2006年、2011年、2016年和2021年每年隨機抽取10篇,得到50篇新聞報道。最后,將50篇新聞報道內容分別復制并粘貼在Word文檔中,形成50個語料文本,用于后續(xù)語料編碼與分析。

(一)話語內容編碼

我們將50個文本導入NVivo中,逐一閱讀新聞報道語料,把握和分析話語內容,并進行三級編碼,結果見表1。第一步,開放式編碼,對媒體報道老年人時涉及的內容進行主題內容編碼,得到“積極心態(tài)”等81個初始概念;第二步,主軸式編碼,對初始概念群進行關系梳理、層級理順、意群歸納和節(jié)點合并,得到“心態(tài)良好”等18個類屬;第三步,選擇式編碼,深度剖析和總結眾范疇,最終提煉出“個人情感”等6個核心類屬。

表1 三級編碼結果

需要說明的是,三級編碼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循環(huán)往復的動態(tài)過程,需要識別話語內容、設立節(jié)點名稱、理清節(jié)點關系等。文本解讀與編碼過程中,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相結合,不斷識別、定義、修改、調整,從初始概念到對應類屬,再到核心類屬,逐步浮現媒體話語內容的層級關系。

(二)話語策略編碼

在內容編碼的基礎上,閱讀文本和編碼內容,借鑒Wodak和Meyer提出的話語策略分析框架[41],進行話語策略編碼,為形象建構分析奠定基礎。

依據話語策略分析框架的話語策略分類,我們首先設立五個節(jié)點名稱：命名/指稱、述謂、強化與弱化、論證、視角。然后,再次閱讀前面編碼的節(jié)點和話語內容,逐一識別媒體采用的話語策略。內容閱讀和策略編碼結果顯示,我國50篇英文媒體涉老新聞報道使用話語策略1720次,分屬指稱、述謂、強化、弱化、論證五個類別,均可納入話語策略分析框架,表明該分析框架具有很強的概括性和適用性。

三、結果與討論

(一)話語主題內容分析

語料統計結果表明,新聞報道在呈現老年人形象時涉及個體和社會兩個層面。個體層面包含個人情感、個人特征和個人行為,社會層面則包括了社會環(huán)境、社會關系和社會價值。

根據主軸式編碼得到的對應類屬頻次圖(見圖1),發(fā)現媒體對老年人的正向能量、幫助社會和優(yōu)良品格等正向話題報道居多,出現頻次分別為104次、103次和97次,此類話題的報道頻率遠遠超過其他話題內容;而對其負面行為和人生閱歷涉及較少,頻次分別為25次和16次。媒體話語對老年人生活的多方面都有所關注,既有身體狀態(tài),也有精神需求,但報道力度參差不齊,新聞報道總體上以積極方面的話題為主。在對應類屬的基礎上,歸納得到核心類屬頻次圖(見圖2),表明在媒體新聞報道中,突顯老年人的個人特征(頻次269)和社會價值(頻次232),較少關注其社會關系,頻次數量僅為79。

圖1 對應類屬頻次

圖2 核心類屬頻次

從圖1和圖2我們可以看到,媒體新聞主要通過展現老年人的社會價值,把老年人建構為奉獻社會、給他人帶來積極力量和影響的正面形象。在老年人的個人特征呈現中,媒體著重展現老年人的優(yōu)良品質和豐富多樣的興趣愛好,從而描繪出老年群體熱愛生活且具有高尚人格的一面。核心類屬中占比最少的社會關系主要圍繞老年人作為社會的幫扶對象展開,體現老年群體作為受助對象的特點。媒體話語通過報道老年人的各個方面,聚焦多個話題,呈現多種老年人形象特征。

(二)話語策略與老年人形象建構

50篇新聞報道采用了指稱、述謂、強化、弱化和論證五類話語策略。指稱策略,是指老年人在媒體話語中如何被命名、提及和指涉,直接或間接關聯其形象;述謂策略,描述和說明老年人及其相關事件、過程、行為具有的特征與品質,主要由謂詞顯性或隱性建構老年人,形容詞和名詞性成分進一步突顯其屬性和特點;強化或弱化策略,加強或減輕話語力量,通過調整話語結構、改變語序、增加功能詞等手段實現;論證策略,幫助明確媒體論述的觀點,揭示媒體話語試圖影響或勸說讀者信服其觀點和理念。

