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結識青年詩人阿魯,是在廣東中山。當時受邀參加由詩人、企業家倮倮和鄉黨詩人、小說家馬拉一起主辦的首屆海峽兩岸詩歌音樂節。第二次見到阿魯,是在詩人余叢居住的崖口公社荔枝園。第三次見到阿魯,則是在廣州倮倮詩歌創作研討會上。有一次,馬拉在青年作家蒲荔子于廣州創辦的民宿里對我鄭重地談及阿魯。馬拉告訴我,阿魯是一個極具才華卻又十分低調的80后詩人,國內沒有多少讀者和朋友關注到他的詩歌寫作,更沒有多少雜志愿意發表阿魯優秀的詩作。時間轉眼過去了兩年,盡管大家都很忙,但是我一直記著馬拉跟我說過的話,我也一直記著阿魯年輕、純樸而靦腆的微笑。他話不多,總是面帶笑容,熱情而細心。幾次去中山和廣州,總會與他相遇,忘不了他一路對我的照顧,更是忘不了心里一直存著的念想:一定要讀到阿魯的詩。2018年的冬天,應我邀約,阿魯給我發來了他近年的一批詩作,并且和我進行了一個訪談。我對詩人阿魯詩歌寫作的了解,可以說,是從這個冬天開始的。讀完阿魯所有的詩作,我陷入寂靜而沉默的憂傷之中,我被他的詩感染,也被他的訪談感動。阿魯雖然年輕,但是通過他的詩歌寫作可以讀出他對這個世界的隱秘表達與理想眺望。阿魯是一位既優雅又憂郁、既熾烈又寂靜的詩人,他的詩歌表達出來自鄉村的八零后所經歷的疼痛的變革時代,包括故鄉與異鄉,和詩人眼中所洞察的一切:詩意,純粹,孤獨與絕望。
阿魯出生在湖南衡陽的一個偏僻小山村里。15歲以前還沒有接觸到詩歌,而接觸到的所謂的文學,除了語文書上的課文,再就是在成年人中傳閱的武俠小說。直到有一天,阿魯上了高中,因為作文寫得好被推薦當上了學校的文學社社長,并且從此時開始知道,臺灣著名詩人洛夫就是從衡陽走出去的。從某種程度上說,阿魯就是受到地方大詩人洛夫的影響,而走上詩歌之路的,并且從16歲時起,便開始了有意識的詩歌寫作。阿魯的第一首正式發表的詩叫《瘦死的樹》,發表在1998年第12期的《星星》詩刊。阿魯自己認可的詩歌寫作,則始于2014年。他原以為走出學校之后,整個世界都會為詩人敞開,但是很快他就發現,為了謀生,他幾乎要完全放棄自我。彭燕郊主編的一本《國際詩壇》陪伴了阿魯將近十年,阿魯才慢慢融入城市生活圈,開始與更多外地詩人交流,也慢慢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理想藏書。阿魯說,因為那本《國際詩壇》,他被俄羅斯詩人布羅茨基深深打動,后來通過對布羅茨基的閱讀,又逐漸接觸到外國重要詩人奧登、茨維塔耶娃、阿赫瑪托娃、曼德爾施塔姆、米沃什、策蘭、阿米亥。如今,阿魯依然熱愛著這些偉大的詩人,并且熱愛的詩人還在不斷增加。為此,阿魯說:“從他們的作品里,我對詩歌有了逐漸清晰的認識。看見,或者說見證,在我看來,是詩歌的意義所在。我曾寫過這樣一句詩,‘借助語言的/放大鏡,他釋放了被囚禁的審判,語言對于詩人而言,就是一面‘放大鏡。當然,‘放大鏡的功能并不是為了鼓吹,而是讓我們更清晰地‘看見,幫助我們更深入地理解。或許我們也可以稍稍修改一下布羅茨基的一個比喻,詩歌不但是一只朝向未來的望遠鏡,也是一只朝向過去的望遠鏡。米沃什、布羅茨基、曼德爾施塔姆等詩人的詩性隨筆,每次重讀都能給我啟示。與其說是關于詩歌的啟示,我更覺得是關于生命的啟示,關于理解的啟示。當然,他們的詩歌,給我的影響更深遠?!?/p>
說了那么多,我們需要安靜地閱讀阿魯的詩:
她的臉就像這片遼闊的樹林
一小片燈光
讓我從她的黑暗中脫身
事實上,并沒有一盞燈
可以照亮她。在黑暗中,不被看見
比看見更真實,更令人絕望
就像她要開口說話
一只鳥從太陽底下飛過
而整片樹林都在等候著,默不作聲
—《火車上讀〈曼德施塔姆夫人回憶錄〉》
