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網紅合成與女明星親熱視頻，算不算“隔空猥褻”

劉亞

3月25日，一網紅特效合成師洪某在社交平臺上表示，自己的臉被迪麗熱巴的粉絲抓傷“破相”，起因是其利用電腦后期制作合成與迪麗熱巴親吻的視頻。

《方圓》記者發現，洪某在某視頻平臺擁有100多萬粉絲，經常在個人賬號上發布一些“特效合成”的視頻，即通過合成技術將自己的臉換到熱播影視劇中，比如《小李飛刀》里，他替換了男主角焦恩俊的臉，并對俞飛鴻和賈靜雯兩名女演員飾演的角色左擁右抱。

更甚的是，他將電視劇中和迪麗熱巴有親密鏡頭的男主角換成了自己的臉，讓不少網友直呼難以接受，并戲稱其為“隔空猥瑣男”。目前，這個名為《熱巴之戀》的視頻已被隱藏。

那么，這樣的“換臉”是否侵害他人合法權益，背后又暗藏哪些法律風險？

“洪某作為男網紅，其換臉行為主要是為了博眼球換取流量，并通過流量變現獲得收益。在未獲得熱播電視劇權利人授權同意的情況下，洪某的行為侵犯了權利人的著作權。”浙江理工大學特聘副教授郭兵告訴《方圓》記者，洪某換臉的行為也侵犯了被換臉演員（男主角）的肖像權。

根據民法典第1019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丑化、污損，或者利用信息技術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洪某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通過合成技術這樣的偽造方式，侵害了視頻中被換臉演員（男主角）的肖像權。

此前，浙江省杭州互聯網法院就審理了一起因“AI換臉”App利用深度合成算法侵害他人肖像權的案件。

“AI換臉正在走紅網絡，只需一張照片經過深度合成算法處理，就能秒變視頻主人公，但換臉也伴隨著法律風險和侵權糾紛。”杭州互聯網法院互一庭庭長肖芄接受《方圓》記者采訪時表示，在這起案件中，法院認為被換臉者對案涉要素模板視頻及替換后視頻中所載對應形象的人物肖像均享有肖像權，該換臉App未經被換臉者同意，利用深度合成技術使用其肖像制作了偽造視頻，依法應認定為構成對其肖像權的侵害。最終判決App開發者賠禮道歉并賠償損失共5000元。

“當然，洪某侵犯被換臉演員（男主角）肖像權，同時也屬于違法處理該演員的人臉信息，也可以認定為構成了對被換臉演員（男主角）個人信息權益的侵犯。”郭兵表示，洪某換臉的行為還可能同時侵犯了被換臉演員（男主角）及其合作演員（女演員）的名譽權。

根據民法典第1024條規定（名譽是對民事主體的品德、聲望、才能、信用等的社會評價），洪某所實施的換臉行為，如果對被換臉演員（男主角）及其合作演員（女演員）的品德、才能等方面的社會評價明顯造成負面影響，就構成了對被換臉演員（男主角）及其合作演員（女演員）名譽權的侵犯。

“其實，洪某把自己的肖像和電視劇里面的人物進行深度合成后發布到社交平臺上，首要風險是可能會泄露自己的個人信息，因為肖像面孔也是個人信息的一部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律專家告訴記者，由于個人信息的泄露，還可能導致其被人肉搜索甚至遭受網絡暴力，特別是有些通過人臉識別方式進行解鎖或者支付的軟件，個人信息泄露也會造成相應的風險。

“如果洪某換臉行為涉及的視頻眾多或者關注量大，其侵犯相應演員名譽權的行為還可能涉嫌侮辱、誹謗等方面的行政違法，甚至涉嫌刑事犯罪（侮辱罪、誹謗罪）。”郭兵認為，洪某換臉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還構成了傳播虛假信息。對于這樣的行為，網絡平臺有責任對洪某的行為采取相應的處置措施。

