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天的海

2023-06-16 03:12:53顏妍
福建文學 2023年6期

顏妍

1

如果往比北方更北的地方走,也許你就會走到我在的寒山鎮。

茂密的森林、高聳的山嶺將這個無名小鎮掩藏在所有人的視野外。沒有一篇文章提到過寒山鎮,沒有一本書記錄過寒山鎮,也沒有一張地圖繪制過寒山鎮。

寒山鎮的居民自給自足,很窮,但窮得有幾分滋味。因為他們共同守護著一個奇跡——天的海。

寒山鎮的每個居民都知道,在每天太陽升起前的一個小時,寒山鎮的天空都會變成一片海。沒人知道這片海是從哪里來的。這顯然不是寒山鎮附近的淺海,而是深海,帶著幽深得近乎肅穆的靜。

偶爾會有一些深海生物在天上擺尾游過。在萬年的寂寞里長成龐然大物的魚,不,也許稱這些動物為獸才恰當,它們搖晃著如同山一樣的身子,帶著一點驕矜、一點意興闌珊,遮天蓋地地穿行而過。這時候,醒著的寒山鎮居民就會抬起頭,像見到令人害怕的東西,又像見到某個不知名的神靈那樣屏住呼吸。

其中,有一種深海生物叫作碧。碧是一種體型較小,看上去最類似魚類的深海動物。它渾身漆黑,只在胸口左側有一抹鮮亮的翠綠色。

我五歲的時候看到過碧。

那是一個冬天,我藏在草叢里,夜露打濕了我的棉鞋,腳像套在一塊冰里似的,冷極了。我一邊發抖,一邊犯困,討厭死了帶我來這里的爸爸。

爸爸在距離我最近的一棵雪松樹上。他大概已經爬到了最頂上,我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聽到樹枝簌簌抖動的聲音。

“平林,你等著,我今天一定要給你捕一頭碧回來!”

出發前,爸爸背著大魚叉,自信滿滿的樣子一直印在我的腦海里。

媽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家里只有我和爸爸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苦,所以他才生出了要打獵深海巨獸的念頭。不說這些動物的珍貴,就光說吃肉這點,那也足夠好幾家人吃過這個冬天。

天空閃過一抹藍色。這藍,起先是藍得有幾分妖冶,接著才慢慢沉淀,變得寂靜。

我盯著天空,身邊的宿鳥忽然問我:“平林,你今天去打獵嗎?”

她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水里,我腦海里那些好不容易聚集成片的記憶,頃刻碎裂,化作細碎結晶飛濺而去。我看著宿鳥,她個子不高,手腳卻很有力量。我注視著她興致勃勃的臉蛋,心里想:她到底是把打獵這件事想得有些簡單。

我嘆了口氣,說:“不去。”

宿鳥的肩膀耷拉下來,十分失望。“好吧。”她干巴巴地說,又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已經完全轉成深藍的天空上。一種因為水壓而發出的隆隆聲蕩在耳邊,一串氣泡從很遠的地方浮起來,可看不清到底是哪個生物發出的。

我有些發怔。十年,距離我第一次看到碧,已經過了十年。

這十年間,變化的東西太多。比如說,獵人已經成為一種職業。想想覺得挺可笑的,因為這十年里,寒山鎮的獵人只有一次捕到了一只深海動物——卡車大小,瞪著一對橙黃色的銅鈴眼。

沒人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大家把這個動物叫作獅。獅最終被作為標本陳列在鎮上的祠堂里。而捕捉獅的獵人,卻在聲名大噪后獨自離開了寒山鎮,不知所蹤。有傳言說他偷了獅身上的東西去賣,在外面過上了快樂的日子,也有人說他被天的海詛咒,只能遠離故鄉。

總之,捕捉獅的獵人沒再回來。鎮長為了紀念他,雕刻了一尊他的雕像。可做工太差,那雕像看上去和寒山鎮的每個人都有幾分相似。也許就是因為這點,讓寒山鎮上的人產生了錯覺——其實,每個人都有可能捕到一只深海動物,然后名利雙收。

不只是大人,連少年們和少女們也加入了獵人的行列。只不過由于少年少女們體力較弱,通常會以兩人為單位行動。

宿鳥就是我的搭檔。我同意宿鳥的加入,是因為獵人的管理越來越規范,若見到獨自游獵的少年或少女,大人定會揪住痛罵一通,隨后將其關上一個星期禁閉。而宿鳥,她并不是看上我,而是別無選擇,因為誰也不想要一個女孩兒在他們的隊伍里。

我記得那時宿鳥是這樣說的:“平林,你等著,我一定要捕一頭動物回來!我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好看!”

宿鳥昂首挺胸的模樣和某個形象重疊在一起。我看了她一會兒,便同意了。現在想來,我其實有幾分后悔。我應該選一個安靜一點的搭檔。

2

宿鳥再次約我去打獵。

我正在擦拭魚槍,想了一下,讓宿鳥來我的屋子。宿鳥放下背包,坐在桌子旁邊,隨意拿起桌上一個豁了口的搪瓷杯看了兩眼,又百無聊賴地放下。一束夕陽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鼻子上的雀斑像下一秒就要跳起舞來。

宿鳥很快就被放在一旁的魚叉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是毒?”她饒有興趣地指了指魚叉尖上一抹暗綠色的痕跡。

“不是。”我拿起魚叉,掂了兩下,一股淡淡的腥味鉆進鼻子里。這很可能是我的錯覺,畢竟過了這么久,什么味道都應該消失無蹤。我對宿鳥很平靜地說:“是碧的血。”

宿鳥怔住了,然后一下跳起來大叫:“你抓住過碧?!”

