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長詩節(jié)選）

李立

1

站在高處，目光深遠，雪胸懷丘壑

唯有東北大平原，才有接受其紛紛揚揚的胸懷

騰空天南地北，任其揮揮灑灑、肆意張揚

成就其浩蕩、遼闊、恢弘、壯觀

長白山、鳳凰山、六鼎山、威虎山、桓仁五女山

一概褪去五彩繽紛的衣裳，換上銀裝素裹

嫩江、松花江、烏蘇里江、圖們江、鴨綠江、遼河

同時停下腳步，收斂起各自的大嗓門

興凱湖、連環(huán)泡、查干湖、青肯泡、鏡泊湖

統(tǒng)統(tǒng)退避三舍，讓出自己碧波蕩漾的舞臺

2

雨來收雨，雪來納雪，驚雷像點著一掛鞭炮

再大的暴風(fēng)，來到這里也會迷失方向

大平原有一副好脾氣，還有一望無際的好視野

和宰相肚里能撐船的雅量，不論雪的步子

邁得多大多急，哪怕有些狂野

從來都不會介懷，更不會拒雪于千里之外

大平原足夠?qū)挸ǎ┓鋼矶翉牟换靵y

從來沒有發(fā)生雪與雪之間的踩踏，還沒有聽說過

因為雪崩，有一片雪在大平原受到意外傷害

3

哪怕單調(diào)，大平原都要清空萬紫千紅

哪怕沉靜，大平原都要收藏起所有的喧嘩熱鬧

雪有多大，就給多大的舞臺

只有雪想不到的，沒有大平原做不到的

大平原胸襟博大，讓每一粒渺小的雪

盡情展現(xiàn)出自己的浩瀚無垠，去詮釋團結(jié)就是力量

點點的白凝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星空

4

雪要離開的時候，大平原顯現(xiàn)出高瞻遠矚

千方百計地予以挽留，湖泊、泡子、沼澤、池塘

能留住多少就留住多少，絕不推諉

紅松、赤松、云杉、冷杉、落葉松、樟子松

一致派出所有的黃葉，連同蟄伏了一冬的

蘇丹、高丹、黑麥、蘆葦、百綠菊苣、紫花苜蓿

竭盡所能地拖拽住雪，甚至

不惜以自我腐朽為代價。它們成全了雪

——沒有枉來一遭，不因化作水白白流失而懊悔

同時成全了自己，共同成就了大平原肥沃的黑土壤

8

最先踏上這塊土地的先祖，適者生存

挹婁人、夫余人、高句麗人、漢人、鮮卑人、勿吉人和靺鞨人

或逐水草而牧，或“楛矢石砮”狩獵，或下水捕魚

大平原毫不吝嗇，任其予取予求

他們伐木筑屋、生火做飯、尊老愛幼、踏雪而歌

種五谷、養(yǎng)肥豬、造小舟、織麻紡紗

尤其是不拘泥于腳下，盤古開天，勇于探索

把目光投向大興安嶺以北，外興安嶺以北

從大平原射出去的華夏腳印，穿過黑龍江，越過了海參崴

在遙遠而荒蕪的凍土上，綻放人類啟蒙的光芒

9

樹木、山川、大平原都是有記憶力的

它們與蒙塵的文字一樣，拒絕蠱惑與欺騙

堅持清醒和清白，只做客觀呈現(xiàn)

黑土地里有祖先的心酸、血淚、DNA

有祖先的沉默、哭泣、笑語、歌唱、吶喊、信仰

有祖先用鈍的石器、射出去長滿銹蝕的箭鏃

有祖先佝僂的背影、彎曲的腳印

捧一捧黑土壤放在手上，就能嗅到祖先智慧的芬芳

15

大豆、小麥、玉米、水稻、甜菜、馬鈴薯

都是大平原的寵兒，在各自的季節(jié)里

發(fā)芽、抽薹、開花、灌漿、結(jié)果

高崗、堤壩、田埂、地頭的那些土蝗、草地螟

都阻止不了它們茁壯成長、走向成熟的步伐

收割、攤曬、揚場、入囤、灌袋、裝車

它們的歸宿，大平原早已心中有數(shù)

不論是遠走高飛，去千里之外大城市的餐桌，而是

就地攻取一座糧倉的空虛，無不展現(xiàn)出

大平原賦予它們的默默付出、救濟解乏的高風(fēng)亮節(jié)

16

當黃澄澄的玉米顆粒歸倉，牲口的口糧

也早已準備妥當，大平原為大雪構(gòu)筑的舞臺

帷幕拉開，時間和空間都交給雪去構(gòu)想

白茫茫中，裊裊炊煙在山旮旯里的屋頂舞蹈

殺年豬、包餃子、貼對聯(lián)、做干糧

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歡聲笑語、喜氣洋洋

全家人圍在炕桌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男人們言語中氣十足，女人們額頭紅潤飽滿

酒足飯飽，孩子們拉爬犁、打雪仗、堆雪人、玩嘎啦哈

大人們扭秧歌、踩高蹺、看二人轉(zhuǎn)

大平原這一刻的靜謐，被白雪映照得分外溫馨

雪落無痕，逝去的歲月無痕

新年的腳步聲無痕，大雪在悄無聲息中

彌合色彩的差異、時間的分歧、山川的裂痕

大平原以白雪，墊高了人間的純潔

大雪紛飛，好大好大的雪啊，瑞雪兆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