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振亞 賈付強
摘 要:近年來,民粹主義甚囂塵上,部分西方發達國家掉入民粹主義陷阱無法自拔,一些發展中國家也深受民粹主義的襲擾,給國家的現代化進程蒙上陰影。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征程中走出的新道路,其豐富的理論內涵回答了現代化進程中如何跨越民粹主義陷阱這一時代之問,為那些正深受民粹主義困擾的國家和地區順利走出泥潭提供了獨特的中國方案。中國式現代化中“人的現代化”的價值旨歸跨越了民粹主義的“人民觀”陷阱,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跨越了民粹主義的“平等觀”陷阱,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跨越了民粹主義的“民主觀”陷阱。
關鍵詞:民粹主義;中國式現代化;人的現代化;共同富裕;全過程人民民主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3)06-0046-08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傳播研究”(19XKS021);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高校思政課教師研究專項“新時代高校思政課教師馬克思主義信仰建構研究”(21VSZ089)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戶振亞(1993—),男,山東菏澤人,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與社會思潮;賈付強(1978—),男,河南潢川人,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貴州師范大學國際政治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法學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外交、全球化與全球治理。
近年來一些國家和地區人民主體地位失衡,不平等現象愈發嚴重、民主政治制度異化、“逆全球化”思潮泛濫,誘發民粹主義卷土重來、甚囂塵上。民粹主義具有利用、煽動“真正的人民”實現自身利益的“人民觀”,主張“絕對平等”“殺富濟貧”的“平等觀”,主張“個人威權主義”“多數暴政”“政黨斗爭”的“民主觀”。目前,西方發達國家文明形態的“燈塔”已被民粹主義的陰影籠罩,全球化進程使得一些發展中國家也難以“獨善其身”,迫切需要新的道路、方案和文明形態予以有效應對。面對紛繁復雜的國際環境,黨的二十大報告指明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1]23-24,中國式現代化以實現“人的現代化”為價值旨歸,努力消除發展中的絕對不平等因素,進一步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文明,是在“人民觀”“平等觀”“民主觀”等維度對民粹主義陷阱的全面跨越。在人類文明發展進程中中國式現代化無疑給世界上那些迫切希望跨越民粹主義陷阱的國家和地區提供了獨特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一、實現“人的現代化”對民粹主義“人民觀”陷阱的跨越
民粹主義的慣用伎倆是打著“人民至上”的旗號混淆視聽、煽動民眾,企圖將“現實的人”異化為“虛構的人”,編制出其語境中“真正的人民”這一概念,并將他們培養成自己的“利益墊腳石”,這無疑與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背道而馳。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是人的現代化,“人民是邏輯起點,人民是價值旨歸”[2],在現代化進程中處處體現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承繼了馬克思主義人民性這一鮮明特征的中國式現代化用“現實的人”“最廣大人民”“歷史的創造者”等理念有力駁斥了民粹主義“人民觀”的奇談謬論。
(一)“現實的人”駁斥“虛構的人”
英國學者保羅·塔格特曾發出疑問,“為什么‘人民在民粹主義者那里顯得如此重要呢?”[3]124民粹主義想要達到自身目的,需要一個能夠被靈活使用的“人民”群體,“哪些是人民,哪些不是人民”[3]124是民粹主義者的首要判斷。但民粹主義“借用人民名義”的虛假本質決定了其只能依靠一個能夠滿足其要求的工具性的“虛構的人”。正如德國學者維爾納·米勒所指出的,民粹主義是利用“純屬虛構的人民,對抗一群被視為腐敗的,或其他方面道德低下的精英們的認識方式”[4]25。當民粹主義的行動無法向最廣大民眾求助時,營造“虛構的人”便是民粹主義者自欺欺人的常用手段。民粹主義者善于將自己及其支持者整體同質化為一個抽象的“人民”概念。也就是說,“人民”的概念早已在民粹主義者的思維中定型,他們將一群躁動不安的烏合之眾異化為能夠為他們效勞的、喪失了現實獨立性的“虛構人”,建構起一種非現實性虛假共同體。不管外界如何評論與質疑,他們仍然企圖依靠著自認為的“人民”群體進行民粹主義的運動實踐,妄圖達成其政治意圖。但無論是早年的俄國民粹主義、美國民粹主義、拉美福利民粹主義,還是歐洲左右翼共振的民粹主義,數次喧鬧而無果的民粹主義實踐已經充分證明,一群沒有自我意識的、喪失主體性、被虛構的烏合之眾只能在短期內表達訴求、發泄不滿,難以在歷史的長河中產生重要作用。
