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



2022年10月,在甘肅省敦煌的沙漠里,陽光灑在沙丘上,穿著紅色毛衣、花色長裙的南玥光駕駛著沙漠車,她的頭發隨風飄起,她瀟灑地朝朋友揮揮手,做出展翅飛翔的模樣。至此,這個已經50多歲命運多舛的離異女人,已游歷了43個國家,她的女兒陽陽感嘆:“我有一個酷媽媽!”
至暗時刻:婚姻飄搖時母女陷僵局
“我在美國待了不到兩年就回國了,什么都沒有學成!都怪你!”2013年的一天,陽陽對媽媽吼道。南玥光內心一陣揪痛,女兒竟這樣怪她。
1970年,南玥光出生于浙江省溫州市一個工薪家庭。中專畢業后,她在溫州市血液站工作。1994年結婚,1995年生下女兒陽陽,老公聰明有商業頭腦,家中經濟越來越好,她也離職創業開了美容院。2009年,兒子出生。
2011年,高中畢業的陽陽申請到了美國一所大學,每年有20萬元全額獎學金,去美國學習土木工程專業。2013年,南玥光去美國看女兒。在美國的這段時間,陽陽帶媽媽看遍了美國的美景。
然而,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南玥光發現,土木工程這個專業,畢業后在美國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為女兒考慮,南玥光說服陽陽轉專業,改學設計。陽陽被說動了,跟媽媽一起打道回國。
哪知回到國內,年輕的陽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壓力。當初優秀的她跳級讀完高三,15歲少年大學生出國留學,周圍人都是艷羨的目光。誰想到,僅僅一年多,她就休學回家,有人議論紛紛:“不會是被開除了吧?”第一次,陽陽受到風言風語的傷害。陽陽認為,如果不是媽媽,哪怕土木工程再沒用,完成學業再回來,也不至于成為別人眼里的笑話。
這天,她又情緒崩潰地埋怨媽媽。南玥光面對女兒的質問,從吃驚到委屈,她苦口婆心勸女兒,不要聽別人說什么,要看自己的路該怎么走。可是,南玥光的勸慰無濟于事,青春叛逆期,陽陽仿佛變了一個人,母女之間沒有了往日的溫馨。
也就是這時,南玥光發現老公出軌了。她陷入崩潰,徹夜睡不著覺,幾年前做過腦垂體瘤切除手術,頭痛后遺癥也發作了,痛苦的她總跟老公爭吵。一次,老公提出離婚,南玥光不愿意離婚。
陽陽生氣地對媽媽說:“我討厭你們沒完沒了地吵架。你是不是就是舍不得我爸的錢?”說著甩門而去。南玥光又氣又悲哀。陽陽甚至用“死”來威脅,說想逃離這個家,要重回美國去留學,怪媽媽讓自己變得像一個小丑。此后,她變得思想極端、性格抑郁。可哪里又能輕易重回美國呢?
為了緩解女兒的壓力和情緒,改善母女關系,南玥光拋開老公出軌的痛苦和身體上的折磨,將一切個人情緒拋在腦后,甚至停止了一切工作,她把兒子托付給婆家人,帶著陽陽旅行去散心。
攜手出游:異國他鄉領悟人生真諦
南玥光先帶女兒去了俄羅斯。她們從溫州出發,在滿洲里上了國際列車,一路上,經歷了夏天、春天,最后駛入冬天。在西伯利亞看白雪皚皚,銀裝素裹,母女倆裹上厚厚的羽絨服,到莫斯科紅場又換上單衣,她們很享受這種地大物博、四季瞬間變換的感覺。可陽陽還是覺得游山玩水是沒有作為、沒有價值的表現,依舊時不時提起美國留學的事,抱怨媽媽讓自己休學,兩人不停地爭吵。
南玥光小心地呵護女兒的情緒,只跟女兒說:“媽媽不和你爭。”只希望她能花一段時間,看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陽陽卻仍沉浸在對媽媽的怨懟中。她經常甩開媽媽,自顧自地往前沖。南玥光跟不上女兒,又怕她走丟,很焦急。她明白,女兒是在“報復”她。
一次,在莫斯科的街頭,兩人再次因為“休學”的事情發生口角。陽陽故意要去一個更遠的景點,南玥光覺得時間不夠了,要去近的景點。陽陽根本不聽媽媽的,扭頭自己走了,竟玩起了失蹤。
這可把南玥光嚇壞了。她無助地在異國街頭張望,想找女兒又不敢走遠,等著又不甘心,她感到深深的無力,想大哭一場,最后只好回到旅館等。好在晚上八點,陽陽回來了,南玥光長長松了口氣:“不要動不動把媽媽扔在這兒,你知道我英語不好,如果我走丟了,你就沒有媽了!”陽陽聽到媽媽的話,心里一動,眼里的倔強逐漸融化。南玥光又說:“媽媽不是鋼鐵巨人,我陪你旅行,是想讓你多看看世界,通過行走和自己對話,審視內心,為以后的努力明確方向,你不能老耍小孩子脾氣。”媽媽的話讓陽陽若有所思。
