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后不列顛的錫貿易

摘要：錫礦是整個歐洲和地中海地區貴金屬的來源，但制造青銅所需的錫稀缺，需求巨大。根據古希臘羅馬作家的記載，古代錫島（Cassiterides）位于歐洲北部的大西洋沿岸，但具體位置富有爭議。一般認為，康沃爾郡是古代地中海文明錫供應的主要來源。根據文獻記載，在凱撒征服之前，希臘人皮提亞斯是首次航行至不列顛群島的人，他記載了不列顛的錫礦（Ictis）以及錫的貿易。根據考古材料可知，不列顛可能擁有歐洲最豐富的錫礦床，而且這些錫礦床易于加工和運輸。總體來說，古代不列顛的錫，通過與歐洲大陸進行的錫貿易，供應東地中海的文明。

關鍵詞：不列顛；皮提亞斯；錫貿易

中圖分類號：K5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11-0099-04

青銅由錫和銅制成，是古代用于制造裝飾性工具、實用性工具到武器的主要金屬。一般來說，在青銅中銅和錫的比例是9∶1。盡管錫的含量很少，卻是地中海文明長期需要的最稀少的基礎金屬。即使在鐵器時代，青銅的使用頻率較低，但其生產并沒有停止。除了制造青銅器，錫也開始被用來制造錫器，這是一種鉛和錫的合金。通常情況下，古典作家認為錫是舶來品，因為錫資源的稀缺性，不列顛的錫在古代地中海世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關于錫島的傳說

錫作為古代青銅器的重要組成部分，需求量一直很大，但它在歐洲的相對稀缺性意味著每一個來源的知識都受到高度重視和保護。公元前445年前后，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聽聞西方遙遠的海島上出產錫礦，他將這個島稱為卡西特里德（Casiterides），即半傳奇的錫島。然而，希羅多德對這些島嶼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它們的確切位置，對島嶼是否存在，他仍持謹慎態度。從希羅多德的描述可知，這些島嶼是“我們獲得錫的地方”［1］。錫的具體來源并不清楚，可能是加利西亞、阿莫里卡以及不列顛西南部，從而暗示了這種遠距離貿易向希臘和其他地中海文化供應錫。

公元一世紀早期，希臘地理學家斯特拉波認為卡西特里德群島是“有十個島嶼緊密地坐落在阿爾特伯利亞人的北部的開闊的海上——一個居住在伊比利亞北部的部落”。他說，它們離大陸的距離比離不列顛和歐洲大陸的距離還遠。一些土地是沙漠，但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占領了其余的土地，他們的長外衣一直到腳踝。他們胸前系著皮帶，拄著拐杖走路。他認為他們看起來像希臘悲劇中的復仇女神。他們是游牧民族，用錫礦和鉛礦與獸皮交換陶器、鹽和青銅器皿［2］。

斯特拉波似乎相信錫石群島位于伊比利亞的北海岸，但至少可以說，他的地理是令人困惑的，他只是在重復旅行者的故事，并有虛構、夸張和錯誤的描述。斯特拉波又補充了一個細節：在過去，來自加的斯的腓尼基人壟斷了貿易，有一次，當羅馬人試圖跟隨一艘貿易船去發現路線時，腓尼基船長故意“把他的船駛出航道，駛進淺水區：在他把他的追求者引誘到同樣的海浪多發地后，他乘著一片殘骸逃跑，并從（加得爾的）城邦那里得到了他丟失的貨物的同等價值”［3］。但都無濟于事，因為最終羅馬人知道了這個秘密。綜合來看，這些軼事碎片似乎是指加利西亞和鄰近島嶼的錫源——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這是使用馬薩利亞周航記的商人的最終目的地。但是，這一切都有可能是其他傳統的回聲，即從伊比利亞向北，穿越比斯開灣，到阿莫里卡海岸附近的島嶼，甚至如一些人所建議的那樣，到斯基利群島和不列顛西南部。對這一建議只能說，在資料中（或在考古學中）沒有任何來源可以支持這一觀點或不切實際的想法，即康沃爾郡有大量的腓尼基商人［3］。