媒體話語策略類型及頻次統計結果(見表2)顯示,在媒體新聞建構老年人形象過程中,述謂策略使用頻次最高,達到1128次,是唯一使用頻次數量過千的話語策略;其次是指稱策略和強化策略,頻次分別為418次和149次,這三種話語策略合計占比98%,是建構老年人形象的主要話語策略。弱化策略和論證策略占比都僅為1%,遠低于其他三種話語策略。

表2 媒體話語策略類型及頻次

分析主題內容和話語策略發(fā)現,媒體新聞報道主要運用指稱、述謂、強化、弱化、論證五類話語策略,在個體層面建構了“孤獨衰弱的無助者”等四種老年人形象,在社會層面建構了“熱愛生活的樂居者”等四種老年人形象。

1.個體層面：自我束縛與救贖

(1)孤獨衰弱的無助者

媒體話語通過指稱、述謂和強化三種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64次、126次和45次,建構“孤獨衰弱的無助者”老年人形象。首先,高頻使用指稱策略,如老年人、孤獨老人、老者、上年紀的人、老人等指稱方式出現40次,烘托老年人群的年老衰弱之感;年邁的父母、老年朋友、老輩子、年老市民、住戶、當地老年人等表達隱含老年人在社會關系網絡中的地位;單身老人、獨居老人、高危老人、留守老人、空巢老人、隱形老人等能指(signifier)則突顯老年人的孤獨無助。其次,述謂策略中,使用孤獨、抑郁、隱居、孤立、絕望等名詞,孤獨的、悲傷的、難過的、沮喪的、低落的、不快樂的、不信任的、嫉妒的、寂寞的等形容詞,以及述謂結構的命題意義表達,進一步突顯老年人的孤獨、寂寥、落寞和無助。最后,強化策略包括直接和間接兩種方式。直接強化主要通過程度副詞、頻度副詞和方式副詞實現。程度副詞僅僅、尤其、甚至、非常、徹底地、強烈地等突顯老年人孤獨的物理環(huán)境和寂寥的心理情感;頻率副詞經常、偶爾、兩次等強調老年人的孤寂程度;方式副詞生動地、突然地、冷淡地等增強話語力量,加深老年人孤獨印象。間接強化則將老年人的孤獨局促與其他人群的怡然自得對比,隱性強化老年人的孤寂特征。

例1When everybody else was chatting and eating cheerfully,78-year-old Zheng Limin stared blankly and kept silent.(2006-04-19)

(2)因循守舊的頑固派

媒體話語使用述謂策略、強化和弱化策略,其中述謂策略使用頻次為61次,強化策略和弱化策略都是13次,將老年人建構為“因循守舊的頑固派”形象。述謂策略主要通過命題意義表達,突顯老年人傳統、守舊和抵觸新生事物的特點。

例2Most people consider nursing homes to be a last choice for the aged and putting them in one indicates their children do not sufficiently care about them.(2011-02-25)

例3In China,elderly people seldom have opportunities to take portrait pictures on one hand they think it is inauspicious,as only those dying need to take such pictures for preparation for their funerals.(2011-07-28)

例2、例3中,老人將在養(yǎng)老院度過晚年視為子女不夠關心、不孝順,表明老人守舊,不愿意改變觀念。老年人認為人像拍照不吉利,他們認為只有將死之人才需要拍照,是為葬禮作準備。

強化策略方面。首先,大量使用stubborn、unreasonable、biased、eccentric等形容詞性修飾語,直接強化固執(zhí)、古怪等特征。其次,媒體話語往往過度概括,突顯老年人的負面特征,如“我同意姑姑有時不太好取悅,就像很多她這個年紀的老人一樣”(2006-12-30),從姑姑這一個體擴散到“很多她這個年紀的老人”,突顯老人群體的古怪特征,強化其刻板形象。

媒體也使用弱化策略緩和語氣,如“以前的護士和她相處得不太好,因為認為她有點古怪”(2006-04-19)。“有點”(somewhat)直接弱化了老人古怪性格的程度,避免讀者進入過度責備老人的境地。

概括起來,媒體報道主要通過述謂、強化、弱化策略的使用來表達態(tài)度和立場,產生評價意義,浮現老年人古板固執(zhí)的守舊形象。

(3)老有所為的奮斗者

50篇媒體新聞報道中,主要使用指稱、述謂、強化和論證話語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71次、251次、13次和5次,建構“老有所為的奮斗者”形象。

