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書店

日向理惠子［日本］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兒童幻想小說。這本小說的主人公叫璐子。一個下雨天，女孩璐子跑進(jìn)一家公立圖書館躲雨。在一只跑得飛快的蝸牛的指引下，璐子稀里糊涂地在高大的書架間不斷穿行，最終來到一扇刻著“下雨的書店”幾個字的小門前。璐子以為自己在做夢，但當(dāng)她打開門，遇到店主渡渡鳥先生、精靈助手舞舞子小姐、青鳥化成的男孩星丸時，她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作為來到下雨的書店的唯一的人類，璐子決心幫助“下雨的書店”解除危機(jī)……

淅淅瀝瀝的小雨轉(zhuǎn)眼間變成了瓢潑大雨，璐子慌忙跑進(jìn)路邊的公立圖書館。

她啪啪拍了拍身上的淺綠色雨衣，將雨滴撣落，又拿手絹擦了擦頭發(fā)，嘆了口氣。

唉……真倒霉……

她剛幫媽媽買完東西，手中的購物袋里裝著兩個布丁—一個給媽媽，一個給妹妹莎拉，給自己買的卻是藍(lán)色果凍，因?yàn)樗幌牒蜕砸粯拥臇|西。

莎拉年幼多病，總能享有媽媽全部的關(guān)注。就拿前幾天來說吧，她硬是抽抽搭搭哭個不停，把璐子最喜歡的熊貓玩具據(jù)為己有了。

這樣的妹妹一點(diǎn)都不可愛……璐子剛才在路邊捉了一只蝸牛，藏在了衣兜里，想嚇唬嚇唬莎拉。真想看看莎拉被嚇得大哭的樣子呀……可是雨下得這么大，看來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圖書館了。

嘩……嘩……嘩……

雨水像一面銀色的幕布，順著書架后面的大玻璃窗傾瀉而下。

璐子又嘆了一口氣，聲音中含著幾分苦澀。她穿過書架，緩緩向前走去。

長條書桌旁，一名戴著耳機(jī)的學(xué)生，一位架著黑框眼鏡的叔叔，還有一個用手托著下巴的女人都在靜靜地看書。他們仿佛被書施了魔法一般，悄無聲息。

圖書館里有些潮濕，四周靜得讓人感覺憋悶。璐子總覺得有無數(shù)視線從一排排書架上投下來，每一本書似乎都在盯著璐子說：“讀我，讀我。”

雨，快點(diǎn)停吧……

一排排書架仿佛巨大迷宮里的一道道墻，璐子慢騰騰地從中穿行。一本本被翻閱過多次、書角已經(jīng)磨圓的書，仿佛瞇起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過來——那視線從四面八方投射下來，帶著微微的引力，牽動璐子的心。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璐子努力不看書架，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我才不喜歡書呢。”璐子心想。以前，媽媽經(jīng)常給她買書。璐子大聲讀那些故事的時候，媽媽總是開心地聽著。晚上睡覺前，媽媽也肯定會給她講故事。可是這一切，現(xiàn)在都?xì)w莎拉所有了。

書這破東西，我才不讀呢！

手里拎著的購物袋隨著璐子的腳步沙沙作響。“嗯哼！”忽然傳來一個清嗓子的聲音，璐子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她心里一緊，想趕緊藏起來，于是向圖書館深處走去。

“啪嗒。”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響。

璐子低頭一看，淺綠色雨靴的旁邊，本該在衣兜里的蝸牛蜷縮在殼里掉落在地上。它怎么會掉下來呢？

璐子覺得很奇怪，伸出手想把蝸牛捉回去。然而，蝸牛卻忽然從殼里探出頭，刺溜刺溜，以驚人的速度逃走了。

“站住！”

璐子不由得大叫一聲。這可是用來嚇唬莎拉的蝸牛。而且，她本打算把莎拉嚇哭后就把蝸牛放走的。要是留在這個連水洼都沒有的圖書館里，蝸牛很快就會缺水死掉的。

璐子追了上去。購物袋晃個不停，嘩啦嘩啦直響，但璐子顧不上這些了。因?yàn)椤?/p>

盡管她穿著長靴奔跑，也沒能縮短她和蝸牛之間的距離。蝸牛在遠(yuǎn)遠(yuǎn)的前方像滑冰一樣，輕盈而迅速地前行！蝸牛不是行動緩慢的動物嗎？沒錯，應(yīng)該是的。可是這只蝸牛卻像只貓一樣，若無其事跑得飛快。璐子追著它小小的亞麻色背影，奔跑在無窮無盡的書架之間。

蝸牛一會兒往這兒拐，一會兒往那兒轉(zhuǎn)，一直速度驚人，把璐子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后面。無論璐子怎么拼盡全力奔跑，也根本追不上。原本以為只不過是只蝸牛，輕輕松松就能抓住……沒想到竟然追得這么辛苦！

忽然，璐子停住了腳步。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不，不是她自己意識到的—驚奇與恐懼就像塞滿了書的沉重書架，無情地向她壓過來。

是的，她的恐懼簡直就像聳立在兩旁直抵天花板的高大書架一樣。

這些書架是怎么回事？如果沒有一把超長的梯子，也不請巨人幫忙的話，就算是大人也夠不著擺在上半部分的那些書。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恳槐径寄敲春裰兀踔磷屓藨岩煽熠s上大人的體重了。而且，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璐子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

璐子不由得后背發(fā)涼，心中涌起一抹不安。這樣的書架，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來時的路也不記得了。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璐子的的確確迷路了！

要冷靜！璐子對自己說，努力壓制著恐懼。沒事的，這里雖然被從沒見過的巨大書架包圍，但畢竟是在建筑物內(nèi)部，在不遠(yuǎn)處應(yīng)該有人……璐子心驚膽戰(zhàn)地轉(zhuǎn)身，開始往回走。

蝸牛的蹤影早就不見了。璐子已經(jīng)不想找什么蝸牛了。現(xiàn)在必須要找的是回去的路，通向圖書館她所熟悉的地方。

雨衣發(fā)出的聲響、購物袋的沙沙聲，還有自己的腳步聲，就像被放大了一樣，聽起來是那么清晰。而其他的聲音，無論是翻書聲、擺書聲，還是咳嗽聲……卻聽不到了。

在璐子體內(nèi)，不安和恐懼就像氣球一樣迅速膨脹，眼看就要炸裂開來。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讓她感到悶悶的痛。

四周太安靜了，璐子甚至擔(dān)心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會使巨大的書架失去平衡，將上面的書都震落下來。

再走幾步，再走幾步應(yīng)該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書架了……哪怕是那些無聊透頂?shù)慕?jīng)濟(jì)類的書也沒關(guān)系。璐子以前一直不理解那些書到底為什么存在，現(xiàn)在如果能看到經(jīng)濟(jì)類圖書書架，她一定會如釋重負(fù)地好好聞一聞書的味道。

可是，無論她怎么走也無法逃離這陌生的通道。拐了一個又一個彎，四周的一切仍然和剛才一樣。兩旁的書架像兩堵堅固的高墻，巍然聳立，連綿看不到盡頭。璐子時而停下腳步怯生生地四下張望，時而向前跑，時而往后退，拼盡全力想要逃脫，就像一個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逃難者，又好像是一只被關(guān)在迷宮中、不找到出口就得不到食物的小老鼠……

（選自《下雨的書店》，新星出版社2018年版，楊彩虹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