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透氣孔》是作家馬卡寧創作于20世紀80年代的中篇小說。馬卡作為現實主義作家的代表人物,在這部小說創作中聚焦于前蘇聯戰后重建結束后的社會現實狀況,著力描繪人們在“安樂化”過程當中的身心變化歷程。本文從“生存困境”“倫理關系困境”“精神困境”三個方面對于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所處的現實困境進行了分析,同時對于作品的當代社會意義進行了進一步的思考。
【關鍵詞】馬卡寧;《透氣孔》;生存困境
【中圖分類號】I51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07—017—03
近些年來,國內外對于馬卡寧創作進行了較大規模的研究,且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在本研究中,筆者試圖從人們所面臨的現實的困境出發,將馬卡寧作品放入當時的社會當中探究其深層思想以及所使用的藝術手段,對作品進行更加深入的解析以期能夠推進馬卡寧創作研究的進一步發展。
一、生存空間困境
(一)女性的邊緣地位
阿列夫金娜關于獨立和自由的概念蘊含著對于傳統的秩序和觀念的否定。薩特將存在分為兩種基本的形式,即“自在的存在”(being—in—itself)和“自為的存在”(being—for—itself)。前者是一種無意識的存在,是物質的存在;后者是個體在世界上按照自己的欲望來塑造自己時所獲得的一種存在。[1]阿列夫金娜按照自己對于生活和愛情的欲望來做出自己的主觀選擇,她導演著自己的人生,不在乎外界對于她的任何評價和看法。雖然對于她來說感情的無處寄托是孤獨的,但是,她在這種孤獨中也體驗著自由的選擇給她帶來的快樂。斯特列別托夫英俊幽默與她一樣都喜歡萊蒙托夫的詩,所以在一開始她的愛情天平向斯特列別托夫偏斜,隨后由于阿列夫金娜患上了闌尾炎,這時的她渴望被關心被照顧,而在她身邊照顧她的是米哈伊洛夫,那時的她轉變了對于米哈伊洛夫的感情愛上了他。
當阿列夫金娜開始體會感情上給她帶來的精神上的豐盈時,小說的最后米哈伊洛夫為了自己的兒子上學,將阿列夫金娜作為條件交換了出去,后來阿列夫金娜瘋狂的尋找米哈伊洛夫也無濟于事。雖然,阿列夫金娜一直以自由獨立的女性出現,默默的反抗傳統秩序對于女性的刻板的約束,但是在男人的心中她只是一個“透氣孔”的存在,是男性的附屬品。米哈伊洛夫最終的回歸家庭,與阿列夫金娜完全斷絕了聯系,也意味著阿列夫金娜反抗傳統秩序的失敗。女性在這個社會當中處在邊緣的地位,她們的主體情感被忽視,被任意拋棄,這種荒謬的生活境遇無疑是悲涼的。
(二)男性的自我迷失
如果說在父權制社會下的女性,被當作男性的附屬品以一種物品化的形象而存在的話,男性在社會上所承擔的眾多的角色與責任,也成為了他生活當中的困境。不論是米哈伊洛夫還是斯特列別托夫都有穩定的事業,完整的家庭。但是,正是這種表面看起來幸福的生活,讓他們在繁忙的工作、冷淡的家庭關系以及快節奏的社會生活中逐漸失去自我意識,帶給他們的是無盡的壓力和精神上的空虛,他們在尋求一個真正的自我生活空間。
馬卡寧在《透氣孔》這部小說之中,多數情況下將米哈伊洛夫和斯特列別托夫與阿列夫金娜約會的時間都放在夜晚,與白天的繁忙相比夜晚的時間總是漫長而空虛的。由于斯特別列托夫的存在讓米哈伊洛夫倍感危機,他覺得“現在去她那里就像去一個最不可靠的地方”“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阿列夫金娜的房子作為米哈伊洛夫內心的避難所并不是安穩的,他依舊處在一種動蕩不安、充滿敵意的環境之中,對于與阿列夫金娜的未來也充滿了迷惘,在那里他依舊無法完全的擺脫焦慮與恐慌,使他內心的空虛無法完全得到滿足。米哈伊洛夫在阿列夫金娜那里呆到很晚回到家時,他的妻子跟他說著訂貨人打來的電話內容。但是“米哈伊洛夫整個人都在那里,和她在一起。而且也不是和她,和阿列夫金娜在一起;他現在就自己一個人,很遙遠,在最高層次的孤獨之中。這種孤獨只有他愛的女人才會給他——當她不在身邊時。”工作、家庭甚至情人的身邊無時無刻的危機感和壓迫感讓他的痛苦無處釋放,這就成為了他所處的空洞的世界之中給他帶來的難以跳脫出現實憂慮的困境。
