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濤

從理論上說,竊書的歷史大概和書籍的歷史一樣悠久。
我曾在牛津大學古老的博德利圖書館里看到一排排拴著鐵鏈的中世紀圖書,鐵鏈是當時圖書館的防盜工具。在谷登堡印刷術出現前,一本書的價格幾乎相當于現在的一輛跑車的價格。當時的牛津學生只能站在原地學習那些“被鎖住的知識”。
古往今來,博德利圖書館里那些包裹著羊皮、紙頁發黃的珍本,不知曾被多少愛書人,以及竊書賊惦記。
我所知道的最瘋狂的竊書賊,莫過于斯蒂芬·布隆伯格。
愛書人的寶典《文雅的瘋狂》詳細介紹了這個專偷善本、珍本的雅賊。這個有精神病史的男人,在20年間開著車,從美國40多個州和加拿大兩個省的圖書館、博物館里,精心挑選古籍珍本和各種手稿,并將它們偷走,堆放在自家的書柜、倉庫甚至浴室里。
為了偷書,布隆伯格有時假扮成外表斯文的大學教授,有時用隨身攜帶的假的館藏章和書標移花接木,讓館員誤以為他手中的書來自別的圖書館。
在布隆伯格41歲被美國聯邦調查局抓獲那年,他擁有的2.36萬冊珍本和手稿總估值2000萬美元。但他到底偷了多少本書,至今仍是一個謎,因為對這個傳奇竊書賊的各種報道中,提到的數字都不相同。
不過,布隆伯格從未出售過任何一本自己偷來的書。他對每本書都輕拿輕放。偷書前,他甚至會細心調研并列出“覓書清單”。
也許,在這個震驚全球愛書人的竊書賊看來,他并沒有偷書。他只是把書從一個圖書館拿到了另一個圖書館——他的家。也許,布隆伯格能和篤信“竊書不能算偷”的孔乙己成為知己。
在他們看來,若是出于感情而非利益,對他人書籍秘而不宣地占有,那就非但不是粗鄙的罪行,反而給予了那些未被充分“疼愛”的書籍以應得的愛,只能算是一種雅致的癡迷。
這種癡迷,也體現在康有為對《磧砂藏》的覬覦上。據說100年前,康有為在西安講學,參觀臥龍寺時發現該寺存有宋版《磧砂藏》且保管不善,便提出由他本人代為整理保管的要求。不料這一要求引發社會輿論,有人指責康有為意欲“盜經”;也有人為他辯護,稱康有為只是想影印此書以廣流行。“圣人盜經”自此成為一樁歷史懸案。
如今,作為鎮館之寶而被收藏在陜西省圖書館等處的《磧砂藏》,吸引了眾多愛書人前去探究——到底是什么書能迷倒康有為,讓他心生貪與癡。
拋開法律與道德因素不談,即使康有為確實動過竊書的念頭,書癡們大概也會理解甚至同情他。或許,不少書癡在面對那些美妙的珍本古籍時,都動過占為己有的念頭吧。特別是當這些書因保存不善,或佚或殘時,就更讓他們痛心不已。
(依 諾摘自《環球》2023年第7期,楊向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