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孫少安形象的審美特征

曲鏡丹

在燦若星漢的文學作品中，涌現出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動的人物形象，其中不乏經典的、具有藝術價值的文學典型。而《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安以其堅毅的性格、不屈的奮斗、無私的奉獻向世人展現出了獨屬于那個時代的青年們頑強拼搏、不屈服于苦難的藝術形象。路遙通過質樸的文筆向讀者呈現出了一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平凡的西北漢子不平凡的一生。通過文學典型的美學特征分析孫少安文學典型形象的審美特征，展現其人物文學典型中富有魅力的特點。

一、文學典型具有突出的個性特征—孫少安是一個果斷堅毅、沉穩善良、不怕吃苦、不屈服于命運的男子漢

人物形象是作者精心塑造和想象的產物，在塑造過程中必須賦予鮮明的形象特征。可以是極其具體、生動、獨特的外在形象，在眾多形象中脫穎而出，或外在形象表現的本質又極其深刻豐富，耐人尋味，使人深陷其中，并引發探索欲望。在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中，有這樣一位人物，他是集農民、暴發戶、好丈夫、孝兒子、慈大哥等多重身份于一身的男子漢形象，他就是孫少安。書中這樣寫道：“昏黃的街燈照出他高大的身軀，臉型、身材和他弟少平非常相似，只不過因為勞動的緣故，顯得更要壯實一些。高鼻梁直直的，也像希臘人一樣。臉上分明的線條和兩片稍稍向下彎曲的嘴唇，顯出青年男子的剛骨氣。從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已經是一個有了一些生活閱歷的人。盡管他只有二十三歲，但和這樣的青年打交道，哪怕你有一大把年紀而且老于世故，也要認真對付的。”這段描寫中的“高大的身軀、壯實的身體、直直的鼻梁、臉上分明的線條和稍稍下彎的唇”，通過準確、簡潔的語言在簡短篇幅中進行外貌描寫，可以使讀者清晰感受到這是一位高大剛毅、穩重老成的人物形象，在心中對人物有了初始認知。通過對孫少安外在形象的直接吟詠與塑造，展現了人物文學典型有別于其他人物形象的獨特和具體的特點。

文學要利用每個富有特征性的語言、細節、場面和事件，為反映和形成主要特征服務。在《平凡的世界》原文中，作者運用動作描寫牲口棚發生的故事，再現場面刻畫人物典型特征。文中這樣寫道：“他跪在這骯臟的牲口棚里，一條胳膊緊摟著牛脖子，一只手拿一個鐵皮長卷筒，在破臉盆里舀一卷筒藥湯，然后扳起臥著的牛頭，用鐵皮卷筒頭撬開緊閉的牛牙關，把藥強灌下去。”作者運用一系列動詞：跪、摟、拿、舀、扳、撬、灌，通過強調細節，再現孫少安給牛灌藥的過程，表現出孫少安不怕苦、不怕累、頭腦聰明、精明果敢的性格特征。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給牛灌藥可是個力氣活兒，且是個危險的營生，但孫少安可以一個人搞定，通過給牛灌藥這一小細節體現出孫少安人物外在形象表現本質這一“特征”屬性。孫少安身上具備著中國傳統文化傳承下來的勤勞、勇敢、堅韌，這也使得孫少安這一典型成為讀者似曾相識的不相識者，深入讀者內心，喚起情感共鳴，展現孫少安所具有的典型的“普遍性”品格。總之，文學典型要“以鮮明生動而突出的個別性，能夠顯著而充分地表現他相當社會意義的普遍性”（蔡儀《文學藝術中的典型人物問題》）。

二、文學典型具有生命的斑斕色彩—孫少安是家中的頂梁柱、妻子的丈夫、村里生產隊長

人物形象具有典型性，也可以通過對人物賦予復雜的身份和豐滿的個性塑造“圓形人物”。作者通過給孫少安在一個貧困山村和大家庭中復雜的人物定位，使他的性格顯得有血有肉、豐富多彩，具有無窮的藝術與人格魅力，彰顯了生命的斑斕色彩。