她目光灼灼,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我腦袋里的經歷統統扯出來,清清楚楚地曬在光天化日下。

我放下魚叉,走到窗戶邊。我撩開一點窗簾,看著不斷發暗的天空。遠方飄來一點陰沉的云,我的眼神暗了暗,猜測道:也許晚上會下雨。

我回頭對宿鳥說:“明早我們去打獵。”

宿鳥顯然沒反應過來。“什么?”她問道。

我不想再重復了,坐下來,喝另一個沒有豁口的搪瓷杯里的水。我喝得很慢,抿著水一點一點地喝,冰涼的液體讓我變得冷靜,而我需要這股冷靜。

宿鳥見狀,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平林,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十五歲還是五十歲。”

我瞟了宿鳥一眼,她很快忘記了魚叉的事,甚至忘記了我冷淡的態度。

她背起背包,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那我們明早見吧。”

我比約定時間早了一個小時到達目的地。

如我所料,晚上果然下了一場急雨。野草濕漉漉的,土地變得泥濘,周遭彌漫著一股略顯辛辣的水腥氣。我很快發現森林周邊只有兩伙人,沒人愛在這種天氣里打獵。

宿鳥來的時候,我已經踩點一圈。宿鳥看著我因為水汽變得毛躁的頭發,問我:“來了多久了?”

我說:“不久。”我指指不遠處一棵高大的雪松,“我要藏在那里。”

宿鳥端詳了那棵樹一會兒,就說:“我和你一起。”

宿鳥從她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弩。弓、弩都是打獵很常見的武器,反而像魚叉這種本來最適合用來捕魚的工具成了雞肋。

我踢掉鞋子,三下五除二攀到樹上。宿鳥在我后面,爬得比我慢,卻沒被落下。我有點驚訝,后來,她在我稍微下面一點的地方停住了,不再爬了,我看著樹枝微微抖動,然后恢復平靜。

“等待是最讓人難熬的。可是,平林,你非得學會等待不可。重大的事情如同瞬間火花,但人的一生啊,大半都是在等待中度過。”

爸爸的話在腦海里響起來,我漸漸又看到他溫厚地笑著,大大的手一下子蓋在我的腦袋上。是回憶,我意識到,卻沒有把自己抽離出去。就像爸爸說的那樣,等待最為難熬,也許一點回憶,才跟今早的景色更配。

小小的我撐著眼皮,困倦山一樣地壓下來。我揉了揉眼睛,心里想:要是可以睡覺,讓我現在死掉也愿意。可過了一會兒,我猛然清醒過來——我熬夜是為了看深海巨獸,現在沒有看到,怎么可以睡呢?

我有點委屈地問:“爸爸,為什么你不困啊?”

爸爸從保溫杯里給我倒了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我喝下去,滋味非常好,我舔著嘴唇,一臉渴望地盯著爸爸。可他只是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只能喝一杯,不然要蛀牙了。”

我還來不及抱怨,天就開始變藍了。一股厚重的潮氣撲到我的面上,我張了張嘴,扭頭去看爸爸,爸爸對我點了點頭。

我們仰著腦袋。人在地上,海在天上。我忽然想問爸爸:在天的海里,動物看到我們,是不是也覺得我們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里的魚呢?

問題最后沒有問出,遠方響起一陣哄鬧聲。

“碧!是碧!”

我一下子站起來,尖銳的樹枝劃破了我的小腿,我感到了刺痛,可根本來不及去看傷口。

底下的樹枝亂晃起來,我聽到宿鳥爬下樹的聲音,隨后是啪嗒啪嗒奔跑遠去的腳步聲。

心跳得非常快,因為突如其來的心悸,我的頭一陣一陣發暈,一下子變得非常想嘔吐。可盡管這股惡心的感覺似乎已經沖到了我的喉嚨里,我仍是默不作聲地蹲回到枝葉當中。

人聲越來越大,我甚至看見了火光。我心里嗤笑,哪怕是有點常識的小孩也知道火會驚擾動物。不過也好,多虧了他們,我計劃的成功率又高了一半。其實說是計劃,也不準確,我只是算準了深海動物的趨暗性,在眾人的圍捕下,它定會逃向無聲無光的地方,那也就是我踩點后算出的這棵雪松的方向。

我其實想象過很多次與碧的會面。反正寒山鎮上別無他事,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想象和臆造。可是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當我瞧見一片巨大的“云”快速游來時,腦海竟是完全空白的。動作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我如同一顆子彈那樣毫無預兆地躥出來,隨后毫不猶豫,甚至根本就沒有瞄準,便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力一擲。

魚叉“嗖”地飛了出去,我有種感覺,我一定會命中。可當魚叉脫手后,又不是那么確定了。要是擲空了怎么辦?要是以后再也見不到碧怎么辦?這或許是最后的機會,可我根本就沒有把握住怎么辦?我甚至有過不要抬頭去看的念頭。我想了很多,實際上現實里最多就只過了幾秒。

啪嗒。

我感到有什么液體滴到臉上,我一抹,是綠色的。我抬頭,看到魚叉叉在了一尾漆黑的深海動物的身上。我的目光繼續前移,最終定格在它胸口的翠綠上。

擊中了!我擊中碧了!