這一路,母女倆一邊走一邊玩,不斷地賭氣、和解,再賭氣、再和解。一次,陽陽餓了,看到媽媽把唯一的一個小面包全給了自己吃。還有一次,在人群擁擠的街頭,幾個小伙子騎著平衡車,差點撞到陽陽,幸好媽媽側身擋在前面,媽媽反而被撞到了胳膊。一路上,陽陽見到了媽媽對自己呵護備至,心里漸漸對媽媽沒有抵觸了。而見到了世界各地的風情,陽陽漸漸開闊了眼界和心胸。
接下來的旅行,陽陽充當翻譯,主打“外交”,南玥光主管后勤,把行程和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的。這一趟歷時一年半的旅行,她們走了大半個地球,母女倆的心在旅途中漸漸靠近。陽陽也漸漸發現,自己對沿途遇見的各種壁畫、藝術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明白了媽媽的良苦用心,媽媽希望她找到真正的自己。
2016年,結束了旅行,陽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她放下對留學的執念,要去上海學藝術設計了。南玥光感到欣慰,可她的婚姻依舊亮著紅燈。臨行前的晚上,陽陽不放心媽媽,就勸她:“你們離婚吧!”“離婚你和弟弟就沒有爸爸了,我不離。”南玥光不由得紅了眼眶。旁觀者清,陽陽看媽媽在婚姻里痛苦不堪,多想她解脫出來,她恨鐵不成鋼,對媽媽的執拗感到費解,她對媽媽說:“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如果兩個人勉強在一起,大家都不會快樂,我也不希望弟弟在一個壓抑的家庭中長大。”
南玥光心里有小小的震撼,那一瞬間,她意識到,女兒真的長大了。她淚眼模糊地點點頭,說讓她考慮一下。女兒去上海后,南玥光因為婚姻再次陷入糾結,開始失眠、頭疼,右眼也開始模糊。一天,她突然流出大量鼻血,老公卻無動于衷。她非常害怕,腦瘤手術是從鼻腔里做的,如果腦脊髓隨著鼻血流出來,自己就完了。
晚上,南玥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想給兩個孩子完整的家庭,可好像適得其反,孩子們并不覺得幸福,她再三挽留,可老公去意已決。夜深人靜,她又一次想到女兒的話:“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突然,她覺得釋然,不如放手吧?
2016年年底,南玥光辦理了離婚手續,放下這段痛苦了十幾年的婚姻,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女兒在上海求學,兒子跟著爸爸走了,南玥光一個人陷入無盡的孤獨寂寞中。夜深人靜,挫敗感一次次襲擊著南玥光,徹夜難眠,她一定要干點什么來證明自己才行。她試著理財,在一次理財會議上認識一個人,出于信任,她給對方投資200萬元,卻沒有想到這是個騙局,錢打了水漂。
此時,南玥光的腦瘤病情復發,導致眼壓失衡,右眼短暫失明了,所幸第二天眼睛復明。她憂心忡忡,情緒崩潰到用酒麻痹自己。長此以往,她右眼視力越來越差,終于又一次陷入黑暗。醫生遺憾地告訴她:“無法治愈。”她右眼失明了。南玥光抑郁了,她懷疑自己的生命要走到盡頭了。
在上海的陽陽得知媽媽的病情,很不放心。她半路出家轉行服裝設計,很多東西要學,忙得焦頭爛額,繁重的學業讓她沒更多的時間陪媽媽,她只能抽空給媽媽打個電話。2017年初的一天,她在電話里聽媽媽的聲音不對,非常擔心。在她追問下,媽媽才說出自己的病很嚴重,嚴重到對生活失去信心。
“媽,你記得我們旅行那段時間嗎?多么開心。媽,你去旅行吧!在路上也許能治愈你。”女兒的話像一把琴弓,輕輕撥動她的心弦。“去旅行?”“去吧!媽媽,旅行會讓你快樂!”陽陽說,“你要是錢不夠,爸爸分給我的財產,我都打給你!”女兒果真把自己那份財產轉給了媽媽,這一份沉甸甸的愛讓南玥光熱淚盈眶。
女兒這樣懂事,南玥光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酷游43國:在女兒的獨“寵”里重生
2017年,南玥光做起了背包客,開啟一個人的旅行模式。她獨自上路了,不僅是對自己的拯救,也是讓女兒放心。這次,她選擇了周邊國家,因為她還要拿起法律武器為自己維權,她要把被騙走的錢要回來。女兒陽陽得知媽媽的決心,便成了對接律師的貼心遠程助理,幫媽媽理清案子。
一路上,南玥光都和女兒保持聯系,她將沿途拍攝的照片發給女兒,告訴女兒這是哪里,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特色,陽陽聽著,仿佛也跟著媽媽一起旅游。一次,南玥光對去到西亞一個國家有點膽怯,覺得陌生,沒底氣。不知道陽陽花費了多少精力,幾天后,她給媽媽的郵箱傳來一份攻略。從浙江杭州出發,在哪個登機口登機,轉機時走哪個側門,怎么換登機牌……事無巨細,南玥光感覺拿著這份攻略,閉著眼也能摸到那個國家。
