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吃星球

◎楊奇斌

廣袤的宇宙深處，一艘宇宙飛船如同一葉小舟在緩慢行駛。宇宙飛船里有兩名來自地球的宇航員——樂奇和西田。樂奇和西田是一對經驗豐富的老宇航員兼宇宙研究員，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按照工作制度，此時由西田駕駛飛船，而樂奇則正在休息。突然，監控屏幕閃動了幾下，緊接著徹底黑屏了。西田連忙招呼伙伴：“樂奇，飛船出故障了?！?/p>

樂奇醒來一看，也不禁焦急起來。飛船出現了此前從未遇到過的問題，不光黑屏、通信中斷，連自動駕駛失效和手動駕駛也同時失效。他們倆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能解決問題。一個問題沒解決，另一個更大的問題又出現了，他們的飛船被一顆未知星球吸引了過去?！昂艉艉簟痹谠絹碓郊怃J刺耳的呼嘯聲中，小小的飛船像失控的風箏，更像流星一般劃過天際。眼看飛船就要撞上那顆星球，西田和樂奇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冷靜地做好著陸的準備。

“砰——”當飛船距離星球大約10 千米的高度時，飛船的備用降落傘自動打開，放緩下降的速度。不過，即使有了降落傘的幫助，飛船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地面撞去。當飛船離地面僅有2 米時，反推火箭“轟”的一聲點火噴射，利用反沖力進一步降低著陸速度。盡管如此，高速下降的飛船還是在地面上重重地砸出一個深坑，同時地面掀起滾滾煙塵。在經歷了一陣撕心裂肺的陣痛之后，樂奇率先緩過神來。他輕聲叫喚道：“西田！西田！”

“我還活著！”西田簡短而幽默地應道。

“很好，我們都活著。讓我看看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樂奇解開安全帶，向觀察窗爬去。不巧的是，由于落地的方向不對，觀察窗緊貼著地面，什么也看不清。

“看來只能打開艙門了?！蔽魈锱肋^來幫助開倉門。經過推推擠擠，他們好不容易才勉強打開摔得變形的艙門。

“喲——”西田透過門縫，不禁欣喜地叫起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沙礫地，地面上東一棵西一棵地長著說不出名字的草，還有一些同樣說不出名字的低矮灌木，看起來和地球上的戈壁灘別無二致。

“嘀嘀嘀！氮79%，氧20%……”船艙里響起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這是空氣檢測儀在自動播報檢測結果，該結果表明該星球上的空氣成分與地球上的差不多。有草木，說明這不是一顆死星，空氣成分差不多，進一步說明這正是他們不遠千萬里路苦苦尋找的另一顆地球。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贿^，即使和地球一樣，它也是個陌生的星球，誰也不知有多少潛在的危險，因此樂奇和西田必須謹慎行事。樂奇小心翼翼地從飛船里探出頭來，隨后又慌忙縮回去并關上艙門。原來，他看見一大群腆著大肚子、肥頭大耳的外星生物正在不遠處瞪著大眼睛打量飛船。

眼看飛船又沒了動靜，那群外星生物都面面相覷，嘰里咕嚕地交頭接耳起來。

“喂！”過了一會兒，一個頭領模樣的外星生物沖著飛船喊起話來，“你們來自哪里？來這里做什么？”

沉默了一會兒，飛船里傳出西田的回話：“我們是來自地球的宇航員，我們的飛船出故障了，迫降在你們的星球上，還請多多關照?！?/p>

外星生物又嘰里咕嚕地低聲議論幾句后，頭領又沖著飛船喊了起來：“來自地球的朋友，這里是貪吃星球。我是貪吃星球的首領，我謹代表全體貪吃星人歡迎你們光臨貪吃星球。我們貪吃星人心地善良、熱情好客，所以請你們不要擔心害怕。來自地球的朋友，請走下飛船，踏上我們的星球，接受我們的盛情款待吧！”

貪吃星人的話打動了飛船里的兩名宇航員，他們放下心中的戒備走下飛船。事情如貪吃星球首領所說，貪吃星人果然不是壞人，大家爭相圍上來與樂奇和西田握手致意，并熱情地把他們邀請回領地做客。

樂奇和西田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貪吃星人也長有眼睛、鼻子、耳朵，唯獨不見嘴巴。他們按理該長嘴巴的地方被一條拉鏈封住，拉鏈的一頭還連著鎖孔。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怪，是從拉鏈縫隙里傳出來的，就好像人類閉著嘴巴說話。貪吃星人居住的房子和人類的差不多，也是用木頭、石頭、鋼鐵等材料在地面上修建而成的，但他們吃的食物看起來就天差地別了。