一股狂喜在心里升起來,我幾乎想仰天大笑,可還不是時候,碧在瘋狂地掙扎。我看著它從一開始的憤怒,變為力竭。這時,碧靜止了一兩秒,我幾乎是立馬就意識到了——它想逃跑!

糟糕,攻擊成功的喜悅令我沖昏了頭腦,我并沒有擊中致命的地方,并且我手邊已經沒有趁手的武器。怎么辦?怎么辦?要不要求助其他人?不,這是我和碧的戰斗,必須在我們之間解決!

碧再次游動起來。它游的速度很慢很慢,這讓我看到了希望,也許它撐不過去,逃跑也是需要體力的。

我手腳并用地躥下樹,手臂和小腿火辣辣地疼,想必被劃得一片狼藉。

我跟著碧在地面上跑,整個過程非常恍惚,好像我一腳又踩回了那年,我跟著爸爸熬夜終于等來一只碧,我跟著碧不斷地跑,只是想看清楚些,再清楚些。

我最終跑出了森林。天微微亮起,屬于海洋的藍色變得透明。我看了下手表,屬于天的海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分鐘了!

“平林!”

我回過頭,宿鳥從樹林里鉆出來,她的臉上劃破了一道口子,眼睛非常亮。

“接著!”她把她的弩塞到我手里。

我一怔,不多說,頃刻扭過身,抬起弩,對準了那只碧,上箭……

我手中的弩垂了下來。

碧在遠方半個身體已經變為透明。它低頭看著我們,像一個悲憫的神靈。

“平林你瘋了嗎!?你在做什么!給我!把弩給我!”宿鳥去搶弩。她一把把我推開,她的力氣非常大,我一下子被她推到地上。來不及了,天的海消失了。

太陽從遠方升起來,晨曦溫柔地灑在我們的身上。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腦海里不斷放映著剛才的畫面——那只碧的額角有一個硬幣大小的梅花狀傷口。

和爸爸額角的一個硬幣大小的梅花狀傷口如出一轍。

3

爸爸的額角上原來是沒有傷口的。

我是難產出生的,身體弱得很。小時候我得了一場大病,整個人燒成一團糨糊。醫生來看病,畢竟我那么小,沒救了這樣的喪氣話是不好直說的,醫生嘆氣搖頭道:“給孩子弄點好吃的,至少這幾天讓他吃飽吧。”

好吃的,對于窮困的寒山鎮居民,那就意味著一個字——肉。可沒有錢,要搞到肉,就得去打獵。當然,那時候森林里的物資比較充沛,沒人去打天的海的主意。

爸爸拿了一把砍刀上了山。山上發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一天后,爸爸下山,提著一只肥碩的野雞,額角上頂著一個梅花一樣的傷口。

我喝了雞湯,吃了肉,當晚發汗,第二天就好了起來。后來,我才聽到鄰居的談話。

“嘖嘖,小孩兒都病成那樣兒了,怎么可能吃了只雞就好起來?”

“要我說啊,指不定就是跟天的海里的怪獸做了什么交易,那個額角上的傷口就是證據!”

“沒錯,摔倒磕出的傷口怎么可能那么齊整,一定是以后被索命的標記吶!”

……

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被子里,渾身發軟,像被掏空一樣。我看見宿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在削蘋果皮,削得如同殺敵,一個蘋果被她削成半個。

“你醒了?”宿鳥瞥了我一眼,想把蘋果遞給我,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我這副有氣無力的模樣根本沒法吃水果。宿鳥想了一下,最后把蘋果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我有點無語,與宿鳥干瞪眼。

我問她:“我怎么回來的?”

宿鳥咽下一口蘋果,說:“你之后暈了,大家把你扛回來的。喏,”她努努嘴,示意我去看旁邊,“魚叉也給你撿回來了。”

我看著安靜躺著的魚叉,想必是碧在掙扎的過程中掉落在地上的吧。我看向宿鳥,嘴唇抖動著,一種極其強烈的傾訴欲又猛又狠地拍在我的心上,我咬著牙,把那些話吞下去,只是說:“謝謝。”

宿鳥笑了一下,“平林,你應該謝的不是我。”

我搖搖頭,我的確是感謝她的。

我并沒有很快好起來,在用力呼吸的時候,肺部會有一種仿佛滾在冰碴子上的尖銳刺痛。這很奇怪,因為我明明沒有受傷。醫生來檢查后,只說是劇烈運動的后遺癥,具體是什么癥,說不好。

“有一股郁結之氣。”醫生這樣說。他的眼睛在我的視線里飛快地眨了兩下,再看向我的時候,就有了一股很深的悲憫在里面。

“多吃點好吃的。”醫生說。

我心中“當”地響了一聲,仿佛看到了命運的嘲弄。我對醫生道謝,那天以后不再吃藥。

宿鳥說我變得越來越沉默,原來五十歲,現在八十歲。我不理她,每天拼命吃,死命睡。一個星期后,我的臉上終于有了血色,但這血色并不是飽滿潤澤的,反倒像鐵被燒到極點,帶著一種盛極必衰的熱度。又過了一個星期,我背著磨得锃亮的魚叉,一個人上了山。

我走在山路上,天開始飄雪,人的痕跡逐漸減少,雪松高大起來,遮天蔽日的。我戴了口罩,冷空氣還是令我非常難受,像有東西黏住喉嚨口,怎么也咳不出來。

我一腳深一腳淺,走著走著,逐漸有點恍惚。

“爸爸,我累!”