不同于民粹主義對“人民”概念的界定,馬克思主義語境中“現實的人”是兼具自然屬性、階級屬性、社會屬性和自我意識的人,“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5]524,“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5]525。也就是說,“現實的人”是基于能動實踐活動的人,是推動社會歷史發展的人,是自我發展自我超越的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的文明創造,是承繼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人本邏輯”的新現代化道路,其視閾中的“人”既不是資本主義體系中被壓迫剝削、喪失自我意識的人,亦不是被民粹主義所魅惑的“虛構的人”,而是“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在創造這一切,擁有這一切并且進行戰斗”[5]295,每個“現實的人”都發揮著不同的作用,眾人的合力推動著現代化進程。而現代化的成果也惠及到了每個“現實的人”,由人民共享。中國共產黨以“現實的人”為邏輯起點,構建出中國式現代化的核心內涵和本質要求,這既是對民粹主義“虛構的人”這一邏輯起點的駁斥,亦是對民粹主義“虛假共同體”幻想的超越,更是對推動人類文明整體性變革的奔赴。
(二)“最廣大人民”駁斥“真正的人民”
為達成自己反精英、反建制的目的,民粹主義將自己標榜為“人民的代表”,營造出“人民與非人民的對抗”輿論氛圍并形成道德性的壟斷,“民粹主義者們宣稱,他們而只有他們才代表‘真正的人民及其意志和利益”[4]8。很顯然,民粹主義宣稱的“真正的人民”并不是全體最廣大的人民,而是其有目的性的主觀選擇的“人民”。那么,在民粹主義語境中誰才是“真正的人民”?一是非異己人群。民粹主義作為一種有著特殊政治意圖的社會思潮和運動,必然有著其反對者、競爭對手和自身信徒,民粹主義者為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和訴求,必然會將異己者排除在“真正的人民”行列之外,甚至不惜對其進行污名化和人身攻擊。二是非社會最底層人員。民粹主義善于利用社會最底層人民做文章,但并不代表其真正為社會最底層人員服務。在他們眼中,社會最底層人民就像“寄生蟲”一樣需要依靠別人而生存,無法對其政治目的的達成提供任何幫助,甚至還會對其造成精力消耗。三是非特殊社會集團。民粹主義者“努力構造自身以區別于那些無組織的成分混雜的民眾,它通過區別于一些特殊的社會集團”[3]127,果斷地將“移民、難民、失業者”等無法給他們提供實質幫助的特殊社會群體排除在“人民”的范疇之外。一如維爾納·米勒所指,“民粹主義者的錯誤在于把‘真正的人民從實際生活在一國中的全體民眾中割裂出去,進而把那些與民粹主義者持不同立場的公民排斥在外”[4]103。可見,民粹主義是在努力主觀構造一個道德化的觀念,有選擇地樹立起“真正的人民”的代表身份。
馬克思主義為人民指明了尋求自身解放的道路,闡明了人類社會的文明進程,首次明確了“人的解放”的宏偉前景。人民立場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們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6],不同于民粹主義所虛構、利用的“真正的人民”的形象。“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1]22,巨大的人口規模使得現代化進程面臨前所未有的艱巨性和復雜性,更需要始終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一是中國式現代化堅持社會主義道路,保證了人民當家作主,更好地實現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二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相信和依靠最廣大人民,充分調動了人民群眾投身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征程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三是中國式現代化符合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和最廣大人民的利益要求,保證了全體人民能夠共享發展成果,不斷實現人民群眾的利益。在革命、建設和改革各個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都是從人民的利益出發,不歧視、不放棄任何一個人民群眾,樹立起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鮮明旗幟。要言之,中國式現代化是發展為了人民、緊緊依靠人民的先進文明形態,其以維護“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駁斥了民粹主義所吹噓的、虛假的“真正的人民”概念。
