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民
周明拿起手機,看到有三個未接電話,再細看,有兩個電話是陳大亮打來的,另一個電話是陌生人打來的。是給陳大亮回電話,還是給陌生人回電話?周明還沒想好,手里的手機就又響起來,是那個陌生人的電話號碼。
周明接起電話,就聽到對方大著嗓門嚷:“給你打電話你沒接,這有你的貴重物品快遞,必須簽字接收,家里有人嗎?”周明急忙說有人。
一會兒,快遞員跑來,把一件快遞交給了周明。
貴重物品,誰能給我郵貴重物品哪?周明小心翼翼地打開快遞,一塊嶄新的上海牌手表,呈現在眼前。周明手有些顫抖,把這塊手表拿到眼前仔細看,確認是他給戀人郝紅霞買的那塊上海表。
現在說話,這塊上海手表是四十年前周明送給郝紅霞的。那時,周明和郝紅霞同在小興安嶺腳下一個知青農場。那一年,農場知青們將要全部返城了,周明的家在哈爾濱,而他戀人郝紅霞的家在杭州,眼看著就要天各一方了。
周明記得很清楚,他借了一輛自行車,騎幾十里路,趕到縣城百貨商店,排了一整夜的隊,買到了這塊手表。周明拿著這塊手表,趕到縣城火車站時,郝紅霞已經上車了。周明在站臺上,望著車窗往前追,終于看到把頭探出車窗的郝紅霞,正急切地向他擺手。周明這才松了一口氣,加速跑到郝紅霞跟前,把手表戴在她手腕上。郝紅霞想了想,把胳膊縮回,摘下手表,臉有些紅,說:“到那個時候再戴吧。”周明聽明白了,郝紅霞說的“那個時候”是指結婚時候,她沒好意思直說。火車開了,周明跟著火車跑,想多看幾眼郝紅霞。郝紅霞揮著手,拿在手里的手表反射著亮光。
周明與郝紅霞約定,兩人回城后,集中精力復習功課,高考后再聯系。半年后,高考結束了,周明馬上給郝紅霞寫了一封信,可過了十多天,信被退回。周明上了大學后,還按信址尋到郝紅霞的家,敲開門后,才知道郝紅霞的家已經搬遷了。
眼下,周明最想知道郝紅霞在哪里,可他已經看幾遍快遞貨單,沒有發貨詳細地址,有電話號碼,可是中間號碼是隱蔽的,找不到任何能尋找到郝紅霞的信息——周明還不懂通過快遞單可以查詢。周明拿著手表,心里急得冒火。忽然想起,還沒給陳大亮回電話呢,這事何不請教他呢。當年周明和陳大亮一起來到農場,兩人是老朋友。
周明急切地給陳大亮打電話,可是無法接通,再打,仍然無法接通。這會兒,周明已經沒有耐心等著電話打通了,他穿上衣服,火燒火燎地去找陳大亮……
晚上,周明的手機提示音響起來,他打開手機看,大吃一驚,請求加入新朋友的是郝紅霞。周明想,郝紅霞能找到自己,肯定跟陳大亮有關。
四十多年沒有見面的郝紅霞突然出現了,周明感覺像是夢,真的像夢。
周明拉著陳大亮,來到火車站接郝紅霞。
一個女人走過來,周明和陳大亮眼睛盯著看,然后他倆對視一下,異口同聲說是郝紅霞。那個女人看一下周明手里寫著郝紅霞名字的牌子,自我介紹說:“我叫郝紅娟,是郝紅霞的妹妹。”
郝紅霞的妹妹?郝紅霞為什么沒來?周明瞪大眼睛瞧陳大亮,陳大亮搖搖頭,顯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周明想,這個事先莫急,郝紅娟肯定會說清楚的。
郝紅娟表示要看看姐姐工作生活過的地方,周明和郝紅娟便來到小興安嶺腳下的農場。這個農場已經是自然保護區公園。
走到一片草地時,周明回憶說,郝紅霞經常在這里騎農場的那匹棗紅馬,女知青中唯獨她敢騎馬。周明還指著草地深處的一棵大榆樹深情地說:“那個地方我和郝紅霞去的最多。”
郝紅娟站在草地上不走了,她轉過身,掏出手絹擦眼淚。過了一會兒,她轉回身,說該看的都看了,她要返回了。
郝紅娟上了火車,給周明發來一條微信:請您原諒我,當我得知您還是單身,真是無法面對您說出我姐的情況。我是先聯系到陳大亮,知道了您的信息,便把姐姐留下的那塊手表郵給您了。后來我決定替姐姐見您一面,也替姐姐再看一眼她工作生活過的地方。
周明看到這條信息,心懸起來了。
郝紅娟又發來一條信息:我姐回城后,一直補習文化課,準備考大學。那天,姐姐補習完功課回家,在小學校前,見到一匹拉著車的馬受驚了,向前狂奔。此時成群的小學生正擁出校門,驚呆了所有人。姐姐迎著驚馬沖上去,死死拽住馬籠頭,迫使受驚的馬改變了奔跑方向。小學生得救了,倒在地上的姐姐再也沒有醒來……
此時的周明也在火車上,緊挨著郝紅娟的那節車廂。周明震驚了,緊閉著雙眼,眼淚流下來。周明忽然覺得攥在手里的那塊上海牌手表有了溫度,他感覺這溫度是郝紅霞的,手攥得更緊了。
列車快到杭州了,周明睜開淚眼,望見車窗外滿天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