首領把樂奇和西田請到上座后，幾個貪吃星人就端來十幾個盛得滿滿當當的大盆。說是大盆，那是因為這些盆比人類用來洗臉的盆還要大。仔細一看，一個大盆里裝著的好像是一個個圓滾滾的，連皮也沒有削的土豆，一個大盆里裝著一棵棵又大又粗的蔬菜，一個大盆里裝著的是黑色湯汁，另有一個盆子最瘆人，里面裝著的竟然是一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像昆蟲一樣的動物尸體。首領熱情地招呼說：“尊敬的客人，你們一定餓了吧？快嘗嘗我們貪吃星人的美食吧！”

這是食物？還是美食？樂奇和西田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首領見他們沒有反應，眼里閃過一絲不安。西田見狀，生怕不妙，就急中生智道：“尊敬的首領，我們是客人，您是主人，按照地球人的禮儀，請您先吃?！?/p>

“也好?！笔最I說著，向邊上的一個手下招了招手。那個手下轉身在一個安在墻上的密碼柜上按了一串的數字，然后打開柜門取出一串鑰匙。緊接著，手下拿著鑰匙走到首領身邊，行了個禮后，拿起其中的一把鑰匙插進首領臉上那個像鎖孔一樣的小孔里，鑰匙輕輕一轉，首領的臉上就發出“咔嚓”的開鎖聲。首領伸手在臉上一拉，拉開那道看起來像是拉鏈的東西，露出一張比河馬嘴還要大的嘴。

“哈哈哈！”首領張著大嘴笑著說，“把自由還給嘴巴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兩位客人，那我就帶頭吃了?！?/p>

說完，他拿起一個“土豆”扔進嘴里，“嚓嚓嚓”地咬幾下就吞了下去。隨后，他又拿起一棵蔬菜，連咬也不咬就“咕嚕”一聲咽進肚子里。最恐怖的是他吃“昆蟲”的樣子，他把那連內臟也沒有去掉的“昆蟲”整只整只地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吧唧吧唧”地咀嚼著，猩紅的血混雜著說不出顏色的內臟汁液從他的嘴角處滲漏出來，把樂奇和西田看得瞠目結舌，腸胃翻滾……

“吃啊，你們怎么還不吃?。俊笔最I邊嚼邊催促道。

出于禮貌，也出于安全考慮，西田幾經抉擇，最終從盆里取出一棵蔬菜，樂奇也拿了一棵。小小地咬上一口，感覺和地球上沒經過烹煮的青菜差不多，沒放鹽巴，生的、辣的，但他們還是很努力地咽了下去。

“吃??！多吃點！”首領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熱情地招呼道。

“謝謝首領！呃——”樂奇其實想吐，卻假裝打了個飽嗝，做出吃得很撐的樣子說，“我們地球人的胃口很小，光是這棵蔬菜就要消化上好幾天呢！”

“這么好的食物，你們只吃一點點，那不是太可惜了？”首領一臉遺憾地說，“既然你們吃不下，那我們就不客氣了?！?/p>

在樂奇和西田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首領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只見首領站起來，把一只腳踏在椅子上，端起那盆“土豆”倒進自己的“河馬”嘴里，那架勢和加工廠里的工人往機器的喂料口里投料一樣?！肮緡９緡！币淮笈琛巴炼埂本蜐L進他大大的肚子里。那個手下饞得口水直流，不等首領示意，就飛快地打開自己臉上的鎖，拉開大嘴，端起那盆黑色的湯汁徐徐地倒進嘴里，也不見他喘一口氣，那盆湯汁就見底了……很快，滿桌的黑暗料理就被他們倆以風卷殘云一般的速度消滅得一干二凈。隨之發生變化的還有他們的肚子，之前他們的肚子如同臨盆的孕婦肚，而此時已然變成了懷有十胞胎的超級孕婦肚，好像稍不注意，肚皮就會被擠破，剛吃進去的食物就會噴涌而出。

“呃呃呃，呃——”首領滿足地打了幾個大大的飽嗝后，他的手下又上前幫他拉上安在嘴巴上的拉鏈，插入鑰匙鎖好。西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試探著問：“尊敬的首領，我能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嗎？也許，這個問題不夠禮貌?！?/p>

