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梧桐路

花落夏

在從小成長的城市，我是沒見過梧桐樹的，只是偶爾在書中讀到過相關的字句。后來，我去了南方城市的學校讀書，校園里有一條名叫“梧桐路”的柏油馬路，馬路兩側種滿了法國梧桐——高大而斑駁的灰白色樹干，巴掌般大小的葉子，風一吹過，便發出“啪嗒”的響聲。

學校的咖啡館坐落在梧桐路的一側，沒課的時候，我喜歡在咖啡館坐著。每次在咖啡館點好咖啡后，我會選擇一個靠窗的座位，透過干凈的落地窗，便會看見被陽光穿透的梧桐樹葉隨風搖曳，好似在搖頭唱一首歌，又好似在即興跳一支舞。偶爾有兩片不太乖巧的梧桐樹葉晃晃悠悠地落下，動作緩慢而優雅。一本書，一杯飄著熱氣的拿鐵咖啡，梧桐樹就這樣陪伴了我每個在咖啡館度過的輕松的午后。我喜歡梧桐樹，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我和肖瑤就是在梧桐樹下認識的。說來也巧，那天我在咖啡館結賬時，找不到校園卡了。肖瑤從我身后遞出校園卡，對服務員笑著說了一句：“我們是一起的。”那天，往常我一個人坐的位置邊多了一個人。肖瑤說自己也喜歡喝拿鐵咖啡，還給我講述了很多與咖啡相關的知識。喝完咖啡后，肖瑤加了我的微信，兩個人便算是認識了。

我曾在短視頻平臺上看到過一段拍攝梧桐樹的視頻。那天風雨交加，行人和車輛都在四處逃竄。狂風暴雨間，梧桐樹葉晃動得厲害，由此發出的聲響和風雨聲合二為一，變成一曲令人感覺既慷慨激昂又分外寂寥的協奏曲。奔忙的行人，閃著車燈卻迅速消失不見的車流，雨水沖刷著的街道，猛烈搖晃卻依然堅挺的梧桐樹，還有打了幾個旋后混進雨水里的落葉……看到最后，肖瑤突然說：“明明看起來那么喧嘩，卻那么孤獨。”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直擊我內心最深處，肖瑤說出了我心中所感所想。就像是兩個素不相識的路人，僅僅通過一次眼神的碰撞，便識得對方是自己的知己，而在那一刻，我通過心靈的感觸，與肖瑤產生了共鳴。

后來，我和肖瑤相伴去了很多次咖啡館，有時候我們一起抱怨課業繁多，有時候說起餐廳難得好吃的飯菜。更多的時候，我們就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手里捧著一杯拿鐵咖啡沉默不語，目光齊齊地望向窗外那些高大的梧桐樹，好像在思考人生，又好像在享受時光。

肖瑤離開學校去國外的那天下了大雨，我們在咖啡館碰面，卻沒來得及如往常那般自在地喝上一杯拿鐵咖啡。肖瑤抱了抱我，就像是擁抱了我們這一段相互陪伴的短暫時光。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忘記問她會不會回來。肖瑤穿著長長的靴子，進入雨幕，直到我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那天的雨很大，像是長長的線纏在我的身上，讓我無法逃脫。頭頂的梧桐樹依舊茂盛，卻沒有為我遮擋住雨水的沖刷。在無人在意的梧桐樹下，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從此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幾個季節逝去。縱然后來學業繁忙，我依舊會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踏進咖啡館，一如往常地喝一杯拿鐵咖啡，再去看窗外的梧桐樹，總覺得它們成長了許多，也變得孤獨了許多。高大到可以遮天蔽日，形狀好看的梧桐樹葉平靜而喧鬧，在風馳雨驟中堅挺著，卻讓人感覺分外傷感和孤獨，這便是我喜歡梧桐樹的全部理由。

（作者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生物物理學專業2021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