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文　處女作是一場孤勇之戰

小盜

這個6月，中國北方以五十年不遇的高溫在炙烤，上海國際電影節在熙熙攘攘中落下帷幕，高考學生仍舊上演著考前考后冰火兩重天的常規劇情，而中旬上映的一部講述平平無奇的大四男生王新遠為混進畢業舞會向暗戀女孩表白，誤入三天兩夜癲狂冒險的電影《表白吧！在畢業前》，似乎與渴望解壓的高三學子適配度極高。

這部電影來自于從小看周星馳喜劇長大的89年生女導演宋曉文，這位畢業于北大影視編導專業的導演曾在美國洛杉磯進修，從影迷到制片人再到導演，從中國到美國再回到中國，兜兜轉轉一大圈，終于在疫情期間與她心目中那個放飛自我的導演夢迎頭相撞。慘烈嗎？或許！痛快嗎？非常！值得嗎？超值！還拍嗎？當然！

周星馳和埃德加·賴特電影愛好者

在跟宋曉文導演聊天的過程中，提到陳可辛在上海國際電影節說自己是被《獨自上場》中李娜的一句內心獨白所打動：我每天都深深的相信自己，也深深的懷疑自己。這位女導演突然眼前一亮，激動地說“總結的好到位，一語中的。我覺得所有創作者都會有這種感覺。”

她的處女作在宣發上被定位成校園青春片，其實看過電影的觀眾會明白這是一部非典型青春片，它的歡脫氣質，更接近于校園邪典片。女性創作者的處女作敢于拍攝一部國內院線罕見的邪典片，不得不說，勇氣可嘉。

創作過程中體會到矛盾和復雜的感受無疑豐富了宋曉文的內心，開啟她脫離于正常生長規律的“高效+野蠻”成長模式。回顧自己與電影結緣這一路，矛盾是她的基本面，比如她從小就是乖乖女，卻在幼兒園階段對周星馳無厘頭喜劇“中毒”；考進北大學習影視編導專業后，仍然沒有被嚴肅的學院派電影審美所“改造”，她沉浸于埃德加·賴特的黑色邪典喜劇不能自拔；本以為進入北大成為讓父母親驕傲的“別人家的孩子”，不曾想要直面從理想中天之驕女到現實中平平無奇的巨大落差；在美國研讀娛樂產業管理期間，她宅在家里開始大量閱讀，惡補大學時錯過的讀書時光；畢業后每天穿得光鮮亮麗和制片人談劇本，實則是菜鳥一枚，對公司來說她的意見并不重要。就在這樣擰巴且矛盾的沖擊下，她決心回國拍電影。拿著自己在疫情時撰寫的《好男孩》劇本，心甘情愿接受一次次的審視和批評。《表白吧！在畢業前》開拍于2021年，彼時，很多資深大導演的電影項目都因疫情擱淺，曉文身邊的朋友也一個個離開電影行業，而初出茅廬的她則在“執念”加持下排除萬難，不計一切代價，堅定推動導演處女作誕生。

她的處女作對標埃德加·賴特2010年執導的電影《歪小子斯科特對抗全世界》，“我自己一直癡迷于有創新風格的類型片，想通過荒誕的、黑色的、夸張的手法，去呈現這樣一個故事，可能在成長過程中，我們這一代人都活在標簽里，太在意外界對我們的評價和看法，包括平時用朋友圈或微博，大家都會有一個人設，但真正的自己什么樣只有你知道。當你討厭真正的自己時，會陷入對未來的迷茫，只有你真正接受自己真實的內心時，才會活得自洽。”這就是她在疫情期間，一腔孤勇當導演的初衷，一方面覺得自己的這點成長體悟具有普適性，另一方面也想找到理解她的觀眾。

相比校園愛情故事，影片更多的聚焦個人成長，女主角有一句自帶爽感，讓觀眾記憶猶新的臺詞：從今天開始我的生活我說了算。這無疑是該荒誕影片中燃起來的一瞬間。

放下包袱 重新上路

頂著疫情壓力，從2021年開機到2023年上映，從粗剪180分鐘到公映版92分鐘，對于初執導筒的宋曉文來說，她咬牙、含淚堅持下來。這個過程中，跟團隊小伙伴在開發會上天馬行空的想象曾治愈她；跟美術老師溝通后，趕工做出來的道具治愈過她；跟演員探討下場戲的處理，且超預期實現的瞬間治愈過她；文本創作及拍攝階段，每天冒出各種各樣奇思妙想，那些讓思維更放飛的瞬間，一一治愈過她。而電影上映后，有一條評論也治愈了她。“老家親戚的鄰居家孩子剛高考完，說孩子等分數一直壓力特別大，在家不說話，今天看你這部電影特別開心，也愿意交流說話了，整個焦慮的情緒緩解了，父親節還給爸爸買了禮物。聽到這個，我真的特別特別欣慰。”

一部電影成為照亮某個觀眾灰色生活中的那一道光，這份理解和認可，彌足珍貴。宋曉文內心很清楚，她的處女作并不完美，雖然后期有補拍，但因刪減導致的邏輯不自洽是硬傷，好在影片荒誕的氣質彌補了一些邏輯問題，“可能我更深層的目的是希望有觀眾理解我想表達和諷刺的東西，但表層和直接的目的就是觀眾看完很開心，這樣我就沒白做。所有的差評我都會看，以后要更加考慮觀眾，而不是個人表達，這是我此次最大的感悟。”

處女作上映后，作為導演的她重點工作是復盤，用從一張白紙積攢到的寶貴的實戰經驗去“武裝”下一部。“首先，在開發和策劃階段一定要去深入學習，了解市場；其次，不能僅為類型創新‘上頭，要思考什么更適合本土；再者，如果覺得一場戲的處理有風險，拍攝時間再緊也要多拍一條安全的備用；最后，希望找一個好監制，或有經驗的前輩，幫我們避掉一些雷。這些都是我總結的有效經驗。”

采訪最后，自然也聊到她的下一部，相比青年創作者第一部作品的“兵荒馬亂”，電影圈一直存在“第二部現象”，那可能是讓人刮目相看的爆發式成長，在她的身上，會不會應驗呢？

“我接下來想嘗試科幻驚悚類型，還有一部黑色懸疑風的女性題材電影，希望探討女性因社會和婚姻困境導致對自我懷疑和不認同時，應該怎么辦的問題。”

從幼兒園開始就被電影治愈過的宋曉文，依舊孤勇地在較為小眾的黑色邪典電影領域摸索著，她有信心找到志同道合的人——那些會在影院里GET到創作者意圖且滿足地大笑的觀眾。聽到這些笑聲，就是作為創作者的她最滿足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