“沒關系，你盡管問吧！”首領的聲音又被悶在嗓子里。

“我想知道的是，你們為什么要把嘴巴鎖上？”西田說完，看了樂奇一眼，發現他沖自己點了點頭，顯然這也是他想問的問題。

“實不相瞞，我們太能吃了，把嘴鎖上是為了管住自己的嘴……”首領越說越起勁，越說越眉飛色舞。從他的話中，樂奇和西田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貪吃星人絕對名副其實，不管男女老少都以吃為樂。不光他們今天看到的這些“美食”，還有草、木、苔蘚、蜘蛛、螞蟻等都是貪吃星人的食物。貪吃星人不挑食，胃口也好得出奇，得到什么吃什么，而且成天吃個不停。由于太能吃，他們幾乎把整個貪吃星球上的植物和動物都吃光了。說來大家可能不相信，之前飛船降落的那片戈壁灘原本是一片長著參天大樹的原始森林，但貪吃星人僅用了十來年就把它們吃光了。正所謂坐吃山空，何況這么能吃，因此原本物產豐富的貪吃星球很快就變成一顆貧瘠的星球?？删退氵@樣，貪吃星人還是不肯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繼續不停地吃啊吃。首領是個有遠見的人，覺得任由大家這樣吃下去，貪吃星球早晚會被吃窮吃垮，貪吃星人早晚會因為缺少食物而滅絕。從長遠考慮，他設計了這種鎖嘴的鎖，給每一個貪吃星人安上，等到吃飯的時候，再統一打開。

樂奇追問道：“您的努力有用嗎？”

“一開始有用，后來就漸漸失效了。唉……”首領的聲音低沉下去，臉上也黯然失色了。

“為什么呢？”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別看他們個個嘴上都上了鎖，但誰知道哪個暗地里偷偷配了鑰匙呢？還有的人干脆在胸口上開個口子，把食物直接裝進胃里。總之為了吃，大家可以說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如此一來，我發明的辦法也就成了一個擺設。我們的星球繼續朝著不可逆轉的方向惡化。唉……”首領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著頭繼續說道，“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對于我們貪吃星人來說，吃就是最根本，也是最大的快樂，無法自由地吃對于我們來說就是世界上最大最可怕的磨難?！?/p>

想到貪吃星人可能因此滅絕，貪吃星球因此毀滅，樂奇和西田也深感難過，都沉默著不說話。

“對了！”首領突然問道，“兩位客人，你們居住的地球是一個怎樣的星球？那里的物產豐富嗎？食物可口嗎？”

“報告首領，”西田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居住的……”

樂奇生怕西田會說出地球的真實情況，把貪吃星人吸引過去，就連忙搶著說：“我們居住的地球比你們貪吃星球可就差多了。因為土地貧瘠，很多地方都寸草不生，食物異常缺乏。人們平時只能用觀音土填肚子，偶爾能弄到一點草皮、樹根之類的，那簡直算得上美味大餐。這也就養成了我們節衣縮食的習慣，不能多吃東西，吃多了就嘔吐。”

他越說越傷感，越說越難過，眼淚都快流出來。西田領會到他的意思，心里想笑，臉上卻露出同樣的悲傷表情。

“真是不比不知道什么叫作幸福??！”首領的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相比之下，你們地球人比我們慘多了?。‰y怪你們才吃一點點就叫飽?！?/p>

“那是！那是！”西田附和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想重新找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F在，我們明白了這個宜居的地方就是貪吃星球。尊敬的首領，如果可以，請允許我們回到地球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們的同胞。”

“沒問題！”首領舉起右手，一錘定音道，“只要你們地球人愿意來，我們貪吃星人絕對歡迎。”

“謝謝首領！我們這就回地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們的同胞?！睒菲婧臀魈镞B忙借機告退。

“好，祝你們好運?！笔最I說著，語氣突然又沉重起來，“另外，有一事相托。如果你們發現有更適宜居住的星球，請務必告訴我們一聲。你們也知道，貪吃星球遲早撐不下去，而我們派出去的飛船小分隊又遲遲沒有帶回好消息……”

“一定！一定！”兩個地球人心照不宣地答道。

告別了首領，西田和樂奇馬不停蹄地回到飛船。此時，好心的貪吃星人已經幫他們修好受損的飛船。

“再見，再見……”在貪吃星人熱烈的歡送聲中，兩個百感交集的地球人迅速啟動飛船，逃也似的駛離這顆又可憐又可怕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