對于斯特列別托夫而言,他對于“透氣孔”下了定義,即“透氣孔就是當你覺得自在的時候,透氣孔就是單獨的一個人,但并不是孤獨。而這正是阿列夫金娜,她那兒有詩讀,有咖啡,有一種愛……”“透氣孔”這一個概念性的詞語是對于斯特別列托夫意識上的一個充實。斯賓諾莎所認為“歡樂與自我實現能力的增加、以及悲傷與自我實現的能力的降低之間的內在聯系。這種快樂之被體驗到,不僅是由于某種潛能得到了實現,而且是由于它是自我實現的過程本身的部分。”真正的自由意味著,根據自己的本性而行動,并保持自己的本性;是積極地表現和實現自己的本質。[2]“在這意識中要求著自己的地位和所占的份額”,將斯特列別托夫的虛榮心重的本質暴露無疑,但是在這場愛情的角逐中敗給了情敵米哈伊洛夫使他陷入了自我實現的苦境,最終將自己的本性拋開,屈服于這屈辱的現實的歡樂之中,這便是斯特列別托夫所面對的在多變的現實社會當中追求個人喘息空間的困境。
綜上,對于男性而言,雖然是在父權制社會當中,但是他們作為社會主宰者生存空間依然是狹窄的。正是因為他們被給予了過多的關注,以及社會生產當中占主要的勞動力,工作的繁忙和生活瑣事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壓力。繁忙的工作以及安穩甚至乏味的生活,讓男性失去自己的存在感,他們缺少一處無絲竹亂耳,無案牘勞形,甚至避開了傳統倫理道德的束縛的,可以釋放自己、找尋自我的空間。
二、倫理關系困境
(一)家庭責任的缺失
米哈伊洛夫:米哈伊洛夫是一位木匠,本有一個看起來幸福且完美的人生“他有妻子,有房子,有一份可觀的收入,兩個兒子也即將高中畢業”,但是他卻不甘于這固定的生活模式愛上了詩人阿列夫金娜。他在一家木器廠工作“從一大早起他的衣服就開始散發著拋光劑和油漆的味道”,隨著時光的流逝,家具突然成為了時髦高檔的東西,他的工作逐漸變得忙碌起來,隨著收入的增多,他的生活狀況也變得越來越好,在生活上他并不貧困,他所面臨的困境是在于如何平衡阿列夫金娜和妻子的關系上,更進一步來說就是如何平衡以及同時擁有家庭和愛情。日常住房開銷、家庭中妻兒對于他的依靠以及家庭關系中的固化模式等問題都圍繞著他,生活的壓力、工作的壓力以及情感的壓力令他喘不過氣。他雖然在因為兒子考大學的問題上十分重視,不惜找情敵——數學家斯特別列托夫幫忙,但是,在他的妻子身上,明明知道妻子早上生病發燒,回到家中也并沒有實質的行動,甚至將妻子交給兩個兒子照看,自己卻去找阿列夫金娜,作為丈夫他并沒有堅定的承擔起照顧自己妻子的責任。
斯特別列托夫:斯特別列托夫長相漂亮、精致,還是一位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數學家。他結過三次婚有三任妻子,現在的妻子是一位心理醫生。他渴望溫馨的家庭環境,渴望一種生活中的感性情緒。他的妻子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每天回到家都會對他進行精神上的疏導治療,慢慢的這樣的關心在他的眼里不再像親情,而是醫患之間的理性關心,這便成為了他的一種壓力。他把生活安排的滿滿當當的,在工作上要參加各種會議,上課給學生們留作業,在生活中“給她打個電話,就說現在不能去看他,等從國外回來以后再說吧。這足以把她安撫住——給兒子買套西服、鋼筆或者幻燈片什么的;給她來件鮮艷的衣服。當她急不可耐地奔向鏡子時,再悄悄塞給小兒子一塊口香糖……在說了那么多,打了那么多電話后,就可以消失了,失蹤了。”看似對于家庭也是關心的,但是充滿了物質的安撫以及對于親情關系的敷衍,對于家庭成員的精神世界的關懷也未曾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作為丈夫和父親時家庭責任的一種缺失。
這兩位男性主人公在家庭當中,與自己的妻子都具有一定的疏離感,他們對于家庭都非常的重視,他們珍視自己的妻子卻又難以接納自己的妻子,都厭煩于一種固化的生活規律之中,難以平衡與工作的忙碌和生活瑣事的繁雜,兩位妻子一個是擁有自己事業的獨立女性形象,一位是專心操持家務的全職太太形象,但是都并不能被兩位男性主人公所接受,他們極想逃離工作的壓力,也想逃離家庭,這就導致了兩位男性主人公在家庭責任上的缺失。
(二)三角關系中的女性物化
