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玥
裴多菲·山陀爾(1823—1849),匈牙利19世紀30年代至40年代的偉大的愛國詩人、歐洲1848年革命的杰出戰士和歌手,在光榮而短暫的一生里,他用真實的人民之聲為匈牙利被壓迫的人民發出吶喊,為民族解放事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他的詩歌不僅在匈牙利頗具反響,而且在全世界范圍內,特別是在遭受壓迫和被侵略的弱小民族和國家里也得到了廣泛的流傳。
裴多菲出生在匈牙利的吉什-克洛什小城,后來全家遷至菲爾艾吉哈茲。他自幼家境貧困,是社會地位低下的底層農奴,直到裴多菲父親彼得洛維奇開始從事屠宰生意之后,家庭生活境況才有所好轉,即便如此,貧苦也始終伴隨在童年裴多菲的左右。裴多菲曾輾轉多所小學讀書,父親為了裴多菲將來能當一名牧師,把他送到專門的拉丁語學校學習。裴多菲學習能力很強,但可能是遠離家鄉、食宿于學校的原因,裴多菲性情孤僻、不愛交際,只是苦讀書。在學校里,裴多菲不僅學會了拉丁語詩韻學和德語詩歌的結束句,還閱讀了大量的歐洲進步書籍和匈牙利古典文藝作品,在開拓了眼界的同時,還為其日后的創作積累了文字功底。16歲時,裴多菲家遭遇破產,裴多菲不得不中途輟學,外出謀生。裴多菲一生顛沛流離,做過演員,當過兵,做過助理編輯,以詩人和革命戰士著稱于世。
成為戲劇演員是裴多菲的夢想,裴多菲還在讀書的時候就經常逃課去看戲。他的父親一直想把裴多菲培養成牧師或商人,認為演員是出洋相的小丑,得知裴多菲想當演員曾經狠狠“教訓”過他。多年以后,詩人在《旅行札記》中回憶這段生活時這樣寫道: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這脆弱的軀殼的背上和其他各個部位上,都還留著父親訓導的青紫色的鞭痕。
盡管父親百般阻撓,離開學校之后的裴多菲還是加入了流浪劇團。他到過許多地方,足跡幾乎遍及全國。但是,裴多菲并沒有演戲的才能,只能在劇團里做雜事。從搬桌椅、布景、給演員送水、跑飯館買食物,到后來替看戲的老爺們看馬,直到1842年裴多菲才獲得一個上場演出的機會——扮演莎士比亞名劇《李爾王》中的一個傻瓜。盡管如此,裴多菲仍然感到非常自豪,并寫詩記錄了這次經歷。
我成了演員。第一次
我登臺表演
在舞臺上我第一次
露出我的笑臉。
我表演得非常得意,
微笑從我的心底涌出;
啊,我不知什么緣故,
表演時我失聲慟哭
——《我第一次扮演的角色》
雖然裴多菲沒有演戲的天賦,但隨劇團流浪的經歷使裴多菲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夜宿在小客棧、酒店、軍營、帳篷和橋下的經歷,使他進一步體驗到內受大貴族地主階級剝削、外受奧地利殖民政策奴役的匈牙利最底層勞苦人民的悲慘生活,民主的想法在裴多菲心中漸漸萌生出來。
裴多菲從15歲就開始寫詩,他早期的詩歌洋溢著質樸的氣息。一次偶然的機會,裴多菲的詩受到當時的著名詩人魏勒斯馬爾蒂的關注,便得以在《雅典論壇》上發表,引起了文壇上的極大注意。19世紀初葉匈牙利文壇上盛行的拉丁語詩僅為少數人服務,格律繁嚴、語言艱澀的拉丁語詩并不與人民生活相連接,歐洲浪漫主義詩歌傳到匈牙利之后也無法在人民中產生共鳴。裴多菲認為,匈牙利詩歌發展的道路必須建立在民族傳統之上,只有在匈牙利古典詩歌的基礎上,特別是民歌土壤里成長起來的詩歌才是自然的詩歌。裴多菲在一首詩中表達出對詩歌創作的想法:
詩歌并不是接待客人的大廳,
只有富貴的人們和社會上的
一些頭面人物才可以走進去。
詩歌的意義更大!它是一所
房屋,它的大門對誰都敞著,
凡是愿意祈禱的,隨便出入。
總之它是教堂的,穿破皮靴的,
甚至赤腳的人都可以走進去。
1848年,裴多菲開始擔任《佩斯時裝報》的助理編輯,《佩斯時裝報》是一個帶有封建復古色彩、崇拜歐洲文化、輕視匈牙利民族文學傳統的守舊派刊物。裴多菲想以《佩斯時裝報》和科蘇特創辦的《佩斯新聞》為陣地,以反對歐洲的文化侵略,與本國的封建復古派作斗爭,宣傳本民族文化。擔任助理編輯期間,裴多菲就曾發表過政治性十分強烈的愛國主義詩篇,雖數量不多,卻是裴多菲撰寫革命詩歌的肇始。此外,隨劇團流浪的經歷也讓裴多菲接觸到全國各地的民歌,他自覺收集民歌、改寫民歌,為自己后來創作民歌體形式的詩歌奠定了基礎,擔任助理編輯期間也是裴多菲民歌體詩歌創作的豐收時期。

裴多菲一生創作欲旺盛,留下了800多首抒情詩、8首長篇敘事詩。根據詩歌的內容,裴多菲的詩歌大致可分為四類:政治詩、愛情詩、敘事詩和描寫大自然的詩。詩歌內容充實,不作無病呻吟之語,有時熱情奔放、鏗鏘激昂,有時低回婉轉、含蓄溫柔。裴多菲用質樸的形式抒發誠摯的情感,直到今天,裴多菲的詩還被人們所喜愛。
早在1846年,裴多菲在一首詩中就傳達出為世界上被壓迫民族和國家的人民爭取自由與解放的崇高信念,詩中闡明了他革命的人生觀,表達了愿為全人類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的決心:
將來所有被奴役的民族
砍斷了鐵鏈,掙脫了枷鎖,
紅紅的臉,紅紅的旗,
旗幟上寫著這樣的口號:
“全世界的自由!”