指稱策略方面。首先,以職業(yè)及其相關稱謂指稱老年人,如poet、writer、retired、editor、railway engineer、railway worker、photographer、soldier、technical translator、vetera、painter、connoisseurs of antiques、artist、architect、ballet master、official、professor、lecturer、forestry expert、farmer等,其中藝術類職業(yè)指稱最多。多類型的職業(yè)指稱說明各個職業(yè)領域皆有老年人的身影,表明他們的工作經驗與能力是社會財富的一部分。其次,媒體話語以年老化稱謂如elders、the old man、seniors等,和具體年齡如the 72-year-old、the 68-year-old、the 69-year-old等,指稱老年人,突顯該群體的普遍生命歷程特征。另外,家庭關系稱謂如my father、my husband、my mother、the couple等,也常用來指稱老年人。最后,通過隱喻的方式指稱老年人,如將積極投身奧運宣傳工作的老年人稱為“奧運狂人”(the “Olympic madman”)和“中國版阿甘”(the “Chinese version Forrest Gump”),展現老年人老有所為的精神和主動參與社會實踐工作的奉獻特征。

述謂策略中,用inspired、clever、self-taught、respected等褒義形容詞修飾老年人,進而在述位部分通過對動作、行為的描寫,展現老年人的精氣神和不衰能量。

例4Progress in research comes from diligence.Tsu-Wei Chou,a Chinese American scientist,follows the rule rigidly.His never-waning academic research has helped the 61-year-old Chou earn a worldwide reputation in composite material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2001-06-28)

例5None of this ever stopped her from working.Dressed in high heels and a qipao,the traditional one-piece,body-hugging Chinese dress,and carrying a walking stick,she still attends to customers at her restaurant in Shaoshan.(2021-06-08)

例4和例5中,殫精竭慮、孜孜不倦的科學家,歷經磨難、與病痛搏斗的企業(yè)家,沒有愜意地享受退休生活,而是堅持在自己熱愛的崗位上不懈努力,作出卓越貢獻。

強化策略主要使用never、only、still等副詞增強語氣,使老年人的奮斗者形象更加鮮明。此外,數字的使用實現強化功能,如“60歲的梁先生已經修理了30多萬塊手表”(2006-10-24),60歲和30多萬兩個數字并置,產生巨大的張力和沖擊感,彰顯老人敬業(yè)勤懇,強化其社會貢獻。

新聞報道中也使用論證策略,突顯老人不僅“老有所為”,而且方法得當。如提出老人輔導盡責、教導有方的論點,“他更喜歡激勵你,而不是教你”(2001-11-06),然后舉例論證“比如,有一次他播放了卡式錄音機上一扇沉重的門打開和關閉時發(fā)出的聲音,并要求我們表達聽到這些聲音后產生的不安和不舒服的感覺”(2001-11-06)。

(4)寶刀未老的年輕態(tài)

媒體話語中,使用指稱、述謂和強化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32次、88次和42次,將老年人建構為“寶刀未老的年輕態(tài)”形象。

指稱策略方面,服務、教育、科研、農業(yè)等領域大量使用各種職業(yè)名稱,如veteran、scientist、lecturer、farmer等,指代各領域的老年人,展現其職業(yè)類型多樣。在這類報道中,年老稱謂類如auntie、granny、the elderly、the old等減少,而外貌特征如silver-haired couple,行為特征如shopaholic、surfers,價值評判如hero、immortal等指稱形式增多,表明媒體話語對老年群體“不老靈魂”的肯定和欣賞。

述謂策略方面,表征老年特征的形容詞如銀發(fā)的、滿臉皺紋的、蒼白的,及其所修飾的名詞(短語)占據主位,指稱老年個體或群體,其后的述位結構中,通過使用積極語義韻的修飾語如healthy、vigorous、splendid、optimistic、younger、glamorous等,以軀體之老反證其心之盛,展現其人老心不老的生活和精神狀態(tài)。

例6Painting,calligraphy,singing and posting videos to short-video sharing platform Douyin,Tang Ruiren is not your typical 91-year-old.(2021-06-08)

例7He has never thought of retirement,he said,because he is still healthy and he can chat with many friends and neighbours in his small maintenance booth.(2006-10-24)

例6中,91歲的唐奶奶不僅畫畫、練書法、唱歌,還在平臺上發(fā)布視頻,緊跟時代步伐,展示有活力的“潮”老人狀態(tài)和一顆不服老的心。例7中的老人已屆退休之年,但身體健康、心態(tài)積極,享受有事可做、有話可說、有人在側的生活與工作狀態(tài),從未考慮退休。

