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身已沐百年風

謝執鑾

榕樹是南方的樹。說起南方，眼中便會鋪陳出一片綠色，如榕樹虬枝盤曲，獨木成林，冠蓋蔥蘢，遮天蔽日，正是一番南方盛景。

榕樹在中華文化中算不得頂出名的樹。或許是地域的原因，它在明清時期才為許多學者文人擺上書案，細細品摩。而在此之前，與它結緣的大多是貶謫南方的官員們。“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在柳宗元的筆下，榕樹藏著他紛亂的思緒與哀愁；“急雨蕭蕭作晚涼，臥聞榕葉響長廊”，在蘇軾的案頭，榕樹是寂寞空庭的空虛與惆悵。蓊郁的枝葉暗藏了多少凄涼愁苦、悲悶寡歡，寬厚的軀干包容著這些郁郁不得志的政客，予人一方靈魂的棲息。

不可以為器、不可以為材、不可以為薪，這些天生的“缺陷”讓榕樹少出許多“成名”的機會來，但它卻并不比其他樹矮上一頭。“不以直節為高，不以孤生為異。凌寒而不改其操，連理而不稱其瑞。”這“有容乃大”的獨特氣質，便是榕樹在南方備受崇敬的原因之一。

一棵榕樹就是一個世界。無數椏枝垂落地面，撐起大片蔭蔽，似慰藉、似包容，藏千鳥、生青苔……天地萬物皆可在其間尋覓片刻寧靜。清代鈕琇《補榕說》語：“唯榕善蓄，則仁足庇物……榕之德備矣，皆居官者所宜取則也。”榕樹仁德而慈悲，有仁者風范，能夠包容、保護百姓，為許多官吏所推崇。因此，古代府衙官廨周圍多植有榕樹。

在浙江，榕樹也是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溫州把守著榕樹植物圈的北大門，而榕樹也成為了它有別于杭紹等江南水鄉的標志。榕樹是溫州的市樹，雖然溫州關于榕樹的文獻記載較少，僅有《瑞安縣志》上“邵公嶼有榕樹蟠郁其上，輕蔭數畝”的只言片語與光緒《永嘉縣志》中《菰溪道中》一詩的“榕樹蔭中松鼠過，棗花香里竹雞啼”，但榕樹的形象卻在民間傳說中豐滿而生動。人們口耳相傳，創造出了一座城的榕樹傳奇。溫州地區內，幾乎每個村落都居住著一棵寬廣偉岸的榕樹，陪伴著村莊遍歷斗轉星移。江心嶼“樟抱榕”、三垟濕地水蓮宮“水中榕”、甌海新橋“千年榕樹王”……一棵棵榕樹被賦予愛與奉獻的神話，在思想與時光的滋養中延續著文明的光輝。

榕之遺韻

○甌海榕樹王

該樹位于溫州市甌海區新橋鎮新橋村老街，樹齡1000多年，又名“千年榕樹王”。2003年，被評為全市十大古樹名木之一。

其胸圍15.1米，平均冠幅40米，樹高20余米。樹冠巨大、枝葉繁茂，從河對岸看去像一把巨型的大傘，支柱根和枝干交織在一起，形似稠密的叢林，因此又被稱為“獨木成林”，10余個成年人合抱才能將其合圍。

○平陽奇榕

平陽縣宋橋鎮陳岙村村口有一株樹上長樹的古榕樹，蒼勁古樸，形態十分奇特，被人們譽為“浙南第一奇榕”。

該古榕的學名為無柄小葉榕，樹齡300余年，高16米，胸徑1.3米左右，冠蔭達320平方米。其東西側干長有眾多氣根，相互纏繞落地長成3個支柱根，并自然形成3個形態大小各異的樹洞。樹洞大者高2米，寬近1米，小的也有1米高，半米寬。主干在離地2米余的分叉處疊生有樸樹、樟樹和雀梅藤。東為樸樹，樹齡100余年；中為樟樹，樹齡200年，由于民間相傳“榕中樟”是治病良藥，該樹飽受斫伐之苦，在70多年前枯萎，殘留的枯干如今也被榕樹氣根包裹，難見其真面目；西為雀梅藤，樹齡50余年，受人為采挖做盆景與光照不足的影響，無明顯主干，枝條纖細。樹上還長有石血、陰石蕨、槲蕨、苔蘚等寄生植物，四季不同，而姿色各異。

○江心嶼上“樟抱榕”

在溫州市鹿城區江心寺外的東南臨江處，有株基部相連的樟榕連體樹，人稱“樟抱榕”。古樟基部已部分空心，主干卻又從堤岸匍匐至江面之上形成100余平方米的樹冠。榕為無柄小葉榕，樹齡100余年，在近地處與樟樹基部相連，其中一根深扎于樟樹干基空洞中。古榕分生有3條三四十厘米粗的枝干，在緊靠古樟樹冠的西北角，形成等高榕樹樹冠。

據江心寺碑記載，該寺系南宋紹興七年（1137）蜀僧青了禪師所創，可推算樹齡已有850余年。明末禮部尚書顧錫疇晚年退居江心寺，見永嘉總兵賀君堯魚肉百姓，每抑制之，并欲上書朝廷。賀夜遣人殺之。其子避匿此樹，得免于難。另有甌劇《高機和吳三春》中有唱詞“千年古樹樟抱榕，樟抱榕下相思紅”在浙南廣為流傳。

榕之蕓窗

宦情羈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轉迷。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柳宗元）

晚暑無涼可得尋，小風一點慰人心。斜陽碎入高榕葉，翻作青天覆作金。（楊萬里）

寒溪澹容與，老木枝相樛。其誰合二美，名此景物幽。太史昔南騖，於焉曾少休。想當下榻時，清與耳目謀。品題得要領，亦有翰墨留。我來訪遺址，密竹鳴鉤辀。稍令舊觀復，還與佳客游。樹影散香篆，水光泛茶甌。市聲不到耳，永日風颼颼。所忻簿書隙，有此足夷猶。平生丘壑原，如痼不可瘳。雖知等喧寂，終覺靜理優。更思濯滄浪，榕根浮小舟。（張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