在郭兵看來，《互聯網信息服務深度合成管理規定》對深度合成服務提供者、技術支持者以及使用者的義務進行了明確。洪某作為深度合成服務的使用者明顯違反了該規定的相應義務（依法告知被編輯的個人并取得其單獨同意），為洪某提供深度合成服務的提供者或者技術支持者應當對洪某依法依約采取警示、限制功能、暫停服務、關閉賬號等處置措施。如果為洪某提供深度合成服務的提供者或者技術支持者未對洪某采取相應處置措施，主管部門可以對其進行行政處罰。

盡管洪某已將此前有親密鏡頭的視頻《熱巴之戀》隱藏，但對于把自己的臉換到與電視劇女主角的親密鏡頭中的行為，是否屬于對女主角的性騷擾、“隔空猥褻”呢？

“一般認為，網絡或者虛擬空間中發生的違背他人意愿實施的性騷擾行為也能夠成立，因此也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郭兵告訴《方圓》記者，洪某的行為明顯違背了女主角的意愿，其通過圖像等方式對女主角實施了接吻等行為符合性騷擾的外在特征。但洪某所實施行為場景也有一定的特殊性，女主角并非在其真實生活（包括網絡或者虛擬空間）中遇到洪某的性騷擾行為，由此也會導致該行為的定性會存在爭議。

“個人認為這種行為可能構成廣義上的性騷擾，因為性騷擾不只是針對身體，語言騷擾、精神騷擾也屬于性騷擾。”有法律專家告訴《方圓》記者，比如在一個特定的場景中一個親吻的鏡頭，如果男主角的臉改換成別人的肖像，就改變了原來劇情設定。

洪某主觀上不良的、戲謔的一些行為或者造成的影響，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會對女主角精神產生傷害，這和性騷擾導致的結果是相同的。

這位專家還表示：“或者換個情景來說，如果被換臉的不是電視劇，而是一張情侶照片或者婚紗照，有人把照片的男主角換了臉，我個人認為除了侵犯男主角肖像權，對女主角肖像權也會造成侵害，同時也可能會對女主角構成廣義上的性騷擾。”

換臉可能引發的風險，既包括將自己的臉換到別人的視頻中，也包括未經他人同意，把別人的臉換到其他視頻里。

事實上，利用AI換臉技術“玩梗”并不是新鮮事。當用《狂飆》的方式打開《流星雨》，京海F4一鍵秒變成了流星花園F4，甚至連唱歌口型都能對上。從《甄嬛傳》到《狂飆》，電視劇主角被換臉成其他明星甚至普通人的情況比比皆是。人們望著里面亦真亦假的臉，不禁滿心疑惑：究竟誰的臉在“狂飆”？

“在未獲得《狂飆》《流星花園》等電視劇權利人授權同意的情況下，網友的換臉行為涉嫌侵犯了權利人的著作權。”郭兵認為，上述換臉行為侵犯了被換臉演員的肖像權或者個人信息權益，也可能侵犯被換臉演員的名譽權，還可能涉嫌行政違法，甚至刑事犯罪。

在肖芄看來，AI換臉技術，雖然從技術層面來看它具有一定的中立性，但也應該在不違背社會公序良俗、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基礎上使用。比如，有人把《狂飆》里張譯的臉換到某偶像劇里，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臉部是很生動的，不只是一張圖在那兒，而是足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如果沒有經過他本人同意的話，這種換臉是很可能構成侵權的。

“但考慮到張譯是公眾人物，如果單純是為了娛樂、搞笑，張譯本人不在意也不主張的話，另當別論，但如果他本人說你必須停止使用，制作換臉視頻的人就不得再繼續侵權，甚至可能還將承擔其他侵權損害責任。”肖芄告訴記者。

“畢竟是我的臉，我做主，AI換臉雖然樂趣多，但侵權風險也不小，網友在使用這種合成技術時應謹慎對待。”肖芄最后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