由于斯特拉波對歐洲西岸的模糊認識，他認為卡西特里德錫島在加利西亞，這也是因為他生活在黑海附近，導致他對大西洋的地理認識無疑是不精確的。卡西特里德群島（Cassiterides）作為富含錫的島嶼，在不列顛或歐洲大陸以外是不存在的［4］。事實上，伊比利亞半島的礦藏以銀礦為主，西班牙行省的白銀生產在公元二世紀達到頂峰。一般認為，卡西特里德錫島位于不列顛附近，即錫利群島，或與康沃爾本身有關。

二、皮提亞斯與不列顛的錫貿易

早在青銅時代，不列顛西南部的康沃爾和德文郡的錫礦蘊藏就很豐富，到公元前1600年，當地的錫曾被大量輸送至歐洲大陸，德文郡南部海島的史前遺跡見證了這種貿易的繁盛之景［5］。到了鐵器時代，皮提亞斯（PYTHEAS）是第一個向北航行到不列顛的希臘人。據說，皮提亞斯是一個商人和地理學家。在公元前320年左右，他從馬薩利亞出發，曾到達不列顛群島，再到冰島和北極圈，然后向波羅的海方向旅行［3］。皮提亞斯航行的目的，可能是由于馬薩利亞人當時與中歐人貿易中斷，他們迫切地想要尋找錫的新產地。

據了解，皮提亞斯為尋找錫源，穿過法國西部，到達錫的產地。但他可能是沿著奧德河上行，穿過卡爾卡松峽谷到加龍河谷，再到吉倫特河口，然后乘船到阿莫里卡；之后穿過海峽到達不列顛西部的蘭茲半島。皮提亞斯在這里親身觀察了錫的開采和交換的過程，公元一世紀的作家迪奧多魯斯保存了皮提亞斯的描述。一方面，因為迪奧多魯斯依賴另一位西西里島作家蒂邁歐的作品，而蒂邁歐又廣泛使用了皮提亞斯的作品。另一方面，迪奧多魯斯在歐洲和亞洲廣泛旅行，但沒有人知道他去過不列顛，但迪奧多魯斯記錄的描述具有目擊者的真實性，而皮提亞斯是最可能的來源。

根據迪奧多魯斯的記載，“生活在被稱為貝萊翁的海角的不列顛居民對陌生人特別友好，并且因為受到與商人以及其他人交往的影響，他們采取了一種文明的生活方式。他們在加工錫的時候，正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處理包含錫的地層。這一層像巖石一樣，含有泥土層，工人們在其中開采礦石，然后熔化礦石以清除雜質。然后他們把錫加工成指關節大小的碎片，并把它運送到一個離不列顛不遠的小島上，這個小島叫做伊克提斯島。因為在退潮時，這個島和主島之間的空間變得干燥而沒有水，他們可以用馬車把大量的錫帶到島上。（一個奇怪的事情發生在位于歐洲和不列顛之間的鄰近島嶼的情況下，在漲潮時，它們和大陸之間的通道一帆風順地運行，這時它們有島嶼的外觀，但在退潮時，大海退去，留下一個干燥的巨大空間，這時它們看起來像半島。）在伊克提斯島，商人從當地人那里購買錫罐，并從那里運過加拉提亞海峽（英吉利海峽），最后，通過步行大約三十天徒步穿越高盧，他們用馬把貨物帶回羅納河口。”［6］

歷史學家蒂邁歐說：“有一個名叫米蒂斯的島嶼，離不列顛有六天的向內的航程，在那里可以找到錫，不列顛人乘坐著用縫制皮革的柳條船去那里。”［6］

迪奧多魯斯的描述顯然來自一個仔細觀察的第一手資料。根據作家托勒密稱蘭茲角為Bolerium的變體拼寫可知，貝萊翁海角可以被認為是蘭茲角的彭維斯半島。因為這個名字與凱爾特神貝倫諾斯（相當于阿波羅）的根源相同，都意味著明亮的人。其余部分是一個連貫的描述——習慣了接觸的友好的居民，提取錫的方法，在伊克提斯（Ictis）的貿易港，以及將錫從高盧運到地中海的運輸情況。但普林尼的描述有待考證，如果米蒂斯（Mictis）是伊克提斯（Ictis），不列顛人用他們的皮船把錫從不列顛運到一個島嶼，即離不列顛六天航程的一個島嶼，也就是說，向地中海的方向。由此猜測，米蒂斯位于法國海岸某處，即盧瓦爾河和吉隆德河之間。