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孩子走到我的前面。孩子攀著男人的脖子,嘟著嘴,最后把臉埋到男人的肩窩里。

“平林,累就睡一會兒,今天晚上,只要過了今天晚上。”男人拍著孩子的后背,眼睛閃爍著暗色的光。

孩子抬起頭:“爸爸,天的海里的動物真的可以打獵嗎?有人說它們,它們……”孩子的聲音變小了,他張望起來,最后小心翼翼地貼到男人耳邊道:“有人說它們是神。”

男人把孩子扶起來,直視著孩子的眼睛,“平林,就算是神,爸爸也不怕。為了你,爸爸愿意。”

愿意?愿意什么呢?殺神?

我甩甩頭,拿出背包里的白饃狠啃了一口。嘴里糧食淡淡的甜味像破解一切的咒語,我呼出一口氣,目之所及再無人影,只有大片的雪松。

我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一片空地上,這片空地貧瘠得一根草也沒有,我抬起頭,看到空地的盡頭有一塊石碑。

我走上前去,石碑上空無一字,若不是被雕出了碑的形狀,怕是路人只會把它認作一塊石頭。

我把手放在石碑上,這石碑卻是意外的光滑,仿佛有無數的人撫摩過它。

簌簌。

我聽到了后方傳來響動。我的耳朵動了動,姿勢卻仍然保持得十分放松。也許是兔子?我舔舔嘴唇,安靜了兩三秒,突然暴起,一個扭身,利落地把魚叉擲了出去。

當!

金屬交錯的聲音響徹了森林。因為用力,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怔了一會兒,這才看見了掉在地上的魚叉和一把垂著的柴刀。

我抬起頭,看見面前有一個拿著柴刀的男人。說不好他到底是幾歲,修長筆挺的身材令他看起來正值青年,可他卻有一雙深深陷在眼窩里的灰眼睛。那不是異域人士應有的異色瞳,而是蒙了一層翳,分明是帶著某種蒼老的渾濁。

男人越走越近,我心里升起一種詭異的熟悉,心跳得越來越快,可身體卻像被誰拽著不斷往下掉去。我抓著胸口,“你是……”

我沒有說完,晃了兩下,最終倒在石碑面前。

4

我被一陣噼里啪啦的燒火聲吵醒。我一下子跳起來,可不知道牽動到身體的哪處地方,驚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面前忽然多了一杯冒煙的熱水。我也不管有沒有毒,立刻接過來喝了兩口,咳嗽這才被安撫下來。我抬起頭,說:“謝謝,我該稱呼你什么?”

灰眼男人看了我一眼,走開了。他在壁爐前,撥弄著壁爐里的火堆,似乎在煮著什么,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

“你可以叫我長亭。”

長亭!

斷了的線一下子被連了起來。

“你是那個捕到獅的長亭!可是,你不是離開寒山鎮了嗎?怎么會……”

我愕然,盯著長亭,漸漸察覺到一點古怪——他實在是太年輕了。長亭是寒山鎮獵人捕獵合法后,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捕捉到天的海生物的人。我從沒見過長亭,但我知道他——長亭在當時就是個中年漢子,過了十年,再怎么保養,也絕不可能變成面前這個帶著一雙灰眼睛的青年。

我看長亭的眼神帶上幾分警惕。長亭笑了一下,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我被他那種仿佛在看小孩打鬧一般的眼神弄得有些不爽。我挪了挪屁股,扭頭看向窗外。窗外的雪停了,深綠色的雪松上積了淺淺的一層白。我慢慢鎮靜下來,再次看向長亭的時候,已經不那么慌張了。

長亭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他遞給我一碗熱湯,說:“喝吧,睡一會兒,醒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很累,也很餓。長亭眼里的灰色令我想起一件洗舊了的牛仔襯衫,也許就是這一丁點令人懷念的柔軟,我決定相信他,反正這個身體總不至于更壞。我喝了湯,那湯味道一言難盡,好像某種樹根混著動物的腥味。我強行咽下去,片刻后,原本疼癢的喉嚨變得熱烘烘的。我躺下去,竟很快涌起一股莫名的困意。長亭在我的視野里模糊成一片長長的陰影,我掙扎了兩下,還是無法抵抗地睡了過去。

我睡得昏天黑地,最后是被長亭叫醒的。他“噓”了一聲,然后丟給我一件帶著一股霉味的大襖子。我胡亂地穿上衣服。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時間。我摸走了放在墻角的魚叉,跟著他哈欠連天地走出門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我跟著長亭走,看著天際蕩出一抹幽藍。我倏地站直了,脊背繃得緊緊的——是天的海的時間。

“到了。”長亭的聲音響起來,他讓開一步,我這才發現我們回到了那片空地上。

“這,這是……”

我震驚地看著周圍,原本的那塊石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條連到天際的石階!

