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贏特朗普的女作家

晚笑

女作家簡·卡羅爾（左），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右）

當地時間5月9日，美國紐約，由六名男性和三名女性組成的陪審團，商議了三個小時，認定特朗普在1996年對女作家簡·卡羅爾實施過性侵行為，并此后對其進行誹謗。

同時，陪審團還裁定，特朗普需要向卡羅爾支付總計500萬美元的賠償。但卡羅爾提出的強奸指控，被認為證據不足。不管怎樣，在法律上，美國的媒體可以公開且合法地稱呼特朗普為“性侵犯”，這也是美國歷史上首位因性侵而被定罪的前總統。

在贏得官司后，卡羅爾和她的律師羅貝塔·卡普蘭手拉著手，出現在CNN的演播室，向主持人講述了打贏官司的那一刻場景：

“特朗普的律師科皮納上前來跟我們握手。這個律師舉止非常優(yōu)雅，就像是18世紀那種穿得像孔雀的男子那樣。他一邊握手一邊對我說：‘恭喜您。握手時我對他說：‘他的確做了（侵犯我的）事情。而你肯定知道。然后我就走開了。”

但這位前總統也發(fā)出了激烈的反駁，在他的“真相社交”平臺上，他用大寫英文字母發(fā)帖稱：“這項裁決是一個恥辱—史上最大獵巫運動的持續(xù)。”

早在2016年，就有十余名女性指控特朗普的性騷擾行為，此后陸續(xù)有增加，卡羅爾只是眾多站出來的人之一。

為什么這么多女性對特朗普發(fā)起訴訟，只有卡羅爾贏得了這場官司？

她是誰？

簡·卡羅爾于2019年出版的書《一個溫和的建議：我們要男人干什么》

遭遇特朗普的那天

打開美國《ELLE》雜志的視頻賬號，可以看到，在2018年，紐約郊區(qū)一座森林里的自家居住木屋，染了一頭紅發(fā)的卡羅爾，在堆滿書本的客廳里，拿出一箱箱讀者來信。

那長長一串難以忍受的男性名單中，特朗普，是最出名的那一位。

法庭現場素描

這些來信，是讀者寄給卡羅爾的各種生活中的“疑難雜癥”。

1943年出生的卡羅爾，是一名專欄作家，從1993年到2019年，她一直在《ELLE》雜志專門為讀者解答情感生活難題。

根據維基百科的介紹，她是“美國出版界任期最長的專欄人之一”。

性侵的指控，是2019年提出來的。這一年，她出版了一本書，叫《一個溫和的建議：我們要男人干什么》，書中，卡羅爾描述過自己生命中出現的各種奇怪又不友好的男性。

那長長一串難以忍受的男性名單中，特朗普，是最出名的那一位。

根據卡羅爾方面的陳述，1996年的春天，她在《ELLE》雜志擔任專欄撰稿人，當時還是紐約一名地產富商和媒體名人的特朗普，約上了她，讓她在當地著名時裝店貝爾格杜夫幫助特朗普給一名女孩子挑選一些衣服。

“特朗普當時是媒體的香餑餑。他所到之處都有許多人來合影留念。他讓我給一個女孩子挑衣服，我覺得這件事情挺好玩的，于是就答應了。”

書中，卡羅爾如此描述事件的經過：在貝爾格杜夫時裝店的二樓，有一個面積龐大的試衣間，當時倆人經過試衣間的時候，里面空無一人。特朗普這時候看到籃子上掛著一件透視裝泳裝，就拿起來對著卡羅爾說：“你穿上試試。”

卡羅爾打趣著回答：“你也來試試？”

卡羅爾在CNN的采訪中這樣回憶她當時的想法：“我當時是個活躍的喜劇作家。我在腦海里想著，要是有個特朗普穿性感女泳裝的畫面，那才搞笑呢！”