迪奧多魯斯對伊克提斯島的描述相當明確，它位于不列顛海岸外，在退潮時運載錫的馬車可以到達這里，外國商人來到這里進行錫的交易。從這個描述來看，伊克提斯島似乎是貿易中心的最佳位置，因為島嶼和海角是安全的地方。坎利夫認為，錫貿易似乎是一個制度化的交換過程。也許是產品的稀有性和可取性造就了這一特殊的體系，但類似的體系在其他地方也存在，將不列顛與大陸和愛爾蘭連接起來，這仍然是一種明顯的可能性：在公元前四世紀時可能已經有很多沿海的市場，但在考古學上很難識別［7］。像伊克提斯這樣的近海島嶼在地中海世界中被作為貿易港口受到青睞。商人們會把他們的訪問時間安排在短暫的季節，這由航行條件決定。錫錠將被收集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但帶來什么產品與當地人交換則不得而知。異國食品、調味品、草藥和香水可能是特色，還有精美的布匹，一些散落在不列顛南部的地中海硬幣和地中海神靈的青銅雕像也可能通過伊克提斯到達這里。

考古證據表明，從石器時代開始，由于隔海相望，不列顛人與高盧保持著緊密的聯系，尤其是與不列塔尼有貿易來往。至少從公元前四世紀開始，直到羅馬時代，錫從康沃爾郡出口到高盧，從陸路運到馬賽，但這似乎不是最早的路線。如前所述，在凱爾特人獲得不列顛貿易控制權之前，錫似乎通過海路運到西班牙的迦太基殖民地。學者們認為，布列塔尼的凱爾特人部落——威尼提人（Veneti）是與不列顛進行廣泛貿易的一個群體。凱撒與斯特拉波都描述了他們龐大的遠洋艦隊，并認定他們與不列顛有貿易往來。長期以來，學者們認為，凱撒打敗威尼提人及其盟友之后，在幾十年內不列顛的錫貿易基本上與歐洲斷絕了聯系。但毫無疑問，不列顛西南部與歐洲大陸之間的錫貿易隨著時間而波動。據斯特拉波說，不列顛在一世紀早期出口黃金、白銀和鐵、小麥、牛、皮、奴隸和狗，而進口包括象牙裝飾品，如手鐲，琥珀珠和玻璃［2］。可見，不列顛與地中海、高盧的貿易是持續性的。

三、對不列顛錫貿易的考古發現

在不列顛西南部，在一個寬闊的地帶發現錫石礦——大約120至150公里長，30公里寬，從東部的達特穆爾延伸到西部的蘭德斯菲爾德。在整個地區，錫集中在礦床（隨著時間的推移，礦物已被礦化的斷層，并且礦物有明確的邊界），但礦石在整個地區的礦化程度并不一致。在大多數情況下，含錫礦脈局限于特定地區，由冰川作用形成的沖積礦床更廣泛地分布在該地區［4］。

在西南部沒有發現任何有關皮提亞斯時代的錫礦工作的證據，但是考慮到近代以來的密集開發，這并不奇怪，特別是在十六世紀和十九世紀之間，當時所有的錫礦床都經過加工和改造。在這個密集、大規模活動的階段，早期工作的所有痕跡都會被摧毀，現在只剩下一小批由礦工和流民搶救出來的古代文物。在這些物品中，很容易識別的是各種各樣的青銅工具和武器，包括簡單的扁平青銅斧、青銅劍和公元前第二個千年時期的青銅短劍，以及公元前七世紀使用的青銅時代晚期的嵌巖槍頭和嵌巖斧。

