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不允許歸航

◎ 徐九寧

初中畢業后，我考入了縣城里的一所重點高中，而我的不少同學則選擇了上中專，尤其是師范類的。那時讀中專是包分配的，畢業后，便能端上所謂的“鐵飯碗”，拿到工資。而我更愿讀高中，然后上大學，獲得更多的知識，所以選擇了上高中。

可到了縣城里的高中后才發現，一切跟我料想的不一樣：十幾個同學共一個寢室，又吵又鬧，有幾個室友素質還較差，晚上從來都不打開水，渴了，就倒我水瓶里的，還很霸道，不講理，讓我無法適應。

更糟的是，高中的學習和初中的不一樣，節奏快，要求高，讓我跟不上，因此覺得十分痛苦和焦慮，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沒什么精神。

我開始打退堂鼓了，不想再讀高中了，我想回去復讀，然后考一個中專，聽說，中專學校的住宿和學生素質要比我們這里好。

于是，我給父親寫信，盡情述說自己在學校里的痛苦，表達了想回去的想法，盼著父親能回信同意。

因為心思不在學習上，成績自然好不了。半個月后，第一次單元測試開始了，除了語文尚可外，其他學科我考得都十分不理想，這更堅定了我要回去復讀的信念。

終于盼來父親的回信了，可他并沒有同意我退學，而是寫道：“兒子，你可以回來，但不能跟我住在一起，你知道，爸爸最看不起逃兵的。”

雖然父親不同意，但我依然不死心，固執地我行我素，國慶節到了，我干脆把行李和書全帶了回去。

到家后，我再次跟父親說了自己要退學的事。父親是初中學校的副校長，他說，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難，他不能強迫我留在高中里，“你可以回來，但不能在爸爸的學校里復讀，更不能跟我住在一起。”他對我說，“你可以去鄰鎮的大江中學復讀，住在那里，所有的退學和復讀手續你都要自己去辦，且不允許說我是你爸，你爸大小也是個校長，當逃兵的爹，我丟不起人。”

父親的話，如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我知道他是絕不會退讓的。而我在大江中學一個熟人都沒有，怎么去重新弄到學籍復讀呢？

假期結束后，我只好灰溜溜地重新回到縣城，繼續讀高中。因為知道無路可退了，我只能主動去調整適應，漸漸地發現室友們也并非那么難處，學習也沒那么難了。半年下來后，我完全適應了。

兩年半后，我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學，極大地開闊了眼界，大學里也學到很多東西，畢業后留在了省城，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如今，我早已適應了城市里的生活。我要感謝父親。

我還要說另外一個故事，它發生在我一個老同事的兒子身上。

我這位老同事，有一個兒子，他也是整個家族里唯一的一個男孩，因此從小就備受家人，尤其是爺爺奶奶的寵愛，很多事都會依著他。

這個孩子，學習還是不錯的，讀了一所211 大學，畢業后，先是考公，但考了多次都未考上。眼看無望，同事便通過熟人，給他安排了好幾份工作，但每回他都干不久，不是嫌活累，就是嫌錢少。

后來，他就不愿意出去工作了，而是待在家里玩游戲，爺爺奶奶心疼孫子，說不工作就不工作吧，別把我孫子腦子逼壞了，家里能養得活他。

爺爺奶奶每月都有一筆數目不錯的退休金，老同事和其愛人，每月的收入也不低，等于是四個人養一個家，經濟上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在家里一待就是四五年，今年，老同事的孩子已經33 歲了，一直未成家，也不愿出門，整日沉迷于網絡游戲，輪到家人發愁了，給他四處找心理醫生。

這個教訓是沉痛的。我想，如果把孩子比喻成一艘帆船，那么家就是其溫暖的港灣，是避風港和療傷院，但家絕不能是“逃兵營”，更不是“躺平地”。一艘躲在避風港里，永不出海的帆船，注定是禁不起風浪，看不到更為廣闊的海天，到達不了勝利彼岸的！因此，作為港灣打理者的父母，一定不要輕易讓孩子歸航。

從我和我老同事孩子的經歷上來看，心狠一些，讓帆船在外歷練一番，暫不允許歸航，或許是每個父母都應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