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不要問值不值得

田可樂

幾年前我養的小倉鼠生病了，腫瘤。

它是我中途領養的，原主人因為懷孕了家里不讓養小動物，兜兜轉轉，送到了我手里。養了快一年，定期給它喂糧換水，換木屑棉花浴沙尿墊，清理籠子，給它買滑滑梯跑輪小別墅，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會摸摸它的頭。

它生病以后，我帶它輾轉去了好幾家寵物醫院，終于有一家可以給異寵做手術，檢查+手術+各類藥物和治療費用，差不多要4000元。

手術當天，在醫院照顧它到凌晨4點，它還是走了。

我把它從保溫箱里拿出來，放在手上，慢慢慢慢地感覺到它原本溫熱的身體變得冰涼。我把它埋在了新家前面的花園里，那是我用寫作多年攢的錢買的小房子。

直到現在，家里的親戚提起這件事還要取笑我，用4000塊干什么不好，不過是一只倉鼠嘛，街邊賣五塊十塊一只，你這樣做實在是太虧了。

我也只是笑一笑，不想做過多的解釋。我沒辦法跟他們解釋在那個兵荒馬亂的畢業季，從學生直接到職場人的我有多么惶惑。自己找工作，租房，聯系搬家公司，自己查資料學業務知識，跟同事溝通對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周末窩在600塊一間的出租屋里，疲憊得哪也不想去。

那個時候我的小倉鼠出現了，就像我生命中的一件禮物。

它總是用圓乎乎的腦袋拱我的手掌心，用牙齒輕輕咬我的指尖，在我的睡衣帽子里鉆來鉆去，爬上我的書扉頁，夜里我醒來，能聽見它在籠子里磨牙的聲音。這讓我感到安心。

我知道在旁人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在離家千里的異鄉，生病了沒人照顧，難過了沒人安慰，或許有一天徹底消失了也很少有人會注意到。

但對小倉鼠而言，我是它的全部。它給了我在那段時光里最需要的陪伴和安全感，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都無比感激。它是別人眼中一文不值的東西，也是我在失去以后為此痛哭流涕的寶貝。

先前看過一幅挺有名的漫畫，電玩城里有人在玩打地鼠，地鼠被打得滿頭是包，但下班后它笑嘻嘻地頂著傷口、拎著剛買的美食出現在了家人的面前。我猜這是許多人的生活寫照。

長大以后我目睹過一些看上去“完全不值得”的事情，比如有人愿意花10萬元獎勵幫他找到丟失的小狗的熱心群眾，比如有人的親人已經癌癥晚期、家里傾家蕩產依然堅持為他治療，比如孩子走丟后爸爸媽媽花了二十年來尋找他，比如有人連續參加了十幾年高考只為上清華大學。

我漸漸知道，人生就是一個尋找“在他人眼中毫無意義的寶貝”的過程，那些明明毫無用處、毫無價值的事物，因為有了愛和記憶作為附加值，于是變得如此珍貴。

但當我們走到生命的盡頭，會發現那些曾經頭破血流地去爭取的金錢啊、權力啊竟然輕得像云煙一樣轉瞬即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陪伴我們到盡頭的，只有心中的愛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