阿魯的這首《火車上讀〈曼德施塔姆夫人回憶錄〉》,深深地打動了我,或者說,自讀了這首詩,我已意識到阿魯是一個不簡單的80后詩人,他的詩性早熟以及對詩的敏感性得到了證實。從此詩的敘事語調、抒情背景與詩人的審美趣味以及詩人對他時代的記憶、歷史的關懷與暢想,已經可以看出,在創作一首詩時所需要的冷靜、成熟與思考,以及與時代性敘事關聯的想象力,他全部具有了?!堵率┧贩蛉嘶貞涗洝肥且环荻砹_斯“歷史的證詞”,更是俄羅斯20世紀文學的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阿魯僅僅攝取了曼德爾施塔姆夫人回憶中的一個黑暗而詩意的場景,這種巧妙的攝取詩歌意境,然后再營造出一種“阿魯式”的詩歌語境。它是迷人的,是幽暗的,也是讓人悲傷的。詩人從黑暗中的樹林寫到黑暗中的燈,寫到太陽底下的一只鳥,詩人在最后一節象征性道出了人類“追求光明、驅除黑暗”的終極理想,而這只鳥正隱喻了詩人心中的詩人,它也可以是曼德施塔姆夫人傳承下來的自由精神的化身。人們常說,一首好詩足以讓它的讀者永遠地記住它的作者。希望未來有人讀到《火車上讀<曼德施塔姆夫人回憶錄>》,就會想起詩人阿魯。
從阿魯近十年的詩歌作品中,可以感知到他的詩歌學養的現代性源頭,主要來自現代西方詩歌,因而又可以感覺到他的詩歌起點不低。有一些詩作是他在閱讀歐美詩人時留下的詩意思考,除前面提到一首之外,還有《中秋節禱告》《旋梯》《讀普拉斯的<爹地>》《“別埋掉我”》《悼特朗斯特羅姆》《保羅,你應該去維也納》等。這些詩歌有著鮮活而沉郁的現代詩學氣息,詩人試圖通過自己的閱讀感悟與時代敘事之間建立一種隱秘的個人話語方式,我甚至能從阿魯的部分詩歌中讀出詩人策蘭對他的精神性影響,包括策蘭詩歌中的修辭方式。這種現代性的詩歌修辭的學習與創作是可行的。更為可貴的是阿魯從這些杰出詩人的詩歌中汲取了普世思想的精神源泉:
小男孩法理德·舒基無力地
躺在病床上,苦苦哀求。
他曾眼看著家人和朋友不幸去世,
他害怕地下的黑暗和冰冷。
是誰召喚了脾氣暴躁的怪獸,
他來不及跑回房間,拿上他的電光劍。
法理德·舒基的頭,被一整個地球擊中,
他的懇求,就是他最后的抵抗。
他等著父親過來,
合上他流著血的雙眼。
—《“別埋掉我” 》
2015年10月,一個名叫法理德·舒基的6歲也門男孩,在玩耍時被導彈爆炸產生的碎石擊中,身受重傷。生命垂危之際,他曾哀求“別埋掉我”。阿魯看到這個國際社會新聞之后,便寫下了這首詩,并且在標題下面加了一個題引,引注了波蘭詩人米沃什《桌子》中的一句名詩:“我相信我的懇求會帶給時間一個停頓?!睆亩鵀樽x者創設了一個解讀此詩的通道,這種題引的修辭手法,阿魯在詩歌中多次使用過。引注如果使用得恰當、得體而深刻,無形中會給詩歌作品帶來解讀的密鑰,也會給詩歌生發出更多的詩意與張力,甚至可以閱見詩人的精神向度?!丁皠e埋掉我”》《沒有一塊墓碑能容納你的愛》《坦克詩》等,則顯現出詩人正在自覺地承受來自現代性的人文精神與道義。這種詩學正義的表達,不禁讓我想起曼德施塔姆1922年在《詞的本質》一文中所言:“對于俄羅斯,脫離歷史、背離了歷史必然性和傳承性的王國,遠離自由和目的論,這一切就等同于脫離語言。兩三代人的‘失語有可能給俄羅斯帶來歷史性滅亡。對我們來說,脫離語言等同于脫離歷史。因此完全可以說俄羅斯歷史走在邊緣上,走在岸邊,走在懸崖上,它隨時可能跌進虛無主義,即脫離語言。”而從阿魯的詩歌作品中,我看到了新一代中國詩人在漢語詩歌獨立精神上的探求,這也是阿魯詩學品質中極為重要的精神光亮,同時,也是一種同時代人的精神表達。一個成熟的詩人,正是應該探求到屬于自己的獨立詩學面貌,哪怕它是艱難的,曲折的,遮蔽化的,只要他努力堅守人性的、自由的詩學源頭,必然會讓自己成長為一棵大樹。我很高興,作為阿魯的朋友,我從他的詩歌寫作中,看到了一種不凡的詩歌氣象,不凡的個體詩學格局。
春天隔著一扇門
撫摸死者體內的花朵—
他畢生追求的
這些花朵,現在開得多么鮮艷
而孤獨
—《清明述懷》