從孫少安的親情世界來說，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來中國傳統的孝道和當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所提倡的和諧。他對親人們從未有過抵觸與厭惡，從未想過逃離這個“爛包”家庭，對家人的關心與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也許是父輩對老一輩人敬愛與照顧的過程對他有所感染，也許是中國優秀傳統孝道文化在他的血液里澎湃地流淌，孫少安身上表現出了對親人的孝，是他愛的表現，展現了強大的責任感與對家庭的支撐力，拓展了其生命的張力。從年少時起，瘦弱的肩膀就開始擔負起家庭的重任。面對失明、半癱瘓，且年邁的奶奶，他將細糧留給奶奶吃，將奶奶視為家中的“寶”，去細心照顧；面對沒有什么大本事的爹媽，他選擇幫助他們扛起這個家，并試圖改變家里的“爛包光景”，他從未有過埋怨，只選擇默默付出自己；面對求學的弟弟妹妹，為了讓他們安心讀書，他努力干活兒掙錢，為弟弟妹妹交學費，不曾抱怨一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愛惜他們；面對婚姻不幸的姐姐和懶惰又好色的“逛漢”的姐夫，他再次以家中男人的姿態去幫助姐姐撫養孩子并管教姐夫。可以說，是他的時常救濟與陪伴，姐姐一家才能度過艱難的生活；面對一心想著做官發財的二爸二媽，孫少安沒有選擇視而不見，而是依然選擇接手這個爛景家庭。孫少安凡事以孝為先，在長輩、同輩、晚輩之中充當一個和諧的理想使者，使整個家庭向和諧、順遂、興旺發展，凝聚起了整個家族的力量。

從孫少安的友情世界來說，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中國傳統的道義和當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所提出的友善。書中描寫過弟弟孫少平的五位朋友。其中，對孫少平與金波的友情進行大篇幅刻畫。相比之下，孫少安的朋友少之又少，但同學劉根民的出現給孫少安的生活帶來了轉機。一次機緣巧合，兩人再次相遇，劉根民為他介紹了騾子拉磚的營生，但正處于一窮二白的孫少安思量過后，因擔心負擔不起購買騾子的費用而選擇推辭，從中可以看出孫少安因常年受貧窮環境影響，從而受到限制的思維，他缺少拼搏、創造的熱情與解決困難的勇氣。朋友劉根民再度鼓勵與支持他，使孫少安獲得力量，提出向信用社貸款的請求。可以看出，在孫少安的內心深處，他仍是一位敢闖敢拼、不怕吃苦的奮斗青年，他思想活躍、具有前瞻性與遠見性。這一決定，再次實現了孫少安思想上的自我突破，為后期創業成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孫少安只讀過小學，劉根民也正是那時交下的朋友，可歲月更迭，在劉根民之后的求學日子里又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會結交新的朋友，可是，他為什么要將賺錢的機會給一窮二白的孫少安呢？從這一細節可以看出，一方面孫少安自小就表現出人窮志不短的優秀品質和吃苦耐勞的寶貴精神，另一方面可以看出，孫少安在大家心中是一個可靠的人，是值得信任與托付的人。總之，文學典型中生命的斑斕色彩需要多彩的、復雜的、豐滿的人物形象創造，而不是類型化、單色化、片面化的人物形象。

三、文學典型具有靈魂的深度—孫少安以其獨特的人格魅力和靈魂深度為艱辛生活開辟出幸福的道路

優秀的文學典型應當呈現靈魂的深度，將人物置于眾多的矛盾與沖突之中，刻畫人物靈魂的掙扎、奮斗、創造，使人物形象有血有肉、豐滿生動，向讀者展示生命的真實與深刻，在孫少安的身上表現出人性的真、善、美，為人們幸福的生活、為讀者美好的理想提供了不可替代、無法超越的精神力量。

從孫少安帶領村民通向致富之路來說，孫少安生于農村、扎根農村、關愛村民，他無視生活的磨難并理解農民認知的局限，以實際行動向大家傳遞真、善、美，傳遞向上、向善的新時代價值觀念。“窮”這個字伴隨著少安成長，“貧窮”更是雙水村家家戶戶面臨的最嚴重的問題。村民陳舊的觀念、村內傳統的生產方式、被限制的眼界、缺少致富的途徑，無一不是困擾村民致富的因素。孫少安在若干阻礙中，改變命運的意愿極其強烈，從中可以看出孫少安身上不服輸的精神與巨大的創造力，以及真實樸素的品質與勇于突破自我的人性奮斗之美。孫少安作為雙水村的生產隊長，不怕吃苦，但最怕受窮，他勤奮努力、思維活躍，他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極快且有想法。孫少安帶著餓了一輩子、窮了一輩子的鄉親們積極響應國家政策，勇于創新，采用科學的方法調動鄉親們的生產積極性與創造性，從而提高了農業的產量，讓大家吃上了白面饃饃，造福了雙水村的村民們。其中，雖然有誤解與挫折，但他從未想過放棄雙水村的村民，這體現出孫少安身上的“善”。他尊重所有的生命，對和氣、幸福有著無窮的向往，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無比珍惜。他在追求成功與進步的過程中與村民們平等對話、與人為善，關心、愛護他人，使讀者在品讀文字時獲得人生啟迪。同時，他抓住時代的脈搏，迎著改革開放的大潮，在通往富裕的大道上闊步向前、奮力奔跑，展現了他作為那個時代實干家的獨特魅力和靈魂深度，體現了他身上的“真”—不虛榮、不炫耀、不吹噓自我。他腳踏實地，根據雙水村實際情況改變百姓生活，也讓讀者看到了那個時代的農村奮斗者們獨特的人格魅力。孫少安人物特征中具備真與善，便產生了人性的美，為讀者帶來積極向上的人生啟蒙與思想價值。總之，孫少安身上真、善、美，以及獨特的人格魅力化解了生活的苦難，迎來了幸福的曙光。