強化策略有間接和直接兩種方式。間接強化將老年人與年輕人對比,如“他可以輕松地表演劈叉、后屈和高腳踢腿等特技,比年輕的人做得好得多”(2016-03-21),強調老年人身體素質好,生活狀態(tài)依然年輕。直接強化則通過使用副詞實現。程度副詞如also、certainly、even、barely、very等,加強稱贊老年人心態(tài)的語氣;頻度副詞如never、always等,展現老年人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的穩(wěn)定;時間副詞如still,方式副詞如enthusiastically、easily、hardly、skillfully等,突顯老年人寶刀未老的狀態(tài)。

衰老進程無法阻擋,但老年人樹立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保持年輕不老的心態(tài),面對時代更替和社會發(fā)展,他們竭力跟隨,人雖老、心未老、技能未老,充分展現“寶刀未老的年輕態(tài)”形象。

2.社會層面：社會依存與對立

(1)熱愛生活的樂居者

建構此類形象的話語策略包括指稱、述謂、強化、論證,使用頻次依次為61次、184次、29次和7次。

指稱策略具體使用職業(yè)名稱,年老稱謂如elderly people、elderly women、centenarians、seniors、old people,家庭關系稱謂如the couple、grandmother、grandma、son、aunt、mother、wife、grandpa,以及其他形式如retiree、a Jackson fan等指涉老年人,呈現多樣化社會關系。

述謂策略方面,通過完整命題意義的表達,呈現老年人熱愛生活的狀態(tài)。

例8“I like traveling.I often ask old friends to go climbing in the countryside in Beijing for relaxation,”Huang says.“I also have 3,000 to 5,000 yuan’s budget for traveling out of Beijing every year.”(2011-02-25)

例9After retiring from work in 1991,he has continued to lead an active life——reading the newspaper,delivering lectures at colleges,and giving speeches.“I don’t feel tired.Working cheers me up.”He said.(2021-11-11)

例8中的喜歡、邀請、爬山、旅行、感覺等動詞,表現老人生活自在、內心充實、心情愉悅;例9中的老人退休后堅持讀報和演講,樂在其中,精神矍鑠。

強化策略涉及副詞性表達和類比兩種手段。副詞性表達包括程度、范圍、方式、時間(頻度)等詞匯和短語,如all、most、only、never、just、occasionally、still、also、easily、until、frequently、six hours a day、every day等,增強語氣,強調老年人的積極狀態(tài)和健康生活習慣。類比是另一種強化手段,如“我們像大嬰兒一樣在這里學習繪畫、書法甚至木雕”(2021-05-18),將老年人比作“大嬰兒”,不僅暗示老年人的人生缺憾,也襯托出老年人參加興趣課程的喜悅和滿足。

論證策略主要圍繞中心論點如“生活在于運動”,通過舉例等方式,如“看著我。我沒有任何問題,除了我沒有腿”(2021-02-18),闡明道理,論證觀點“‘沒有腿你不會死的,’他說。‘但如果你自暴自棄,你也活不下去’”(2021-02-18),突顯老年人的樂觀精神和積極態(tài)度。

(2)樂善好施的奉獻者

媒體話語通過使用指稱和述謂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81次和210次,呈現老年人無私奉獻、回饋社會的品質,建構“樂善好施的奉獻者”形象。

在指稱策略中,以集體和團隊名稱如the Song family、the team、Our group、the family、volunteers、a member of the Guangxi Red Cross Life-Saving Volunteer team,donors等,民族國籍如a Chinese American、Chinese-American lady,職業(yè)名稱如primary school teacher、his old teacher、a volunteer teacher,老年稱謂如the aging people、the now-elderly man、elders、seniors、senior women,具體年齡如the 69-year-old、the 62-year-old,社會關系如parents、wife、my husband、the couple、her grandma、widow、brothers、father、neighbors、schoolmates、colleagues、best friends、her former student、residents,行為特征如participant、witness、lifeguards、skilled swimmers、shared-grannies等豐富多樣的形式指稱老年人,贊揚老年人的社會責任感和奉獻精神。

述謂策略直接描述老年人樂善好施、關愛社會的舉動,突顯其奉獻精神。

例10“He once told me that if the disease could not be cured,he would rather donate his body and let researchers study his brain,”Zhu said,adding that she hoped medical workers would find a way to cure the disease through continuous research.(2021-10-19)