擔任《佩斯時裝報》助理編輯期間,裴多菲以畢爾瓦茨咖啡館為中心組織了一個名為“三月青年”的青年團體,裴多菲不僅是這些青年的領導者,也是他們的精神領袖,后來這些青年在革命運動中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1847年,整個歐洲發生了一次嚴重的經濟危機,這場經濟危機加劇了封建勢力對勞苦大眾的壓榨和剝削。在匈牙利,廣大底層人民沒有任何出路,接連發生暴動。裴多菲在這一時期寫下了許多著名的詩篇。在詩歌中,他“以人類的名義”向特權階層呼喊,要求特權階層把權力還給人民(《以人民的名義》,1847年);他借用動物的特性歌頌堅貞不屈的革命品格(《狼之歌》,1847年);他呼喚沉睡的祖國,號召人們大膽進取,同命運抗爭(《我的祖國,你還睡多久呢》,1847年)。作為一個對時局有敏銳判斷的革命者,他知道革命當頭,為了人民的權利和民族的獨立,必然要付出代價,以致流血犧牲。
1848年3月13日,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爆發了革命,革命勝利的消息很快傳到匈牙利,匈牙利的政治空氣變得活躍起來。3月14日夜里,以裴多菲為首的革命者聚集在畢爾瓦茨咖啡館,積極籌備一場群眾起義活動。3月15日,以詩歌為武器,裴多菲在一萬多名革命群眾面前朗誦了他的《民族之歌》,拉響了佩斯起義的戰斗號角。佩斯起義之后,裴多菲的詩歌再不僅僅是詩歌,還是匕首、是投槍,他用詩歌記錄革命進程,用詩歌號召人民抗爭,在《大海沸騰了》中,他將人民比喻成大海,認為人民“那可怕的威力”,終將“掀起滔天巨浪,震動高天大地”。他以革命戰士和歌手的姿態面對現實斗爭,思想和行為完成了極大的統一。在后來的革命運動中,他以昂揚的革命熱情揭露統治者的丑惡面目,以切實的革命行動抗擊侵略軍的進犯,直到犧牲在哥薩克兵的矛尖下。
裴多菲曾經說過:“困難是我的教師,生活是我的學校。”在學校讀書時,他大量地閱讀了歐洲古典作家的作品,也受到過歐洲浪漫主義拜倫、雪萊、海涅、貝朗瑞等作家的深刻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法國大革命及反映法國大革命的法國文學對匈牙利作家的影響非常大,尤其對于裴多菲而言,自由、平等、民主的革命思想成為他進行革命活動的精神支柱和詩歌創作的主要動力。此外,裴多菲也繼承了匈牙利文學自身的民歌傳統,裴多菲的母親是一位善于歌唱民歌的農婦,或許從童年起,根植于平民的種子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發芽,為日后裴多菲的平民詩人道路奠定了基石。

裴多菲活了二十六歲零七個月,他的生命雖然短促,但卻給后世留下了豐富的遺產。在全世界被壓迫的民族和國家中,他的詩歌不斷被人們所傳唱,更重要的是,他給全世界的革命者灌注了“戰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頑強革命精神。在革命斗爭中,裴多菲的好友接連在強勁勢力的威脅下妥協,但是裴多菲從始至終堅韌不拔、不畏強暴,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為民族的獨立與自由斗爭到死。這也是裴多菲到今天仍然被人們所銘記的深層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