(三)“歷史的創造者”駁斥“利益的墊腳石”
如前所述,民粹主義異化“虛構的人”和選擇“真正的人民”皆是為了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是尋找自己的“利益墊腳石”。保羅·塔格特認為:“民粹主義者運用人民的語言并非因為它表達了根深蒂固的主權在民的民主信念,而是因為‘人民居于中心地位。”[3]128回顧歷史上的各次民粹主義運動,盡管具體形式有所不同,但“求助于人民”卻是相同的手法。民粹主義具有煽動性,實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需要運用易于變通的手段,“人民”概念的靈活性和易于拓展性就使其成為民粹主義利用的首要對象。只有打著人民的旗號,才能給民粹主義運動披上合理化的外衣,從而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正如美國學者約翰·朱迪斯所指出的:“民粹黨的目標是將多元的族群編入‘人民這一概念之下,而聯合‘人民的就是使人民與精英產生意識形態對立的一系列需求。”[7]換言之,民粹主義者之所以如此推崇“人民”,以“人民”的身份自居,以“人民”的名義來發聲,只是把人民作為滿足他們需求的工具。民粹主義者所歌頌的“人民”,是被剝奪了真實含義并被民粹主義者分離出特定的意義并加以利用的群體,他們已徹底淪為民粹主義的“利益墊腳石”。
馬克思指明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做得相反”[8]。人的物質生產、道德觀念、文化創造等等一系列活動推動著歷史的前進,這個基本規律中最核心的要素就是“人”。盡管每個現實的個體都有著一定的特殊性,但無數特殊的個體相互交織產生出一個合力,形成一個整體,這個整體就是“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合力作用的產物就是歷史的結果。中國式現代化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領導創造的文明樣態,秉承了人民群眾是社會歷史的創造者這一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基本原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必須充分發揮億萬人民的創造偉力。”[1]70中國共產黨是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的領路人,而人民群眾是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是社會變革的主力軍。人民群眾在從事實踐活動的過程中,不斷更新思想觀念和實踐方式,并不斷掌握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逐步完成了對自我的發展和歷史的創造,從而推動人類文明的發展。中國式現代化是緊緊依靠人民群眾所結出的文明之果、走出的文明之路,為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奠定了主體基調,“人民群眾是社會歷史的創造者”這一群眾史觀基本原理有力駁斥了民粹主義將人民視為“利益墊腳石”的虛偽行徑。
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對民粹主義“平等觀”陷阱的跨越
習近平指出:“當前,全球收入不平等問題突出,一些國家貧富分化,中產階層塌陷,導致社會撕裂、政治極化、民粹主義泛濫,教訓十分深刻!”[9]141這一論斷深刻揭示了民粹主義生發背后的不平等誘因。而在對平等的追求中,中國式現代化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為本質要求,致力于消除兩極分化和貧窮基礎以彌合財富鴻溝,超越了民粹主義主張“絕對平等”“殺富濟貧”的平等觀,精神共同富裕有助于消解民粹主義“不平等”誘因背后的“群體情緒”。
(一)公平正義超越“絕對平等”
二戰之后,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在歐美國家盛行,其以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場化的核心要義引領經濟全球化發展。但資本主義社會中固有的不平等現象及周期性爆發的經濟危機暴露了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的弊端,貧富差距持續拉大。以美國為例,“美國民粹主義勢力興起的背后,是貧富差距問題”[10]。《2020年美國侵犯人權報告》顯示,截止到2020年底,美國最富有的50人與最貧窮的1.65億人擁有的財富相等,美國1%最富有的人擁有的凈資產是50%最貧困人口的16.4倍,且美國614位億萬富翁的集體凈資產在疫情期間增加了9310億美元[11]。可見,巨大的貧富差距和收入不平等持續共振使資本高度集中在富人之手,社會兩極分化的趨勢愈發明顯,民粹主義開始泛起。然而,主張“絕對平等”的民粹主義并沒有真正解決不平等問題。不同于一般的平均主義,民粹主義“絕對平等”的主張更加激進。民粹主義試圖基于絕對平等的理念,對社會經濟的發展、社會制度的構建進行極致的簡單化,將人民對平等的訴求異化為絕對平等。但對絕對平等的簡單化追求無法觸及社會深層次的矛盾和不平等的根源,民粹主義的“空想烏托邦”拿不出令人信服的、真正能夠指導消除不平等現象的實踐方案。從俄國民粹主義到如今各個流派的民粹主義,大抵皆是如此。