例11Tang always tries to find ways to give back and has donated millions of yuan to different charitable causes.She set up an education foundation,which so far has helped more than 1,000 children finish their studies.She has also adopted over 100 orphans and employs handicapped people and laid-off workers at her restaurants.(2021-06-08)

例10和例11中的老人愿意捐獻身體供醫(yī)學研究,成立基金會幫助兒童、殘疾人和下崗工人。

(3)身陷囹圄的弱勢者

此類形象的建構涉及指稱和述謂兩種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85次和101次。

指稱策略大量使用表征年老稱謂如the elderly population、the old、elderly man、senior people、the centenarians、the elders、the aging people、poor elderly、old folk、old woman等,和關系稱謂如old parents、aunt、mother、husband、the couple、grandparents、mother-in-law、senior citizens、elderly customer,隱含老年人的衰老和社會關系特征。此外,還使用表征特殊身份的表達如homeless man,突顯老人的生活困境,以及隱喻指稱方式如guards,將堅守在偏遠山村的老人稱為“守衛(wèi)者”,隱含他們的無奈和生活不易。

述謂策略通過主位和述謂結構表達完整的命題意義,呈現老年人的生活困境和孤獨的生存狀態(tài)。

例12It was as though we were forgotten by the community after we retired and no one cared whether we were alive or dead.(2011-08-16)

例13She later tells her son’s wife：“I was tied up at your home all the time.I looked after the big one and the small one.I was so tired my back never stopped aching,and then I have to put up with all your complaining.”(2021-1-30)

例12和例13中的老年人被社區(qū)忽略,在家庭妥協,處于弱勢地位,表達了他們對孤寂晚年的哀嘆和無奈。

(4)社會發(fā)展的拖累者

該類形象建構使用指稱、述謂和強化策略,使用頻次分別為24次、107次和7次。

指稱策略中,用團隊(成員)名稱如the pro-Lee group、their elder members,職業(yè)稱謂如retired politician、former senior official、retired computer programmer,老年特征如an aged man、the elders、elderly,關系稱謂如aging parents、your parents、senior citizen,行為特征如computer hacker、the hackers、fraudsters、the well-organized fraudsters等,描述老年人的職業(yè)身份、社會關系和行為特征,隱含其衰老特征。

述謂策略則進一步表明老年人的行為觀念有別于年輕人,與社會發(fā)展不協調,突顯其“負擔”和“拖累”特征。

例14Liu blames her mother-in-law for being careless with the children and accuses her of being biased in favor of boys.The mother-in-law,angry,wipes tears from her eyes and eventually storms out,threatening to return to her hometown.(2021-01-30)

例14中,老年人和家庭成員間的分歧、重男輕女觀念等導致婆媳之間的摩擦,揭示老年人是子女的負擔和包袱。

強化策略主要通過副詞如even、still、undoubtedly、easily等增強語氣,強化負面行為的破壞力和影響力,服務于“社會發(fā)展的拖累者”形象建構。

例15Chu said Lee’s move will undoubtedly interfere with the normal development of cross-straits relations and aggravate tension in bilateral ties through its “negative influence”.(2001-07-26)

例16The anxiety and other negative emotions of the elderly can easily be passed on to the children and other family members.(2021-01-30)

本研究基于我國英文媒體《中國日報》50篇涉老新聞報道語料,考察媒體呈現老年人形象時涉及的主題內容和使用的話語策略,探究其建構的老年人形象。語料分析結果表明,媒體話語較多關注老年人的個人特征和社會價值,主要通過指稱、述謂、強化、弱化和論證話語策略,建構了孤獨衰弱的無助者、因循守舊的頑固派、寶刀未老的年輕態(tài)、老有所為的奮斗者、熱愛生活的樂居者、樂善好施的奉獻者、身陷囹圄的弱勢者和社會發(fā)展的拖累者八類老年人形象。形象并非與生俱來、固定不變,而是在具體生活語境中,由自我和他者話語協商、建構而來。形象具有層次性、多面性和動態(tài)性等特征,老年人形象亦如此,其內涵復雜、類型多樣,建構過程具有潛隱性。考察老年人形象的話語建構,有助于全面認識老年群體,改善刻板印象,推動積極老齡化進程。本研究尚未考察老年人多種形象之間的互動、歷時變化、動因及其折射的社會現實,是未來可以探究的選題。此外,老年人形象的自我建構和他者建構之間的異同也是有價值的課題,有助于更充分地認識話語與形象建構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