長亭邁上石階,我連忙跟上去。

石階長約一米,寬約半米,虛虛地懸在半空。我試探性地踩了一下,還算穩固。我跟在長亭后面,他像爬過無數遍那樣爬得很快。我一下子被落在后面,遙遙看去,長亭黑色的外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只能靠著積在他肩頭的一點雪片來分辨他的位置。

我咬咬牙繼續爬,風吹得我要像秋天被收割的麥子那樣倒下去。我的眼睛紅了,不繼續追逐長亭的身影了,只是機械地盯著腳下的石階,一步,一步,又一步……

在邁上最頂上的那片平地時,我踉蹌了一下,又很快站穩了。我喘著氣,不過奇怪的是我竟沒覺得非常累。照我的身體狀況,我絕無可能撐過那些狂風。為什么?我忽然想到長亭給我的那碗湯。

我抬起頭,看見長亭屈腿坐在那里。他招招手,讓我過去。

“你看。”

長亭伸出手,只見他的指尖處平白無故在空氣里蕩出了一圈波紋!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長亭面前有一大片仿佛透明果凍似的膠質狀物質不斷往前延伸。

我走上前去,好像感受到某種召喚似的,忍不住模仿了長亭的動作。

手指顫顫巍巍地伸出去,當觸碰到了那極冷的液體時,我像被刺了一下,頃刻就抽回了手指。

長亭對我說:“這是天的海的盡頭。從這里開始,往左是人界,往右是天的海。”

我坐下來,仍然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

轟轟轟。

耳邊傳來水壓特有的壓迫音。我恍惚地抬起頭,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一只有三層樓高的巨獸正凝望著我們!它長了一張貓似的臉,除了有尾鰭,已經完全看不出魚的樣子。它熒光綠的眼睛轉向我,瞳孔收縮,一下子變成豎長的兩條直線。

“汝之愿,吾許之。”

我大駭,扭頭看去,可四下哪里有人?

長亭一下子站到我的面前。他可真高,把我擋得嚴嚴實實的。

長亭說:“給我藥。”

他的話音剛落,巨獸的身上白光一閃,一捆草藥落了下來,“啪”地掉到長亭腳邊。

我驚訝地看著長亭,接著又去看那巨獸。奇怪的是巨獸竟顯出了一點高興,它深深地看了我們兩眼,隨即晃動著巨大的身軀游走了。

巨大的水波在我們面前蕩漾開來。我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我們所在的地方是沒有水的。

長亭稀松平常地甩甩手,撿起藥草掂了兩下。我看著他,頭腦很亂,也覺得他有點古怪,說不好,我覺得長亭似乎比剛才要年輕了一點。

長亭察覺到我的目光,摸摸自己的臉,對我笑了一下:“這就是天的海的真相。”

“真相?”我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什么真相?你是什么意思?”

長亭說:“你聽過那個說法吧,天的海里的生物其實是神。”

我點點頭。

長亭繼續說:“其實這個說法也算對了一半。天的海里的生物可以像神一樣實現你的愿望,只不過這種愿望要收取一定的代價。”

代價……我看向長亭。

長亭說:“就像你想的那樣,沒錯,時間,根據愿望的大小,它們收取的時間不同。”

我禁不住問:“如果時間用完了,會怎么樣?”

長亭一下子笑起來。他的眼睛有些上挑,這樣一笑,就生出一點狡黠的意思,“人沒有了時間,你說會怎么樣?”

我退了一步,竟想到我大病那年街坊里的傳言——“要我說啊,指不定就是跟天的海里的怪獸做了什么交易,那個額頭上的傷口就是證據!”

可這怎么可能呢?爸爸明明是、明明是……

腳下的平地晃動了起來。

長亭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嚴肅,“天要亮了,走!”

他拉起我,手指像鋼筋那樣緊緊箍住我的手臂。我整個人非常混亂,就靠著長亭的一條手臂行動。等我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邁下了最后一塊石階。我扭過頭,發現背后竟然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景象——那些石階在空中四分五裂,一階一階地不斷墜落,可這一切是寂靜的,殘骸在空中消逝無蹤,仿佛是一場剛下起來就迎來春天的雪。

5

長亭給我喝的湯,用的是天的海里獲得的藥。

長亭在鍋子里攪拌著,他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鹽,撒到湯里面。他仿佛一副大廚風范,但做出來的東西狗也不愛吃。我問他就不怕這藥有什么問題,長亭說:“左右吃不死,指不定以毒攻毒,就把你的病治好咯!”

我有點不愉快,但實際上,這個藥非常有效。我的身體有了起色,不過我并不準備下山去。我還有要做的事,我要做的這個事,連長亭也勸不住我。

“平林,今天要下暴風雪。”長亭看著我。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仍然收拾著自己的包袱。其實說是包袱,里面根本沒有什么東西——一塊硬得像石頭的饃,一條繩子,一把小刀,當然,還有那把魚叉。

長亭知道我是走定了,不再說話。我對長亭這樣的態度很新奇,大人們總是說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你一定會后悔的,可長亭不這樣,他說:“平林,他們愛你,他們舍不得看你在老路上摸爬滾打。”

我問:“那你呢?”

長亭說:“愛沒有定式。我也想讓你知道,放手也是一種愛。”

我翻了一個白眼,“我看就是你懶得管!”