在澳大利亞的悉尼,南玥光遇到一個越南籍華裔,因為聊得投緣,大姐便邀請她去自己的別墅居住。南玥光以為大姐只是口頭說說,沒想到她真的到酒店來接她,南玥光感動莫名。大姐帶南玥光參加當地人的聚會,帶她露營、徒步、去農場喂羊。天高云淡,綠草在腳下無限延伸,一直到天地交匯處。如此美景,南玥光心曠神怡,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吧!結識善良的人,偶遇最美的風景。
這次旅行,讓南玥光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她漸悟,人生就是一場旅行和修行,該珍惜的珍惜,該放手的放手,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一度,她曾因為只有一只正常的眼睛而感到自卑,可是,旅行途中,她漸漸放下了這種情緒。而每次去一個地方,陽陽只要不忙,就會上網幫媽媽查詢酒店、景點,還給她推薦有意思的景點,讓媽媽大膽前行。
當然,旅行中也有不愉快的事發生,在越南酒店,她被偷了貴重的單反相機。這些事,南玥光和陽陽念叨,女兒“嘲笑”媽媽:“你也有這樣天真的時候!”并叮囑媽媽往后一定小心。
2018年,陽陽學成到杭州應聘工作,她和媽媽吐槽找工作時的不平事,南玥光口傳心授一些應聘“秘籍”,女兒很快在杭州找了一份動畫設計的工作安定了下來,南玥光又安心踏上旅途。其實,在婚姻里拉扯多年,南玥光很擔心會影響到陽陽,所以,她每次和女兒視頻,就會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陽陽搖頭,她就忍不住對陽陽說:“一定要戀愛,愛情的美好,你要體驗后才會知道!”陽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行,我明天就去找一個!”南玥光更急了:“那怎么行,人品是最重要的,自己喜歡也重要。”陽陽笑著說:“媽媽,你不用操心我,照顧好你自己就好。”
旅行,讓南玥光覺得神奇,抑郁癥消失了。而更神奇的是,心情好了,南玥光因為腦瘤手術后遺癥的頭疼毛病也一點點自愈了。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她的心態越來越好,人越來越豁達。
墨爾本、羅賓漢監獄、文萊、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景點與國家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她將自己一路旅行的照片發到朋友圈,她穿著印度艷麗的真絲紗麗美極了,朋友評論:“為什么不換個角度,遮擋一下失明的右眼?”她回復:“活在當下,不念過往,不畏將來。心安了,顏自來,笑自滿。”女兒在媽媽的回復下面贊道:“媽媽真美!”
女兒的贊美,讓南玥光更加自信。疫情期間,南玥光也沒停下腳步,她背著雙肩包,住青旅、吃小攤,用腳步丈量這祖國的河山。女兒看到她越來越開心,在她燦爛笑容下面,給她點大大的贊,并說“真酷”!還有一天,女兒突然問南玥光:“媽媽,你恨爸爸嗎?”南玥光陡然覺得自己早已放下恨意。
2022年,兒子要上初中了,南玥光覺得自己該回家了,雖然孩子跟著爸爸,但他爸爸忙,很少認真管理兒子。可陽陽跟媽媽說:“媽,你玩兒你的,弟弟我來帶!”南玥光沉默了一下。陽陽試探著問:“不舍得嗎?”“不是。我不能影響你的生活,照顧弟弟是我的義務。”陽陽笑了,“弟弟最聽我的話。我就是喜歡照顧他!”女兒的暖心伴著南玥光,她非常心安。
2022年底,結束敦煌之游,又在重慶旅行的南玥光接到女兒電話:“媽,我有男朋友了。”南玥光連珠炮地問:“多大?什么工作?哪的人?帥不帥……”女兒哧哧笑著說:“比我還心急呢!”
南玥光一直心存愧疚,擔心是不是自己離婚給女兒造成心理陰影,怕她恐婚。但這次她放心了。在溫州,見到亭亭玉立的陽陽,還有比她還高的兒子,她內心幸福而滿足,而陽陽的男朋友也溫潤大方,彬彬有禮,工作也很不錯。
“媽,你看吧,弟弟我照顧得妥妥的,只愿你天地遼闊。”陽陽的話,讓南玥光熱淚盈眶。這一生,她遭遇婚姻背叛,身體受過折磨,眼睛又失明,還患上抑郁癥,好在母女倆彼此相偎,彼此成全、體諒,也因為女兒的點醒,她放過老公,也放過自己。這些年,她游歷了43個國家,生命不但獲得重生,也活出了自己最美的樣子!
編輯/楊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