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晶晶

費洛里安·澤勒
專注家庭題材的弗洛里安·澤勒如今是世界范圍內的“紅人”,他不僅享譽文學界,還被稱作“我們的時代里最激動人心的編劇”和獨樹一幟的“風格導演”。
澤勒于1979 年出生在巴黎,父親是奧地利裔,母親來自法國。在布列塔尼區外祖母家長大的澤勒并不糾結自己到底屬于哪個國度,但承認對法國文化持有很強的認同感。從巴黎政治學院畢業后,澤勒開始創作小說,第二年即成為母校最年輕的文學講師。他的處女作《人造雪》贏得阿歇特基金獎,25 歲時出版的《惡的迷戀》獲重磅級的星際聯盟文學獎、勒諾多文學獎提名。

《困在心緒里的兒子》劇照
此后十幾年,澤勒又陸續創作了數部小說。一個偶然的機會,澤勒受邀為某部歌劇撰寫劇本。當他走進排練廳與演員、樂手合作時,發現這種“現場表演”既能使作者擊破“孤獨創作”的狀態,還有利于給觀眾提供“看見、認出并理解自己的一面鏡子”。澤勒自此與戲劇不斷接近,隨后執導《他者》和《旋轉木馬》而初露頭角。他的劇本創作范圍漸廣,涵蓋劇情、喜劇等多種類型。2016 年,澤勒的作品《風暴的高度》被媒體譽為當年最佳話劇,后來又得到“21 世紀最佳戲劇之一”的殊榮。
《真相》和《謊言》堪稱澤勒創作的“反義詞”劇目。2011 年首演于巴黎蒙帕納斯劇院的《真相》,夫妻、朋友的關系因一場外遇陷入混沌,謊言交織、真相難覓。短小的法語劇本實現了讓人爆笑又隱隱不安的效果,在時隔六年后的英國奧利弗頒獎典禮上依舊得到最佳喜劇提名。澤勒善于捕捉臺下觀眾的反應,覺得時常被一種“美好而有力”的氛圍牽引,將戲劇改編成電影的念頭便如影隨形。涉足電影行業后,澤勒與演員兼藝術家身份的瑪麗娜·德爾泰姆相識,如今他們的兒子羅曼已經是翩翩少年。
大概十年前,澤勒的戲劇《父親》從巴黎埃貝托劇院走向倫敦和紐約。年邁的父親圍困在記憶與現實交織的時空里,認不出眼前的女兒,也忘記另一個女兒離世的事實。現實生活里,澤勒的外祖母在他15 歲時開始健忘,親歷過的憂傷在某種意義上化作難以言說的“戲劇張力”。澤勒耗費八年時間打磨電影劇本《困在時間里的父親》,摒棄過多的外景干擾,只在小家具位置、墻壁顏色等處做些微調。澤勒幾乎沒有提到阿爾茨海默病,但觀者心知肚明。澤勒把這種發自內部的敘述手法比作“拼圖”:無論觀者將自己代入父親還是女兒,都必須盡力補齊拼圖,哪怕未必找準缺口。
編寫劇本時,澤勒參考英國演員安東尼·霍普金斯創作了父親形象?;羝战鹚估硇远腔郏椦荨懊允А钡慕巧菀讖娀盁o力感”。澤勒前往洛杉磯與之共進早餐并闡述自己的想法,他們相互擁抱達成共識。繼而,澤勒把劇中父親的名字、生日皆改成霍普金斯的。80 多歲的霍普金斯輕松拿捏起劇中老人的“錯覺交替”。2020 年1 月27 日,《困在時間里的父親》在美國圣丹斯電影節全球首映,并在第93 屆奧斯卡金像獎評選中斬獲“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改編劇本”兩個獎項,該劇在2021 年6 月與中國觀眾見面亦獲好評。
戲劇《兒子》同樣斐然,許多觀眾在首演后主動分享個人經歷,這讓澤勒感受到“拍一部電影”的緊迫感。僅僅兩年后,《困在心緒里的兒子》上映。罹患抑郁癥的兒子尼古拉斯被失序的日常纏繞,父親彼得重組家庭,與母親無法溝通的尼古拉斯被繼母接納,卻對她的插足行為無法釋懷。任何勸解皆是徒勞,即使尼古拉斯有時用“真實的假象”迎合大人的期待。這一次,澤勒選用相對簡單的線性方法推動情節發展。也許因為再次執導電影而被寄予更多厚望,該片一面“催淚”,一面被詬病“沒有真正深入尼古拉斯的內心”。事實上,很多痛苦根本找不到具體原因,人們只需要直面痛苦足矣,所以澤勒故意不去闡釋某些本質,至于電影結尾是否圓滿并不重要,他反而期待觀眾發問:“嘿,澤勒,是否可以有不同的結局?”
劇作《母親》《父親》《兒子》構成澤勒的“家庭三部曲”。對澤勒來說,它們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連續性預設,而是選定“癡呆”“抑郁”等被大眾視作羞愧乃至羞恥的主題時才“不得不寫”的產物。《母親》戲劇版在2019 年上演,法國演員伊莎貝爾·于佩爾傾情演繹了辛苦付出又愈加孤獨的更年期母親。于佩爾對母親形象的把握相當到位,澤勒將她視作下一步把《母親》拍成電影的唯一理由。

澤勒與霍普金斯在片場

澤勒在奧斯卡頒獎活動現場
用心經營大眾故事的澤勒受人擁護。各位知名演員主動擔綱他的劇本角色外,英國制片人伊安·坎寧幫他完成更適應情境的轉譯片;克里斯托弗·漢普頓是他的聯合編劇和英文劇本翻譯……澤勒主導的拍攝現場,伙伴們在休息時像家人一樣交流,又在拍攝的瞬間情緒拉滿。曾有一位技術人員被劇情牽引忍不住哭泣,澤勒旋即叫停拍攝并幫其舒緩情緒。澤勒的拍攝技巧也與日俱進,比如通過固定機位和手提攝像機位兩種手法,就將《困在心緒里的兒子》中的彼得塑造成兩種模樣:他認為有辦法幫助兒子時,平穩的固定機位凸顯“胸有成竹”;他對兒子的困境一籌莫展時,手提攝像機分明預示著“分崩離析”。
劇作家澤勒的文學創作還在繼續,導演澤勒的電影制作闊步向前。無論哪一種定位,澤勒都不愿意重復自己。他一度認為深奧的創作更有價值,也贊同電影之美同樣誘人,就像他喜歡的懷舊電影《瑟堡的雨傘》里面有一個歌聲流轉的小鎮……包括他在內,大家都是融在故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