共同富裕戰略不是整齊劃一的平均主義,更不是追求民粹式的絕對平等,而是在維護公平正義的基礎上總體上解決絕對不平等現象。習近平指出:“我們決不能允許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窮者愈窮富者愈富,決不能在富的人和窮的人之間出現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9]171共同富裕戰略強調正確處理效率和公平的關系,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增加低收入群體收入,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促進社會的公平正義是其內在蘊含和外在彰顯。一方面,共同富裕統籌了“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兩方面,避免陷入結果不平等的窘境。共同富裕的實現需要“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同頻共振,高質量發展“做大蛋糕”帶來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同時“分好蛋糕”是對進一步“做大蛋糕”的激勵,讓更多的發展紅利惠及人民,三大分配之間協調進行,縮小不斷拉大的貧富差距,改變結果不平等的情況,這是共同富裕的本質要求,從而消除民粹主義生發的基礎性根源。另一方面,共同富裕可以縮小“區域、城鄉、行業”之間的差距。共同富裕實現的主要方式之一便是以高質量發展為基礎,縮小區域收入差距、城鄉收入差距以及行業收入差距,這將會解決大部分處于“劣勢地位”民眾的迫切需求,形成人人享有的合理分配格局,不同群體居民收入差距總體上呈縮小趨勢,公平正義得以充分彰顯。共同富裕是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以彌合“財富鴻溝”的過程,是先富帶后富的動態發展過程,是按照經濟社會發展規律循序漸進的過程,絕不是追求烏托邦式絕對平等的過程。
(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拒絕“殺富濟貧”
《2021全球財富報告》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百萬富翁總數已達到5610萬人,占據全球總財富的45.8%,最富有的10%人群擁有全球82%的財富,最富有的1%人群擁有45.8%的財富,但處于財富金字塔底層50%的人群所擁有的財富占比不足1%[12]。如今,上下層民眾之間財富增長率的嚴重不平等加速了社會分層與階層固化,庫茲涅茨倒U形曲線理論似乎不再成立,代際傳遞的“階級詛咒”已不可避免,底層民眾與精英階層的距離愈發遙遠,精英階層資源占有越來越多,底層民眾對精英階層愈發不滿,階級對立情緒加劇,社會撕裂與疏離難以避免,民粹主義借機登堂入室。但民粹主義主張的“殺富濟貧”并不能解決這一問題。以美國民粹主義者休伊·朗發起的“分享財富”運動為例,運動的核心內容是向財富超過500萬美元及收入超過100萬美元的家庭征收所得稅,用于其他家庭的“家庭資產”的置辦,具有明顯的“殺富濟貧”色彩。盡管運動得到了部分社會底層的支持,緩解了公眾對財富不平等的擔憂,但更多受到了富人階層的抵制和阻撓。加上其所征收的稅收無法滿足其所承諾的投入,運動實際上并沒有根本改變美國社會嚴重的經濟不平等現象。“殺富濟貧”式的民粹主義手段難以觸及經濟不平等的根源,這與資本主義私有制下資本積累理論有著天生的背反。富人本就不愿意拿出自己的財富分享給社會底層,一些象征性的慈善活動出于博取名聲或迫于壓力,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貧富分化的問題。
相較而言,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是中國共產黨為人民謀幸福的著力點,是中國式現代化先進性的重要體現。共同富裕戰略有效控制兩極分化,推進形成橄欖型收入分配結構,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建構合理社會結構,在不損害先富起來的人利益的基礎上帶后富、幫后富,從而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一方面,共同富裕戰略主張“限高、擴中、提低”以建構合理社會結構。“限高”可以合理調節過高收入,取締非法收入,充分發揮“看得見的手”的作用以遏制市場壟斷和不正當競爭,保障機會平等。“擴中”通過調整經濟結構、增加就業機會等措施來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規模及其收入水平,提高其消費意愿和消費能力,促進消費結構的進一步優化。“提低”可以提高低收入群體的人力資本和技能水平,激發其勞動潛力,暢通低收入群體向中等收入群體的流通渠道。可見,共同富裕戰略保障了富人階層的正當權益,又通過改進社會結構幫助窮人階層走向富裕。另一方面,共同富裕需要全體人民的共同努力。習近平指出:“當年一些國家搞民粹主義,高福利養了一批‘懶人和不勞而獲者,結果國家財政不堪重負,落入‘中等收入陷阱,長期不能自拔。”[9]210共同富裕不是“殺富濟貧”,更不是“福利主義”,而是需要全體人民腳踏實地的共同奮斗來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從而打破階層分化和固化的“階級詛咒”。