阿魯在詩歌中多次抒寫到“死”與“死亡”。除了《清明述懷》,再比如:“是的:沉默,即意味著獲救/ 從死亡這粒善良而慷慨的種子”(摘自《后田園詩》);“它還在呼吸//守夜的人們/在星光下沉睡”(摘自《墓石》);“忍冬花的清香/更像一次死亡練習:/言辭不過是時間投下的陰影,/誰也無法從中/完好無損地逃離”(摘自《夢見一頭牛對我說話》);“詩歌/從死亡/帶回節奏/喋喋不休的/爭論/加深了夜色”(摘自《旋梯》)等,占有較大的篇幅?!八劳鲈妼W”是當今中外詩人所面臨的一個重要詩學主題,學者、批評家江弱水在《詩的八堂課》中獨辟一章談論“死亡”,一針見血地指出:“20世紀中國新詩,對死亡書寫同樣表現出超常的興趣,一位詩人如果沒有寫過死亡,簡直都不配稱之為詩人??瓷先ナ菍ξ鞣綑M的移植的結果,但是,死亡并非中國人的異己體驗,它也是我們的切身之事,縈心之念,是我們形而上學和美學的最高命題?!卑Ⅳ斣谠姼柚袛⑹龌蛘摷暗摹八劳觥?,包含了多重的意象與語義,既有現實的,亦有虛幻的;既有形而上的,亦有歷史與記憶的。當我們在談論死亡時,其實我們是在談論靈魂。笛卡爾說:“我們的靈魂不死,它們在我們的身體消亡后依舊完好無損?!卑乩瓐D與他的老師蘇格拉底在對話錄《斐多篇》中即談到“靈魂不朽”。柏拉圖說,“最好給靈魂不朽穿上一件傳奇色彩的外衣。”“死亡詩學”的本質,一方面呈現的是生命的“悲劇意識”,另一方面是詩人自覺于詩思中探求“靈魂不朽”的后遺癥狀:“死后個體命運的不確定性?!保跫{穆諾語)阿魯詩歌中的隱秘與沉默,讓我看到了“靈魂不朽”的不確定性。
阿魯在詩歌中呈現出的死亡意識,在我看來是有跡可循的。阿魯從小就生活在湖南鄉下,生活在貧窮的小山村里。阿魯的父親是一個地道的農民。他父親的一生很平凡,也很悲涼。他說,他父親每年都會在臘八節的時候在家門口貼上大大的“福”字,但直到父親去世,家中依然一貧如洗。但少年阿魯那時候對貧窮沒有任何概念,相反他感覺自己過得很開心。阿魯說,他的父親在藝術上并沒有怎么影響過他。但是,在阿魯15歲那年中考時,他用父親給他的零花錢買了他人生的第一本文學書《紅樓夢》。拿回家后,他的父親先拿去看了。后來他還書給阿魯時說:“這本書沒那么容易讀懂,如果你真讀懂了,生死也就參透了?!卑Ⅳ斦f,這是父親對他說過唯一的一句關于生死的話題,關于文學的話題。大概一個月后,父親便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工地上罹難了。阿魯說,父親的死對他的打擊是很大的。父親對他的影響,更多體現在他對父親的思念里。阿魯在《飲酒詩,獻給父親》(2014)中寫過如此沉痛的詩句:“你不曾告訴我的/ 如今都密謀著向我撲來……”正是這種父愛的缺位,成為阿魯的父親帶給阿魯的另一種影響。
在父親去世前,阿魯并沒有這種感覺。在父親去世的前半年時間里,阿魯也沒感覺到很沉痛的悲傷。當然,阿魯跟父親的感情并沒有出問題,是很傳統的父子感情,不善于表達,但是都默默地愛著彼此。直到父親去世半年后,阿魯才慢慢發現,詩人生命的一部分已經永久失去了,詩人再也無法抵達那種生命與情感的圓滿狀態。
長詩《十月悲歌》是阿魯詩歌創作中的一首重要作品,也是詩人沉痛懷念和哀悼父親的長詩,要想了解阿魯的詩歌創作全貌,繞不過這首長詩。《十月悲歌》寫得樸素而深摯,讀來催人淚下,此詩較為集中地反映了詩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父子情,以及詩人從“父親之死”中所參悟的生死之痛;或者,從詩學的層面而言,此詩飽滿而深情地反映出詩人的身心困境,包括詩人所遭遇的與懷想的哀悼與鄉愁:“我向著父親奔跑/就像那年冬天一樣/在雨里奔跑,在雪地里奔跑”“而那扇關著你的門/已經發黑,黑得再也關不住任何事物/黑得再也無法把它打開//你的離去,讓這個村莊/荒廢了這么多年/它一直都是你的,從來沒有屬于我”