四、文學典型蘊含深刻的歷史真實—孫少安是眾多農民家庭生活的縮影與典型代表

文學典型的創造以真實性為基礎。勤勞勇敢、踏實務實、低調樸實、吃苦耐勞是中國人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寶貴品質，也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至今后人仍在傳承與歌頌。書中孫少安一家的奮斗歷程不僅代表著雙水村的普通農民和象征著勤勞樸實的陜西農民，更是中國億萬農民的真實寫照。以孫少安為代表的中國農民擁有著家庭意識、大局意識，以及服務意識。書中通過對平凡生活中廣大農民的精彩人生的描寫，喚起了屬于那代人熱血沸騰的記憶，展現了中國農民寬厚、高大的形象。

孫少安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出生于“破爛光景”家庭中的他，有著散發不盡的耀眼光芒，并帶給身邊人永不熄滅的希望火焰。他總認為：人不可能窮一輩子！也許正是這句話使他不曾放棄帶領全村人致富的想法，也許是中國傳統文化傳承下來的堅韌和歷盡艱難而癡心不改的奮斗品質，激勵著他一次次創業與奮斗。孫少安第一次創業開辦磚廠，他考慮到村民可以和他一起通過磚廠致富，便招攬村民到磚廠上班，給他們最大的幫助，讓他們的日子逐漸富裕起來，讓雙水村的村民們跟著他不再餓肚子，吃得上白面饃饃，家里的娃娃們也可以像城里的孩子一樣上學堂里學知識，改變一代又一代人的命運，最終帶領雙水村走向富裕。總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一輩農民說：“做人要講仁義。”孫少安用自己的“仁”展現了一個農村漢子對他人、對社會所承擔的責任和使命。孫少安承擔起照顧家人的重擔，但他從未抱怨過，他愛妻子、愛家人，因此，他努力承擔家庭的重任。同時，他又把這份責任心延伸為對建設雙水村的責任。第一次創業掙到的錢，他為村里興建學校，從中可以看出孫少安思想上具有先進性，懂得教育的獨特意義和培養人才的重要性。第二次創業成功，他沒有因為雙水村村民之前的背叛而心生埋怨，相反，他仍對村民施以援手，仍盡他所能改善整個雙水村的面貌。這也正彰顯了他真、善、美的人格魅力，體現了他難能可貴的責任與擔當。同時，也象征了中國農民寬廣的胸懷，有前瞻性、有遠見卓識的優秀品質，以及在困難面前大無畏的氣節和忘我精神。總之，孫少安的身上帶著千千萬萬農村青年的影子，他的行動、他的勤勞、他的擔當，都向讀者展現了一個農村漢子對于社會所承擔的責任和對鄉村建設所做出的貢獻。

孫少安的故事給多少現實生活中同命相連的家庭帶來了希望。孫少安這一文學典型的獨立自強的人格和美好無私的心靈是那個時代的精魂和民族的良心，從而，自然感動讀者：只要努力奮斗，咱們的人生就有意義，給每一個平凡的人帶來了勇氣、光亮和希望！

這個世界是由千千萬萬個平凡的人共同組成的，孫少安是兒子、是丈夫、是哥哥，這種種社會角色也正是每個平凡人所共有的，孫少安的經歷也是當時千千萬萬個平凡的農村青年的縮影。如何才能展現出文學形象的典型性并使其富有生命色彩，不僅需要挖掘靈魂的深度，同時，需要從社會現實出發，深入當時的真實社會生活中，去感受像孫少安一樣頑強不屈的生長于貧窮農村地區的青年的生活，挖掘他們所具有的美好品格，找到造成他們曲折人生的社會根源，并通過塑造人物形象，使其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讓他們用勇氣、用科學方法改變現狀，并通過他們去啟發下一代的思考。只有這樣，塑造出的人物形象才能深入人心，才能使文學典型具有真、善、美的特性，才能使塑造的文學典型形象即使歷經歲月的洗禮，也可以閃爍著人性的光輝，且歷久彌新，這需要我們每個人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