“物化現象是人的關系的一種虛幻的表現形式。”在馬卡寧的筆下他將傳統的知識分子直接“鑲嵌”在物的夾縫之間。作為三角關系中的詩人阿列夫金娜,她既是傳統的俄羅斯知識分子形象,又是一個追求自由和自身獨立的現代女性形象,在事業上,她喜歡寫詩就出版了自己的小冊子,可以靠自己的才華養活自己,在感情上,她只追求自己當下喜歡的人。精神獨立,財富自由,擁有著“可愛的面容”,但是,她依舊被異化成為了男權社會中的一個物品——“透氣孔”。“阿列夫金娜或者是不是阿列夫金娜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過一個‘透氣孔”,這個“透氣孔”是聯系在緊張的工作與固化的生活之間的喘息之孔,是快節奏生活之中的放松之處。米哈伊洛夫和斯特別列托夫對于家庭都非常的珍視,同時他們也都愛著自己的妻子,在選擇阿列夫金娜和自己的妻子時,兩位男主人中總是義無反顧地選擇自己的家庭。更甚至米哈伊洛夫為了讓斯特別列托夫輔導自己的兩個兒子,在阿列夫金娜正沉醉于愛情之中時,將她作為了交換條件,讓了出來。所以可以說,對于她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愛而是作為快節奏生活中的“透氣孔”的依賴。他們可以隨時將她拋棄,也可以被下一個適合的人所取代。
三、個體精神困境
(一)空虛無處填補
《透氣孔》創作于1978年前蘇聯社會在戰后重建工作結束,物質生活達到溫飽甚至富裕,這樣的社會轉型對于當時的人們進行著一次“溫飽考驗”,當時的米哈伊洛夫和斯特別列托夫都面臨家庭和工作的雙重壓力,工作的忙碌以及家庭關系的冷淡致使他們壓力的無處釋放,在精神上依舊是空虛的、孤獨的。
米哈伊洛夫雖然并沒有人催促他,但是他卻背負著要承擔家里的一切開銷的壓力,同時,千篇一律的家庭生活和與妻子關系的疏離,使他倍感孤獨,讓家無法成為他的“透氣孔”。斯特別列托夫,作為數學家的他每天都在忙碌的工作,晚上回到家還要接受心理醫生的妻子的治療,妻子的治療長期下來也給斯特別列托夫造成了一定的負擔。兩者的壓力都無處釋放,所以他們對于介于家庭與工作之間的“透氣孔”的渴求就體現了出來,米哈伊洛夫雖然不喜歡藝術,但是他希望在阿列夫金娜的積極開朗,獨立個性的性格上找到平淡生活當中的一絲波瀾,心靈上的喘息;斯特別列托夫虛榮心重、驕傲自大,他所尋找的就是一個逃避現實的避難所,他認為“透氣孔就是當你覺得自在的時候,透氣孔就是單獨的一個人,但并不是孤獨。而這正是阿列夫金娜,她那兒有詩讀,有咖啡,有一種愛……”在那里他可以尋求到片刻的安靜,而恰好那里也有他所喜歡的詩。
(二)情感無處寄托
阿列夫金娜作為一位詩人,她的詩集不斷的出版,經常被邀請讀詩,擁有自己的文化圈子,也擁有自己的財產和房子,但是在感情上卻無處寄托。事業上的成功、生活上的獨立以及姣好的面容、豐滿的胸脯讓阿列夫金娜變得驕傲,在許多人的眼里她顯得有些古怪。“在詩里她總在愛著什么人,而謝天謝地,米哈伊洛夫已經成熟了,知道這個她所愛的人——不是米哈伊洛夫,不是另一個,也不是第三個,這是某個人,某個好像根本不存在的人。” 阿列夫金娜的自由的愛著她所愛的人,來她房子里的客人也不只米哈伊洛夫和斯特別列托夫兩個人,直到她因為米哈伊洛夫在她得闌尾炎時對她細致入微的照顧愛上他時,阿列夫金娜的感情才有了暫時的歸屬感,但是,最后米哈伊洛夫卻因為自己孩子要考大學而放棄了她。在小說中,看似阿列夫金娜高高在上的在導演著整個過程,不如說她也是在過程中被選擇的對象。在浪漫與現實之間,她被現實所感動,最后也被現實所拋棄。
四、結語
馬卡寧作為當代俄羅斯文壇最有聲望的作家之一,他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對于現實的較為客觀的記錄,不僅從文學的角度有著重要的研究意義,甚至對于人們了解當時的歷史也產生著可以考究的價值。作者馬卡寧在作品《透氣孔》當中引導我們要在忙碌的社會當中尋找自己精神上的透氣孔,另一方面也為警醒我們,在尋找“透氣孔”時也應該遵循社會道德,他的作品至今仍對我們有著重要的啟事意義。
參考文獻:
[1]劉源,曹雅娟.淺析薩特的自在存在和自為存在[J].科教導刊(中旬刊),2011(4).
[2]田洪敏.當代俄羅斯文學中的物性書寫:以弗馬卡寧為中心[J].外國文學研究,2017(6).
作者簡介:呂夢涵(1998—),女,山東冠縣人,牡丹江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