(三)精神共同富裕逐步消解不平等背后的“群體情緒”
“民粹主義不僅是一種社會和政治現象,也是一個群體心理反應的結果。”[13]從群體心理學角度來說,民粹主義是“大眾人”的心理表達,是針對貧富差距、社會不公、階層分化等“不平等”問題所表達出的一種群體性情緒。民粹主義的慣用手段是采用“主觀”眼光看待貧富差距、階層分化、社會動蕩等社會矛盾,并歸咎于社會精英對普通大眾的疏離、社會上層占據了底層大量資源等原因。民粹主義善于抓住社會矛盾來調動大眾的負面情緒,并對大眾進行道德上的綁架。維爾納·米勒認為:“讓民粹主義者與眾不同的,是他們公然做出這些行為,并伴隨著大眾道德上的支撐。”[4]60換言之,認識民粹主義也要看到其“不平等”誘因背后的群體情緒失衡。在民粹主義主觀構建的群體圈群中,個體思維被群體性思維所束縛,破壞、極化與從眾的心理狀態展現了群體性利益訴求的表達。英國政治學家邁克爾·奧克肖特認為:“‘反個人有感情而無思想、有沖動而無觀點,只是模糊地意識到他的力量。”[14]民粹主義不斷加深群體性情緒,煽動大眾采取“直接行動、直接發聲”進行反抗,顛覆現有體制、破壞秩序規范。這在無意中給大眾戴上了“心理枷鎖”,“個體人”的消失與“大眾人”的反叛是民粹主義群體心理的典型寫照。
“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9]142,共同富裕的進程是物質富裕和精神富裕的高度統一,最終豐富人的精神生活,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同樣,隨著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不斷推進,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待不斷得到滿足,群體性情緒亦會被逐步消解。一方面,高質量文化服務滿足人民精神生活需求。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整個國家及其人民在物質生活豐裕、教育健全、文化先進的基礎上形成的積極開放的總體性心理狀態[15]。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以高質量的文化服務為依托,通過傳承與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健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等途徑,提高全社會文明程度、打造文化高地和思想陣地,滿足人民精神生活需求,最終形成積極開放的社會心態,這正是紓解民粹主義背后破壞、從眾、極化等群體性情緒的關鍵。另一方面,人的全面發展增強了辨別、抵御民粹主義的能力。共同富裕進程中,人的全面發展便是精神共同富裕“人本邏輯”的最終價值旨趣,最重要的一環便是“滿足人”,在精神領域而言是滿足人的平等感、正義感、幸福感、安全感、獲得感等需求。當人民精神生活需求得到充分滿足時,其會認清民粹主義的奇談謬論,認清民粹主義煽動群體情緒的“病變”本質,民眾便難以被民粹主義的謬論所蠱惑,更不會從民粹主義吹噓的“烏托邦”幻想中汲取精神慰藉。
三、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對民粹主義“民主觀”陷阱的跨越
當前愈發嚴重的經濟不平等異化了民主政治的平等觀內核、破壞了政治體制運行規則,從而造成了政治不平等,政治不平等又為經濟不平等提供了政策掌控力,“金錢政治”“身份政治”使得政治成了頂層精英階層“少數人的游戲”,民主的逐步異化必然會引發中下層民眾激進的政治抗爭和民粹主義的泛起。但民粹主義民主觀主張的“個人威權主義”“多數暴政”“政黨斗爭”內核并不能從根本上校正異化的民主。中國式現代化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創造了人類政治文明新形態,“集中統一領導”“有序參與”“政黨合作”的理論實踐徹底超越了民粹主義“民主觀”。
(一)“集中統一領導”超越“個人威權主義”
資本主義民主制度本質上是資產階級進行政治統治和社會管理的手段和方式,是為資產階級專政服務的,有著不可避免的歷史局限性。“政治權力源于經濟權力,經濟權力決定政治權力”[16],資本主義民主制度已經隨著經濟領域的嚴重不平等而逐漸失靈,“金錢政治”“身份政治”“精英政治”的出現早已異化了其設置本意。面目全非的資本主義民主制度,逐漸喪失代表大眾的民主本質規定,而向少數精英的統治偏離,并且漸趨“失去了連接精英與大眾的功能, 喪失了代表性, 失去了對大眾民意的回應性”[17],資本主義政黨也淪為精英統治合法化的工具。代表著大眾在政治領域對精英進行實踐抗爭的、試圖重新校正資本主義政黨紐帶作用的民粹主義趁機登場,但民粹主義理論體系中的“個人威權主義”色彩依然不具備民主真正的平等內涵。執政者采用民粹主義觀點,很容易走向政治上的卡里斯瑪式的領導,強烈的集權主義被深深嵌入民粹主義者的執政觀念中。“偉大的個人魅力”隨著不斷的“權力集中化”與“個人化”,又極易走向“政治獨裁”,這從阿根廷的庇隆主義、委內瑞拉的查韋斯主義、巴西的熱圖利奧·瓦加斯的政治實踐中皆可見端倪。盡管“個人威權主義”在一定程度上彌合了精英階層與大眾階層的裂痕,促進了社會公正,緩解了社會危機,但它通常“以擴張而不是以重塑政治的本質而告終”[3]79,依然無法從根本上扭轉資本主義民主制度走向異化的趨勢。