長亭大笑:“平林,我沒想到其實你也可以很活潑。”

想到和長亭的對話,我不知道為什么臉火燒似的,干脆悶頭走出去。

熟悉的路,熟悉的階梯。我登上那片平地,面前是寂靜的深藍,要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知道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海淵。

我裹緊大襖子,凝望著遠方細小的水泡。我還是在等,等那只碧。

長亭身上有太多的謎團。那些他沒告訴我的事,是不能說,還是不想說,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篤信的就是我要找到那只頭上有梅花傷痕的碧。我有種感覺,找到它,所有的答案都會揭曉。

這個時候,我忽然感到一道似有若無的視線掃在我的脖子上。我回頭,什么也沒有。我暗自笑了一下,也不驚訝。其實每次都是這樣,看似一個人,可又不是一個人。我猜是長亭。誰知道他從天的海那里交換了什么超能力呢!不過,就算再怎么厲害的超能力,以自己的時間為代價,也太……

這個想法像我在冷空氣里呼出的汽,很快結成一團裊裊的輕煙,消失不見。

第五十五天,我等來了一只純白色的獸。它的身體很長,像蛇,但身上的鱗片卻像鳥類的羽毛。它張著一對很清澈的藍眼睛,好奇地盯著我。

鬼使神差地,我走上前,將手伸到天的海里。海水非常冷。冷這種東西到了極點,竟有種火燒似的感覺。白獸看了我一會兒,湊上前,將額頭貼在我的掌心。疼痛令我分不清觸覺,但我想那應該是光滑溫潤的,畢竟白獸的額頭看上去就像一塊玉。

“汝之愿,吾許之。”

我拍拍它,它感到了我的拒絕,露出一副困惑的樣子,但很快,它就不再糾結,看了我兩眼,悠然地向天邊游去。慢慢地,白獸的身影在天邊變得很小,像一縷細長的煙。

這一刻,我不知道為什么想到了宿鳥。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升了起來。在這兩個多月里,除了第一次和長亭一起看到的巨獸,我只等來了今天的這只白獸。我有點后悔——我應該許愿的。可是,對于許愿這件事,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在地上挑挑揀揀,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我把石頭握在手心里,尖銳的棱角扎得我有些疼。我坐下來,從包里掏出一塊肉干來吃。我這樣吃了好一會兒,等到天邊終于掙扎著露出了一點白色,我便扒開平地上的一簇荒草——五十五道刻痕露了出來。我用石頭再畫上一道,心里暗道:這又是沒有等到碧的一天。

6

當我把刻痕畫到九十八道的時候,下雨了。

長亭撩開窗簾,看了一會兒,對我說:“春天要來了。”他凝視著我,帶了幾分詢問。我看懂了,他在問我:春天來了,平林,你準備放棄下山了嗎?

我正在制作一個小凳子。木工是長亭教我的。他說他以前是個很厲害的木匠,這個房子是他自己建的。

我問他:“那你后來怎么去打獵了?”

長亭被我問得愣住,半晌后,支支吾吾道:“這不是差不多嘛,都是舞刀弄劍的。”

我心想:木工和打獵這兩樣,都舞刀弄劍,可一樣嗎?

長亭又說:“平林,你要學一門手藝,還要讀書,懂不懂?”

長亭有種越來越嘮叨的趨勢。這嘮叨使我厭煩,但有種陌生的安心感。

我擺弄著小凳子,對長亭的話不以為然。春天又怎么樣?過去了還有夏天,還有好多好多的時間。

我背著魚叉出了門。下雨比下雪更冷,很快我的腳就全濕透了。真糟糕。我在心里抱怨著,思考著今天是不是干脆早點回去算了。

登上最后一個臺階前,我看到了一塊黑色的影子。我并沒有在意,這幾個月里,獸們來了又去,但沒有一頭是碧。我不怕等待,說實話,和長亭在小木屋里度過的日子還真挺不賴。對比起來,寒山鎮才更像一個夢,還是不太好的那種,充斥著寒冷、饑餓以及孤獨。

“汝之愿,吾許之。”

前方的聲響,令我抬起頭,掛在眉骨上的一滴雨水掉下來,可我只是任憑那滴雨水直直滑進我的眼里,又順著顴骨滾下去。

是它!是碧!

黑色的巨獸優雅而安靜地停在那里,它拖著流線型的尾巴,一抹碧綠點綴胸前,那是來自深海的精粹。

我的身體僵直,目光漸漸移到它的額角上——一個硬幣大小的梅花傷痕。

冷靜,冷靜。我小口小口地吸氣,缺氧的暈眩讓我發現原來剛才那幾秒我根本就忘記了呼吸。頭腦逐漸清醒起來,我要問它,我要問出一切的真相,問出天的海的秘密,問出爸爸在的地方!

“……”

我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喉嚨,沒法說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怎么會這樣!我瞪大了眼睛,直直看著碧的方向。

碧的尾巴動了一下。

不!不!我連滾帶爬地跑上前去,它要走了!不可以,不能讓它走!

慌亂中,我終于想起了背上的魚叉。金屬的質感令我目光一沉,我拿著魚叉,盡可能不動聲色。要讓碧留下來,不論用什么手段。碧的瞳孔里印出我執拗的臉,然后我就看到了長亭。

他不知道從哪里走出來的,站在我身后,道:“平林,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就是對它許愿?”

“許愿有什么關系,要多少時間它拿走就好了!你根本不明白,長亭,你根本不明白!”

我憤怒地喘氣,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又可以說話了,立刻扭過頭,沖著碧大喊。可一旦對著碧喊,我的聲音又消失了。

我憤恨地盯著長亭,“你做了什么!”