雖然青銅時代的錫在老錫廠中相對常見，但鐵器時代的發現則少見。與更具異國情調的青銅相比，鐵器和武器不太可能吸引最近的礦工。然而，在牛津的阿什莫爾博物館保存了一個有意義的發現——一枚精美的青銅胸針，還有一張紙條記錄著：在康沃爾郡圣奧斯特爾附近的雷德莫爾發現1枚胸針，它埋在6英尺厚的泥炭和20英寸厚的河礫石下。沙子下面是另一層2英尺厚的泥炭沉積物，部分被切割成燃料。第二個泥炭礦床的切割塊混合的是冶煉爐的殘余物和錫渣碎片［3］。此外，也有其他一些鐵器時代的發現幸存了下來，但它們是鐵器時代晚期，大概是公元前一世紀至公元一世紀。如1851年在彭特萬谷的維吉爾維珍工廠發現的青銅木制大酒杯，以及1802年在法爾河谷的特倫諾斯發現的裝飾青銅衣領。它們都是在挖掘“錫礦地”的過程中發現的，因此很可能是在兩千年前首次提取錫的時候沉積下來的。因此，有大量的證據表明在公元前2000—1000年錫礦被廣泛開采。

關于伊克提斯（Ictis）的位置一直有很多爭議，最受認同的觀點是彭威特海岸外蒙特灣的圣邁克爾山。從外形上來說，它符合迪奧多魯斯的描述，在漲潮時這個島被切斷，而且它位于西南部最多產的錫礦源附近。它的另一個巨大優勢是人們從很遠的地方便可以認出來。唯一不利于它的因素是，在島上沒有發現相關的考古證據，盡管這并不意味著沒有任何證據。然而，普利茅斯灣的巴頓山海角更有可能是伊克提斯。考古證據表明，從公元前九世紀到公元前一世紀，巴頓山一直是一個重要的港口。因為有一系列公元前九世紀至七世紀的青銅時代晚期的金屬制品、銅錠和一大堆六世紀至二世紀鐵器時代的典型物品。它表明，特別是在公元前900—100年期間，這里的人們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手工藝品［3］。巴頓山位于達特穆爾的邊緣，那里盛產錫、銅和一些黃金。對于從阿莫里卡來的商人來說，它也是一個便利的集結點。然而，當時在康沃爾郡和德文郡的南海岸有許多港口在使用。潛水員在厄姆河口發現的大約50個小指節骨狀的錫錠提供了錫貿易的唯一具體考古證據，厄姆河在這里進入比格伯里灣，離巴頓山只有16海里。這些錫錠被發現散落在約7—10米水深的礁石北面，但令人好奇的是，它們沒有日期，只有它們的形狀暗示著與皮提亞斯觀察到的活動有關［7］。也就是說，巴頓山很有可能是伊克提斯（Ictis），因為地形或多或少大致相當的，日期是對的，考古證據是吻合的。

四、結語

錫是青銅器的組成部分，在古代世界引起無數的希臘和羅馬人去探尋錫礦的存在。盡管有諸多爭議，關于古代作家所描述的錫島，學者普遍認為，西歐唯一的錫來源被認為是在德文郡和康沃爾郡。一方面，希臘地理學家皮提亞斯是不列顛的發現者，他所記載的鐵器時代不列顛錫的開采與貿易是古典文獻的第一手材料，同時也證實了不列顛錫的真實性。另一方面，事實表明，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的不列顛有大量的考古證據。從青銅時代開始，盡管位于地中海世界的邊緣，不列顛的錫在古代世界經濟中依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乃至到了近代，康沃爾的錫在英國工業革命依然在開采與加工，為英國近代經濟做出重大貢獻。

參考文獻：

［1］溫斯頓·丘吉爾.英語民族史［M］.吳昊，羅丁紫，李學華，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17.

［2］STRABO.Geography［M］.trans.Horace Leonard Jones.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7.

［3］B.CUNLIFFE.The Extraordinary Voyage of Pytheas the Greek［M］.London：Penguin，2001.

［4］R.D.PENHALLURICK.Tin in Antiquity：Its Mining and Trade Throughout the Ancient World with Particular Reference to Cornwall［M］.London：The Institute of Metals，1986.

［5］錢乘旦.英國通史：第一卷［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

［6］S.IRELAND.Roman Britain：A Sourcebook［M］.3rd ed.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8.

［7］B.CUNLIFFE.Britain Begin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4.

作者簡介：殷永霞（1996—），女，漢族，安徽六安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英聯邦歷史文化。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