相較而言,我國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根本就在于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集體領導,在于堅持黨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是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1]23,在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中,中國共產黨作為世界最大的執政黨創造了世界獨一無二的具有中國特色的“集體領導制”,在人類政治文明發展中有著鮮明特色。堅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確保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確保黨發揮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1]7,可以充分體現最廣大人民的意志,大力支持人民群眾積極參與民主過程,確保國家機關的高效運轉,從而有效避免資本主義政黨制度下黨派相爭、利益集團斗爭的弊端;避免資本主義政黨制度只代表少數精英集團、忽視大眾訴求的弊端;避免資本主義政黨制度背后國家行政機構之間相互推諉、效率低下的弊端。相較于具有民粹色彩的“個人威權主義”,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更加科學、權威、統一、團結、協調、高效,可以“充分彰顯人民主體地位,使人民意志得到更好體現、人民權益得到更好保障、人民創造活力進一步激發”[18],這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保障,亦是對民粹式“個人威權主義”的全面超越。
(二)“有序參與”超越“多數暴政”
在資本主義民主制度的運行機制中,財富占有指數必定影響到政治權力占有指數,金錢政治、政治極化、身份政治等問題愈演愈烈,民主政治制度的功能性衰退,愈發背離制度設計的初衷,已徹底淪為建立在資本基礎上的“少數人游戲”。這導致精英與大眾之間的隔閡與分歧愈發嚴重,大眾追求公平正義的訴求加深,這時民粹主義便會趁虛而入成為大眾抗爭的“合法性”表達,煽動早已對現行政治制度不滿的中下層民眾“揭竿而起”進行批判反抗與直接行動,渴望政治權力和參與發聲的民眾難免會為其背書,從而徹底動搖本就孱弱的政治體制運行的基礎。民粹主義運動實踐傾向于煽動民眾進行直接行動并賦予其道德上的“合法性”。正如若澤·奧爾特加·加塞特所指出的:“當大眾在公共生活中壓倒性的干預從偶然的、罕有的活動發展成為一種正當性行為時,‘直接行動便成為公認的方法。”[19]民粹主義試圖利用大眾的不滿情緒對民主制度運行秩序進行顛覆,聲稱暴力行動是唯一的理性,形成“多數的暴政”壓倒一切異己者。而民主制度本就存在著出現“多數暴政”的可能性,法國著名社會學家托克維爾曾指出:“民主政府的本質,在于多數對政府的統治是絕對的,因為在民主制度下,誰也對抗不了多數。”[20]這就造成了民粹主義所營造的“多數暴政”極易被民主制度下的固有缺陷所掩蓋,使得中下層民眾甘愿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相較而言,“我國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有完整的制度程序,而且有完整的參與實踐”[9]258,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發展使得最廣大的人民群眾有著最完善的機制和最廣泛的渠道參與管理國家事務,行使自己當家作主的權力。一方面,人民群眾有著廣泛的訴求表達渠道。民意能否暢通表達是衡量民眾民粹化程度的重要標準,全過程人民民主保證我國人民可以通過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信訪等多種途徑來表達自身意志和訴求。另一方面,國家有著健全的民主管理機制。人民群眾可以通過基層自治組織、協商民主、聽證制度等各種途徑參與國家、社會事務的民主決策與管理。可見,“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了過程民主和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實質民主、直接民主和間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國家意志相統一”[9]258,其突出優勢保障了最廣大人民群眾對政治生活的有序參與,保護了人民群眾的參政權利,避免了資本主義民主被上層利益集團操弄的窘境,是對民粹主義挑唆“人民與精英對立”行徑的強有力反擊,與民粹主義崇尚的“多數暴政”有著本質的區別。
(三)“多黨合作”超越“政黨斗爭”
