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踐行的弧度

回鄉

村路折彎處的老樹

寧愿禿枝成林

也不留下一枚葉片

是不是太久了，記憶生銹了

門鎖的鑰匙

失去了轉動的機會，而反鎖

幸好，有我白發的母親

從喉嚨里叫出乳名

聲音輕了八度，如炊煙在云里飄

如果再過一年，或幾年，

我還能不能再遇一場大雪

與故鄉，抱團取暖

落款

最后一筆是有力的

如臘梅傲枝

最后一筆是無力的

如梨花蒼白

寒冬與暖春都注明了一場火焰

為立身之地交換背景

一直知道，誰在半夜敲門

所以會垂憐一枚印章

有時會紅得發紫

所以會顯山露水

有時會深陷泥潭

小年夜，下雪了

落雪之地寂靜無比，小年之夜

遠近都可以守歲

燈下整理的蘿卜，嫩白，第幾根了

明天再數，也不遲

由須而生，由須而凈

由須而摘下星火，一定雅致成雪

除了喊雪，還喊一些夜歸人

大是一聲，輕也是一聲

帶上所有的表白

在雪中夾雨，在雨中夾雪

─雪落高山，那山

都可以堆雪人了，彼此反復

只為一個念頭，只為雪一樣的天使

看花的人

葉片失去光鮮的時候

花朵做了王子

有時無葉就有花

比如桃，李，梨……

看花的人，很瘦，但她

用花香在抹殺春天

她把蜂箱來回搬了好幾次了

每一次

有蜜蜂使勁地拍打箱壁

落花的時候，風更大，

她雪白的胳膊，抱緊孩子

花樹下，等一人

白塔后街

給白塔一條后街

鬧市的位置

通寶牛肉，四季涼面，羊肉米粉

身子一晃，就咧開了嘴唇

是白塔映照，雪后一樣凈白

就一條街在穿行

不披風衣，也能聽到風響

唯獨交叉路口，沒有紅綠燈

也從沒留下一個嘆號

來警示明了

─即使年復一年，白塔后街

所有發生的事情

都在人行道上，被人津津樂道

川北風

吹嗩吶的人走了

敲鑼鼓的人走了

唱川劇的人，也走了

唯一把二胡，那弦繃得緊緊的

拉與不拉

他都在埋頭搖雪

讓雪，也孤獨地飄飛三日

就一座木制的戲臺

就一些頑皮的孩童

上上下下，把自己演成了

紅臉的關公

黑臉的張飛

石板路

走著走著，就有了思想

對于你，我拉開多余的距離

簡單的幾種形狀，無須告別

但必須小心地數著

像一些紋路，牽連著盡頭

我將在此鏤空我的身體

再用多余的毛發，編織一個圖案

與泥土沉靜

有時是風，有時是雨

而現在，更需要一種踐行的弧度

格外明媚起來

陳少華，四川營山人，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林》《詩歌月刊》《草堂》《陽光》《天涯》《西部》《天津文學》《四川文學》《作品》等刊物，著有詩集《城市·鄉村·鐵》《愉悅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