長亭搖搖頭,不說話。

我用力地把魚叉一扔,沖了過去。長亭的臉在我眼里放大,我提起拳頭,可無論如何怎么也落不下去。

長亭對我說:“平林,你不是那種人。”

我捂著臉,力氣像被抽干那樣跪坐在地上。

長亭撿起落在一旁的魚叉,卻忽然“咦”了一聲。他把魚叉遞給我,我看見金屬柄上歪著一道裂縫,一塊小小的布條從里面鉆了出來。

我把布條抽出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平林吾兒:

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不在你的身邊。

還記得那年冬天,你說你想看天的海里的獸。我們披著夜風和星星織的衣服,帶著熱巧克力、面包,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你發起燒來,什么藥也不管用。走投無路下,我進了深山,一邊抹淚一邊打獵。你最喜歡吃雞腿,我拼了這條命,也要給你獵上一只雞。

命運弄人,我來到天的海的盡頭,遇見了一只碧。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就許了愿。沒想到你小子的分量真不小,一下子就要走了我好多時間。我想著你要是醒來,看見你的爸爸變成襁褓里的嬰兒,怕是又要嚇得再去鬼門關走一回。而且兩個孩子,唉,兩個孩子要怎么討生活呢?

我又許了一個愿,希望恢復原來的樣子。碧看著我,它看了整整一分鐘,然后告訴我,我只有一年的時間。一年后,它會來找我。我感到額角發熱,我去摸,摸到了一朵硬幣大小的梅花傷疤。

平林,我的孩子,你這樣善良,要是知道爸爸做的這些事,肯定不肯要這條命。我有了個計劃,一年后,在打獵的過程中,被那只碧抓走。你不能確定我的生,也不能確定我的死。這樣就有了希望,再卑微也可以活下去。

我希望你看到這封信,又不希望你看到。我想了很久,決定把它放在魚叉里。如果你不能放下這一切,那么有一天你會看到我的話,了解到爸爸的所作所為全是出于自愿,你根本無須自責。

平林,對不起,爸爸沒有陪你長大,但是我相信,你真摯的心還是會讓你遇到陪伴你的人。我愛你,從天的海的這頭,一直到那一頭。

爸爸

我怔怔地放下這封信。那頭碧仍然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它走過去,顫巍巍地伸出手。

我的手浸入了刺骨寒的海水里,但是碧沒有過來,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

“平林,回去吧。”

面前的碧忽然吐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聽上去非常熟悉,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又好像一直一直就在我的身邊。

我一下子明白了,眼淚忽地涌了出來。

長亭過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說:“平林,這就是愿望的歸宿。”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我拼命地擦,只是想看清楚些,再清楚一些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碧的目光變得有些溫柔,像一雙大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頂。它搖晃著漂亮的尾巴,輕盈地一扭身。水紋在它周圍蕩漾開來,它不再看我,黑色的身軀與深海融為一體。

我追逐著那抹艷麗的綠光,差一點扎進天的海里。碧還是游走了,就像它從來都沒有來過。

“其實它也不是不幸福的。以前它只擁有你,現在它還擁有了一整片海洋。”

我的眼睛哭腫了,又癢又疼。我點點頭,心里很悲傷,但悲傷的不是爸爸的離開,而是爸爸給了我這么多的愛,但我卻一直背著仇恨,根本就沒有回頭去看。

長亭問我:“你愿意聽一個故事嗎?”他不待我回答,就拿出一塊餅干塞給我,又說:“不愿意也沒辦法,我還是要說。”

我捧著餅干,咬了一口,竟然很好吃,放了蜂蜜,甜滋滋的。

“從前有一個木匠,他的技術很好。但是鎮子靠山,十個男人里有八個會做木工。別人八十分,他就算做到一百分,看上去也僅僅是有點本事。木匠不甘心,他不想自己一輩子就僅僅是有點本事。

“終于,他等來了一個契機。在獵人捕獵合法后,他毅然決然當了一個捕獵海獸的獵人。

“可木匠沒有成功。事實上,沒有人成功。那些動物擁有力量,也擁有智慧,像神祇一樣難以戰勝。木匠灰心了,他決定放棄獵人的身份。他在一個雪天進了山。他要去砍一棵漂亮的樹,用這棵樹的木材搭一間工坊,建在鎮子東北的地方。他想做點小生意,不要太大,足夠活下去就可以。

“木匠沒想到的是,這次入山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在山上進入了天的海的盡頭。木匠看到眼前的深海巨獸,咽了一口唾沫。

“我想獵到一只海獸,我想讓所有人都對我刮目相看!

“木匠的愿望實現了,他拖著那只海獸下山,獲得了名聲和財富。大家對他仰慕又羨慕,可沒人知道木匠卻活在恐懼中——他竟然一天看上去比一天年輕!

“木匠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他回到了天的海的盡頭。很幸運的是,他又遇到了一頭獸。他再次許愿了,許愿要知道真相。

“真相是殘酷的。木匠終于知道,一旦許愿,就永遠屬于了天的海。如果一次許愿沒耗盡時間,背負著這些愿力,許愿人身上時間的流逝將是別人的數倍。當然,還是倒著流逝的,直到時間用完,真正回歸深海。”

“那這些獸都是……”我震驚地看著長亭。

長亭苦笑了一下。

“可是,讓木匠最不能接受的并不是他將在這片海洋里終結。還記得他許過的愿望嗎?一個獵物!一個曾經許愿的人!”