維爾納·米勒認為,“民粹主義是代議制民主無法擺脫的‘永恒的影子,是一種‘源于民主世界的內部的危險”[4]8,“民粹主義隨著代議制民主的出現而崛起,它是代議制民主的陰影”[4]26。可見,民粹主義與代議制民主有著無法割裂的內在聯系。目前,西方代議制民主正在逐漸退化為由政黨政治主導的弱競爭民主[21],在民粹主義者眼中,政黨之間的相互斗爭、相互掣肘、相互推諉大大降低了對民意訴求的解決,民主由政黨政治主導無法真正代表民意,無法真正回應人民的實質性訴求。民粹主義站在政黨政治的對立面,高舉“反精英政治”的旗幟,試圖代表被建制派政黨刻意忽視和邊緣化的群體。換言之,“民粹主義者敵視代議制政治”[3]3的一部分重要因素是敵視無法真正代表人民的政黨政治。但民粹主義在代議制政治環境中產生,又需要借助現行的政治制度開展活動,民粹主義政黨的理論局限性使其無法擺脫政黨斗爭。民粹主義政黨聲稱自己是公共利益唯一合法代表,加之其內部強烈的威權主義傾向,使其無法容忍不同的意見。民粹主義政黨想要真正參與到政治治理中,就必須取得一定的政治地位,關鍵途徑就是對主要政黨發起挑戰和競爭。譬如,美國第一個民粹主義運動“人民黨運動”,其失敗的一個直接原因便是在與民主黨、共和黨的斗爭中被兩黨聯合壓制。概而論之,民粹主義試圖推廣一套“民粹主義民主”的觀念,試圖規避掉政黨政治的實踐方式,但又無法真正擺脫需要政黨斗爭的現實。
相比之下,中國堅持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堅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創造了人類政治制度的新形態。習近平強調:“用制度體系保證人民當家作主。”[9]259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體系提倡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徹底規避了“政黨斗爭”的弊端,充分保證了人民權力的行使。一方面,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能夠集中各個黨派、各個領域、各個民族人民群眾分散的意見,便于形成人民的整體性意志。通過發揮中國共產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作用,確保各個國家機關能夠高效運轉,及時有效地處理人民群眾的各種意見、建議與訴求,并通過法定程序上升為國家的意志,真正保障了人民權利,有效避免了西方代議制民主混亂失靈的困境。另一方面,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體現了徹底的、科學的人民性,是堅持國家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的制度保障,是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拓寬民主渠道的新方法,人民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可以平等參與、充分行使國家權力,避免了西方代議制民主在相互掣肘中忽視民意的弊端,也避免了民粹主義利用民意訴求大做文章的可能。可以說,真正扎根于、成長于中國革命、建設、改革進程中的先進政治文明無疑能夠有效跨越西方政治制度下的“政黨斗爭”的弊端,避免民粹主義的羈絆。
結語
如今,民粹主義樣態在日益加速的全球化進程中逐步細化,如“國家民族主義民粹和排外民粹通過注入民族主義同質觀創造或改寫本國的歷史觀念”[22]的右翼民粹主義復興;質疑國際衛生組織權威、反對阻礙全球抗疫合作的全球性醫學民粹主義冒頭[23];迎合民眾強烈環境關切,對抗全球環境治理合作的環境民粹主義在歐洲的形成[24]。“單邊主義、排除主義、民族保護主義”等逆全球化悖論盛行,加劇了國家和群體之間的政治沖突,急劇沖擊著現行國際秩序,給全球治理體系帶來嚴重的威脅,使得本就動蕩的國際環境更加“雪上加霜”。當部分國家和地區在思考如何走出民粹主義泥潭時,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在不斷的探索中走出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新道路,在理論體系上同民粹主義悖論徹底劃清界限,是能夠跨越民粹主義陷阱的正確方案。盡管中國目前在全球性的民粹浪潮中仍無法“獨善其身”,但隨著人的現代化不斷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不斷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不斷發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民粹主義對中國的詰難必會被紓解。而隨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入構建,中國式現代化必然會產生越來越大的吸引力,亦會“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提供更多更好的中國智慧、中國方案、中國力量!”[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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