卡羅爾說，當對方把自己逼到一個更衣室并且關上門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卡羅爾向外界講述，在更衣室里特朗普把她按在墻上，試圖強吻，并且拉開了自己的褲鏈。

“我并沒有就此就范。在身高上我并沒有劣勢，我?guī)缀醺粯痈摺Ｎ矣帽M一切方法進行反抗……”

時隔多年后，卡羅爾依然在法庭上以及在多個采訪場合上講述那一天的細節(jié)。

不過，特朗普對此堅決否認，稱從沒見過卡羅爾。他還說，卡羅爾不是自己的菜、“完全是個騙子”，編造性侵謊言有政治目的。

遭到否認后，卡羅爾于當年對特朗普提起誹謗訴訟。

“一個溫和的建議”

卡羅爾的書籍名稱，《一個溫和的建議》，典出自18世紀愛爾蘭作家斯威夫特針對英國殖民當局寫的一篇譏諷散文。

文中，斯威夫特用誠懇又略帶調侃的口吻，建議愛爾蘭家庭可以把自己的孩子賣給英國富人，用作煮食用的肉類原材料，借此批判英國當局對愛爾蘭人民的巧取豪奪。

在卡羅爾筆下的“一個溫和的建議”，風格同樣辛辣直接。

在書的開篇序言中，卡羅爾這樣提出自己的“溫和建議”：“女性科學家向我保證，男性的身體大致由0.00004%的碘、0.00004%的鐵、0.05%的鎂、0.15%的氯、0.15%的鈉、0.25%的硫、0.35%的鉀、1%的磷、1.5%的鈣、3.2%的氮、10%的氫、18%的碳和65%的氧組成，而這些元素在公開市場上，每個家伙可以賣到1美元左右。如果我們讓這些小伙子們更加豐滿起來，我們可能會讓他們的價錢漲到1.02美元或1.03美元！”

“女士們，我建議我們以1.03美元的價格處理掉這些小伙子們，把他們身上的元素用于更好的用途。”

效仿斯威夫特的“溫和的建議”，卡羅爾與其說真的要“處理掉”男性肉體，還不如說是借用這個典故，控訴美國的主流男性文化。

卡羅爾作為一名美國女性，在書中羅列了一系列她遭遇到的各種“奇葩”美國男人，把這些男人列入一個“我生命中遇到過的最陰險男人名單”（The Most Hideous Men of My Life List）。

美國好萊塢，MeToo運動的游行

書的第一章，從大學生涯開始：在底特律長大的卡羅爾，曾經擔任大學拉拉隊隊長，還贏得了“拉拉隊選美冠軍”。在讀大學的時候，卡羅爾曾經在一次約會中被男同學強行壓倒在地，對方還拿出小刀，威脅著發(fā)生性關系。這個幾乎得逞的男生，也就成為了卡羅爾書中長長的“陰險男人”名單中的第一人。

爾后，她又在校園里遇到了試圖粗暴地把她拖進樓道里的學長。看到形勢不對，卡羅爾從校園的一頭跑到另外一頭，但那個學長窮追不舍，直到卡羅爾跑往校園的警務辦公室，他才放棄自己的“狩獵”。

緋聞不斷的特朗普，還得繼續(xù)面對一場又一場的司法馬拉松。

“在過去歷史的每100宗受害案件中，幾乎99宗是男性制造的。”經歷多年后，卡羅爾在書中坦言，美國的男性存在著很大的問題。為了在女性面前彰顯“雄風”和“大男子霸氣”，在面對女性的時候用粗暴的方式讓女性服從。

“我們會享受這一切的！”根據卡羅爾的描述，特朗普把自己推進更衣室后，跟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讓卡羅爾反感的是，這些她生命中“最陰險的男人”，往往把自己的“享受”，強加于異性受害者，并認為對方在這個過程中也獲得“享受”。

隨著卡羅爾一路成長，她發(fā)現在美國社會中，男性用手中的權力和地位，獲得特權，進而對女性毛手毛腳的事情絕非少數。在她參與“拉拉隊選美”的過程中，卡羅爾發(fā)現了自己8歲相識的水上教練，對自己毛手毛腳。