想到被展覽在祠堂里的標本,木匠崩潰了,他沒法接受自己的名聲竟是這樣得來的。面對著現在鎮子上愈演愈烈的捕獵潮流,木匠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也許他就像當年的他那樣不甘平凡,興許生來他的骨子里就帶了點愚蠢的英雄主義。木匠許了最后一個愿,希望他能擁有阻止別人許愿的力量,讓這個鎖鏈就斷在他的這一環。

我手里的餅干掉了。我像感應到了什么,低下頭,看到餅干穿過長亭變得透明的腳掉在地上。

“不!不!長亭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長亭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平林,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有人要許愿的時候,我就化作人的實體出現,和常人并無差別,甚至也可以許愿,只不過愿望不能太大。”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長亭,你要走了嗎?爸爸走了,你也要走了嗎?”我的眼里都是絕望。不知道為什么,跟長亭的分別反倒令我更難以忍受。長亭讓我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有吃的,有穿的,還有一間永遠燒著爐火的小木屋。不知不覺,我已經將長亭當作了我的大哥哥。

長亭看向遠方,“平林,讓我最后再教你一件事。你沒辦法控制生命的來來去去,但你可以做到的是珍惜身邊的人,把握好你能把握住的每一件事。還有,不要忘記,學一門手藝,還要念書……”

長亭的聲音飄散在風中。我伸手去抓,卻忽地腳下一空。我大叫一聲,往下墜去。

我不斷往下掉,失重感令我的心沖到頭頂上,下一秒就要從腦殼里迸出來。就在我以為會這樣直接掉在地上時,一陣微風溫柔地托起了我。是爸爸嗎?還是長亭?沒等我想清楚,眼前白光一閃,我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像有什么隨著不斷的下落,也一同掉在了那片森林里。

我回到地面的時候,看見旭日從前方升起來。一個身影從遠方跑來。

“平林,你要死啊!不聲不響消失了這么久!”

人未到拳頭先至。我的肩膀被重重砸了一記,禁不住退了兩步。宿鳥捂著臉抽泣起來,好像被打的人是她不是我。

“宿鳥,你能不能像個女孩子的樣子啊?”我說。

宿鳥“哼”了一聲,“都是你的錯!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摸摸腦袋,奇怪,什么也想不起來,“好像做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宿鳥一臉問號,又問:“你的魚叉呢?”

“魚叉?”

“對啊!就是你爸爸的魚叉!你說你要給你爸爸報仇的啊!”

我古怪地看著宿鳥,說:“什么報仇?我爸爸在我五歲那年就去世了,他沒有留給我什么魚叉啊。”

宿鳥愣了一下,過來摸我的腦袋,“平林,你……是不是傻了啊?”

我拍開宿鳥的手,“你才傻了呢!”

宿鳥疑惑地看著我,可怎么也想不明白,抱著手嘟囔起來:“怎么感覺你變得活潑了一點。”

我白了她一眼,朝森林外走去。

陽光溫柔地親吻著大地。誰也不知道一個灰眼睛的青年站在石碑邊,大力揮手,說了一句:“平林,再見。”

【編審稿簽】“神奇動物在哪里”,這篇小說猶如J·K羅琳筆下哈利·波特的故事,巨大的想象力支撐起整個作品架構,從虛擬的寒山鎮,到天的海里叫“碧”的海獸,兩個少年狩獵的過程,也是奇幻小說美妙的展示,細節逼真生動,帶動讀者進入一場時空旅程。關于時間,關于許愿,關于父子情深……懸念迭出,是一篇很有閱讀吸引力的奇幻小說。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a本亚洲中文在线观看| 欧美国产日本高清不卡| 国产精品亚洲一区二区三区z| 欧美日韩亚洲综合在线观看| 狂欢视频在线观看不卡| 91在线免费公开视频| 真实国产乱子伦高清| 无套av在线| 国产av色站网站| 91九色国产在线| 国产亚洲精品97AA片在线播放| 日本高清免费不卡视频| 日韩无码精品人妻| 欧美国产另类| 在线欧美日韩国产| 亚洲成人高清无码| 亚洲人成网站色7777| 97亚洲色综久久精品| 国产精品天干天干在线观看| 国产欧美日韩在线一区| 亚洲女同一区二区| 国产日韩精品一区在线不卡| 国产精品美女网站| 国产精品成| 国产探花在线视频| 99这里精品| 国产一区亚洲一区| 亚洲成a人片7777| 亚洲综合在线最大成人| 国产微拍精品| 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四虎亚洲国产成人久久精品| 国产精品视频999| 国产一级毛片网站| 久久久久人妻一区精品色奶水| 午夜精品国产自在| 免费一级无码在线网站| 1769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观看| 91欧洲国产日韩在线人成| 亚洲AV免费一区二区三区| 色天天综合| 试看120秒男女啪啪免费| 一区二区无码在线视频| 亚洲综合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人妻系列无码一区| 亚洲成A人V欧美综合天堂| 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 四虎永久免费地址在线网站| JIZZ亚洲国产| 亚洲美女高潮久久久久久久| 国产丝袜丝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自无码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另类第一页| 天堂av高清一区二区三区| 日韩高清中文字幕| 青青青伊人色综合久久| 国产精品性| 国产高清免费午夜在线视频| 黄色a一级视频| 波多野结衣在线se| 这里只有精品在线| 国产丰满成熟女性性满足视频| 日韩毛片免费视频| 69免费在线视频| 色网站在线视频| 欧美日韩午夜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无码高清一区| 亚洲制服丝袜第一页| 中文字幕亚洲电影| 在线观看热码亚洲av每日更新| 国产成人调教在线视频| 亚洲精品手机在线| 在线观看国产网址你懂的| 日韩欧美国产精品| 日韩精品成人在线| 日本黄色a视频| 久久免费视频播放| 国产成人无码久久久久毛片| 久久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小说| 亚洲中字无码AV电影在线观看| 99re热精品视频中文字幕不卡| a天堂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