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片中重逢

白帆

古石洋平全家福

黑木美沙與戀人

石垣育惠全家福（渡邊力斗攝）

2021年10月，日本攝影師渡邊力斗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上傳了一張全家福，在那張照片中，妻子和兩個孩子圍在父親的身邊，滿面笑容。父親輕輕地把手放在大兒子的肩膀上，表情祥和。而事實上，父親在小兒子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去世。

照片中的父親古石洋平是渡邊力斗學習攝影時的前輩，兩個人是在一次聯合攝影展上認識的，之后渡邊力斗開始給古石做攝影助理。古石經常在渡邊力斗不愿意找工作時，鼓勵他說：“你應該好好找份工作，認真學習學習。”

得知渡邊力斗找到一份在攝影工作室的工作后，古石先生非常高興。結果第二天，噩耗突然傳來——古石在外拍時遭遇意外，離開了人世。這讓渡邊力斗想起了自己早年因病去世的父親。父親去世之后他才發現，家里連一張像樣的全家福都沒有。

“真的太突然了，我不敢相信他已經走了。我能為他做些什么呢？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之后，渡邊力斗向插畫家厚田松志提議：為古石一家拍攝一張包括古石在內的全家福。

照片完成之后，古石的妻子由紀既震驚又高興：“（照片上的人物插畫）身高和體格都和我丈夫非常相似，整體氛圍也特別棒，我太感動了。這張照片作為裝飾品被放在了家里臥室的架子上。”

當4歲的兒子說“爸爸呢？我想見爸爸”的時候，由紀會指著全家福告訴他：“爸爸在這里哦。”后來，由紀常常看到小兒子對著照片說話的場面。

“雖然我們拍攝的照片是以死亡為主題，但我絕不想讓它們變得陰暗，我想創作一些能讓人感受到溫暖的作品。”渡邊力斗說。

他的第二幅作品是為失去戀人的黑木美沙創作的情侶寫真。2009年9月，因為有共同的愛好——音樂，美沙和戀人晃之介相遇了。兩個人去看樂隊演出、到附近公園野餐、騎著電動車去爬山……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

5年過去了，晃之介也大學畢業了，并開始上班，他打算和美沙一起打拼屬于二人的未來。但就在2014年10月1日，晃之介因為心搏驟停去世。

渡邊力斗將照片的背景設置在山頂，那里是美沙和晃之介的回憶之地。“雖然無法回到過去，但是在那個瞬間，能以照片和插畫的形式留下我們一起大笑的照片，我真的很高興。”

完成了兩組作品之后，渡邊力斗和插畫師厚田松志也在思考，如何在作品中更加強調家庭對人的意義。

比如有一組照片，講述的是在距離東京180公里的神津島上，一對經營著旅館的夫婦的故事。

田中健太郎和戀人綾野在2017年移居到神津島，他們即將結婚的時候，綾野的母親卻因突發腦出血離開了人世，沒有看到女兒的婚禮，留下了遺憾。

在婚禮這天，小島迎來了晴天。田中健太郎和綾野換上禮服和婚紗，帶著媽媽的照片一起向所有在場的人表達了感謝。

“謝謝你，媽媽。你終于來到神津島了，終于看到我們的婚禮了。我們在這里過得很好，所以，你放心吧。”綾野在婚禮上講出了心中的話。

同樣是懷念長輩，另外一組照片記錄了在岐阜縣經營著番茄農園的家族的故事。石垣育惠在18歲時失去了母親，27歲時又失去了父親。

母親在世時獨自經營著一家咖啡店。雖然平時母親總是很嚴肅，但工作時認真的樣子讓育惠忍不住敬佩。父親則習慣為晚歸的母親準備好夜宵，做什么事情都是笑瞇瞇的。

在父親去世之后，育惠搬回老家居住。在這里，她與在附近經營農園的拓相遇了。巧合的是，拓和育惠的父親曾是熟人。就像在冥冥之中被父親牽引著一般，育惠和拓墜入愛河，家里也有了新的小生命。

育惠找到渡邊力斗，想讓自己的女兒“見”外公外婆一面。照片背景就設計在母親的咖啡店前，為此，育惠在日記中寫道：“女兒從小沒見過外公外婆，這次終于以這種方式讓女兒、丈夫和他們相見。同時我希望女兒明白，媽媽也是被自己的父母寵愛著長大的。謝謝你，渡邊攝影師。”渡邊力斗感慨：“從父母那里得到的感情，繼續流轉到孩子身上，再由他們轉給孫輩。雖然此生無法再見，但如基因一樣，這份記憶會以感情的形態永存。”

綾野在婚禮現場與家人合影（渡邊力斗攝）

在每一次按下快門之前，渡邊力斗都會花幾周的時間去接觸當事人。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將人們從失去至親的痛苦中拯救出來，但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給對方帶去一絲溫暖和慰藉。

“這個項目是一個‘假的東西。雖然生者不能真正和逝者見面，照片也不能代替逝者，但對生者而言，照片是一種救贖。”渡邊力斗說，他這么做就是為了證明，只要沒有被遺忘，溫暖就會繼續存在。

（那時花開摘自《三月風》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