卡羅爾還記得，在她12歲的時候，這位名為“Cam”的教練就不斷喊她“我的女孩，我的女孩，你是我的女孩”，還時不時掐一下她的大腿，讓她不要告訴自己的母親。隨著自己在校園和社會的閱歷多起來，卡羅爾意識到這個陪伴自己長大的教練有多么惡心。

在她贏得了選美比賽后，Cam讓卡羅爾同坐在一艘小艇上，而在泛舟水面的過程中，Cam試圖把手指伸向卡羅爾的上衣領口里。如此這般的各種大小遭遇，都被卡羅爾統統記錄下來。

在卡羅爾看來，60年代，女性權益意識還沒被喚醒，男性利用自身體力和地位優(yōu)勢，讓女性“默許”對方毛手毛腳的事情，實在是司空見慣。

就好像卡羅爾在書中記載那樣，Cam這樣的女子體育教練，在選手的父母面前公然把手伸向她們的身體，也沒有產生多大的丑聞。

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這可能只是男性“主動點”的一種表現罷了。

成人幸存者法案

隨著女性權益意識的覺醒，男性在各種場合毛手毛腳，或者在語言上肆無忌憚地挑逗女性的做法，開始遭到主流社會的譴責。

在特朗普2016年贏得總統大選的時間節(jié)點，美國社會保守力量的反撲和女性進一步爭取權益的努力，進行了激烈的交鋒。

2022年5月24日，紐約州州長凱西·霍赫爾簽署《成人幸存者法案》

在此期間，越來越多的女性不甘于沉默，并且勇于翻開過去性侵者舊賬，“MeToo”運動隨之興起，在美國司法和立法界引起了激烈討論：如何讓沉寂多年的性侵受害者能夠沉冤得雪？

卡羅爾坦誠，自己是受到MeToo運動的鼓舞，最終決定站出來。

用卡羅爾的話來說，經歷多次騷擾的女性，在過去可以成為這樣一個“完美受害者”：“她沉寂了，她認為自己揭發(fā)對方是徒勞的，隨著公眾開始淡忘，她自己也最終把苦果獨自吞下，默默走完那已經被毀掉了的下半生。”

但不久后，這一部法案的出現，讓卡羅爾看到了自己能夠再次訴諸司法渠道的機會。

2022年5月24日，紐約州州長凱西·霍赫爾簽署《成人幸存者法案》，該法案于當年11月24日正式生效。根據法案規(guī)定，對于案發(fā)時受害者已滿18歲，且案發(fā)時間已超過了大多數重罪追訴時效的性侵案，受害者可以在該法案生效后一年內，在紐約州提起訴訟。

就在這個有限的時間段里，卡羅爾聯手律師卡普蘭重新提起訴訟，并且贏得了民事官司。破窗效應已經造成了。用卡羅爾的律師卡普蘭的話說，破天荒打贏了第一單官司，意味著“這鼓勵了更多女性打破沉默，站出來指控特朗普”。

在這樁被特朗普形容為“政治迫害”的案件中，特朗普表現實在欠佳：除了多次缺席法庭聆訊之外，還在一次罕見的供詞錄像中錯把卡羅爾的照片看成是前妻的照片。

在對判決有決定性作用的陪審團眼中，原告方和被告方的態(tài)度有天淵之別，在對比過各自供詞之后，最終作出了有利于卡羅爾的判決。

而特朗普的律師也表示，他將提起上訴。

緋聞不斷的特朗普，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還得繼續(xù)面對一場又一場的司法馬拉松，諸如特朗普因向一名色情演員支付“封口費”遭刑事指控，紐約州總檢察長已起訴特朗普家人及其企業(yè)的財務不當行為，以及各種刑事調查。

特朗普表示，即使被判有罪，他也將繼續(xù)競選總統。

責任編輯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