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敏感和孤獨

◎ 戴建業

天才都很敏感，李白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他的敏感同樣是翻倍的，而敏感的人對情感的體驗更加強烈。不難想象，李白快樂起來，比我們更加快樂，他要是孤獨起來，也比我們更加孤獨。所以，他的快樂寫得很神，他的孤獨也寫得很絕。

有位大人物說過：“天才從來都是孤獨的。”杜甫在《不見》中說：“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世人皆欲殺”，可見李白多孤獨，即使不是舉世無知音，最多也只能算有杜甫這一個朋友，至少杜甫是這樣認為的。至于李白是不是這樣認為就無從知曉了。

李白有不少詩表現孤獨，比如《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孤獨不好寫，比如你感到孤獨，你怎樣表達出來呢？至于我，除了嚷嚷“我好孤獨，我好孤獨”，再想不到別的表現手法。而且，叫嚷“我好孤獨”，不僅難以讓人感動，還會讓人討厭——誰喜歡身邊的人天天哭訴呢？現在我們把這叫“負能量”。

李白不一樣。他說，所有的鳥都討厭他，看到他就飛走；所有的云彩好像也討厭他，頭頂那朵孤云也不愿意跟他為伴，悠閑地飄走了；只有不會動的敬亭山還在那兒。然而，他和敬亭山越是“相看兩不厭”，就越表明他厭惡俗世，也就越表明他內心孤獨。

《月下獨酌四首》第一首，是李白另一首表現孤獨的名作，比《獨坐敬亭山》更為人傳誦：“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這首詩明明是孤獨難耐，他偏要寫得異常熱鬧，越是熱鬧，越是凄涼。明明知道月之無情，偏要與它共舞、與它對飲，可見詩人是多么渴望傾訴、渴望理解。像李白這種非常敏感的人，特別害怕孤獨。

天才的敏感，給了他極度的孤獨，但也正是這份孤獨，成就了他。

（周繼紅摘自《快樂老人報》2023年2月23日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