相對于長詩而言,阿魯的短詩寫得更為出色,并且他的短詩占有更大的篇幅。無論是關注一個詩人,還是評述一個詩人,作為批評者,我十分重視詩人的精神素質與詩歌學養。從阿魯的短詩創作的觀念與現狀來看,已經整體趨向于成熟與獨立。作為一個在鄉村長大卻又有著城市生存背景的詩人,阿魯有著真實而敏感的詩性自覺與語言沉默,這些在命運共同體與詩意體驗中生發出的詩歌品質十分可貴。阿魯說過一段話,讓我記憶猶新,他說:“詩歌最無法忍受的,除了布羅茨基所說的‘同義反復以外,還有‘謊言,它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外部強加給我們的,一方面是從我們思想的內部滋生的。外部強加給我們的謊言,我們直到今天還在進行掃雷一樣的清除工作,而在這個過程中,還會有新的雷區在我們周圍不斷生成。從我們內部滋生的‘謊言也是當前很多詩人慣用甚至自以為聰明的手段。通過這兩種手段創作的作品,都不可能描繪出真實的、能瞬間俘獲讀者心靈的詩歌。而要對抗這種強加給詩歌的暴力,那就需要詩人保持誠實、敏銳的品質。”
人群散去,懷著各自的心事。
滿地落葉,廢棄的紙屑,隨手扔掉的空瓶子。
聳立的雕像之上,是落日。
廣場仿佛冥想的僧侶。
這個黃昏,“我”無處可逃
在這兩者之間,只剩下孤獨的影子徘徊。
—《人群散去》
《人群散去》,是一首想象之詩,一首介入之詩。我喜歡阿魯如此風格的短詩,這些短詩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詩人擅長把自己的心緒與思考置身于特定的場景與語境之中,它們可以是過去的記憶,也可以是未來的眺望,或者正在進行中的時代征象。阿魯善于營造一種策蘭式的敘事停頓與米沃什式的現實拷問,抑或流露出葉塞寧的憂郁與靈光,從而讓我們在閱讀他的詩歌時,會感受出一種整體性的詩歌氣息,阿魯式的純凈,阿魯式的氣息與意境。他的詩歌總會洋溢著憂郁而動蕩的愛,真摯而敏銳的情感。他的詩既關乎個體的命運與情感,也關乎人類普遍的美德與孤獨:“一只鳥,在黑暗中醒著/不需要語言過多的包容//沉睡的天空,橡樹之上的星宿/只有它能喚醒//特別是在風雨平息的夜晚/當它收攏翅膀時”(阿魯:《悼特朗斯特羅姆》),“仿佛從一片松樹林吹來/帶著山谷微微升起的寒意// 身體逐漸敞開,在秋日清晨/如一只打著響鼻的牛牯奔向田野/呵,這片刻的歡娛稍縱即逝”(阿魯:《回鄉偶書》)阿魯曾經迷戀過繪畫和音樂,但最終阿魯選擇了詩歌,他意識到“只有詩歌能夠讓我更深刻地認識自我”,因而,詩歌成了阿魯精神成人的自我啟蒙之物。阿魯切身感受到的人類所有的情感與美德,善的、惡的,均已被他匿藏于詩意之中。阿魯在與我進行訪談時,說過一段深刻的話,我十分激賞,這段話也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阿魯的詩歌。就讓他的一段話,來結束本文吧:
在我的觀念里,詩歌不是一門藝術,詩歌也不是用來回應或者詮釋哲學的,而是從生活中、從現實中發現“哲學”的,如果非要提及哲學這個詞的話。哲學的本質是什么?我覺得,就是“存在”的狀態、關系與秩序,哲學不是用來指導現實的,而是用來理解現實的,是用來“擦拭生活的潮濕與迷茫”的。正如詩人阿米亥所言,“詩人總得在外面,在世界里—詩人不能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江雪,當代詩人、批評家、藝術家。原名江山,畢業于華中科技大學。著有詩集《漢族的果園》《江雪詩選》《牧羊者說》《幼年與歷史》,評論集《后來者的命運》《理想與棱鏡》,攝影集《饑餓藝術家》,編著《保羅·策蘭年譜》等。多次受邀參加國際、國內詩歌節、藝術節及學術交流活動,部分詩文被譯為英文、德文、韓文發表,并入展鹿特丹國際詩歌節。系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湖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黃石市作家協會名譽顧問,“Acquired·后天雙年度文化藝術獎”創始人,大學客座教授。現為《后天》雜志主編,黃石市藝術創作研究所(黃石書畫院)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