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有淡季，但離婚的人永不缺席

枕木

小李是南方某小城民政局一位負責婚姻登記的工作人員。她在那里工作了六年，隔著玻璃窗，看人來結婚、離婚，結婚、離婚……為超過一萬對當事人辦理了婚姻登記。

在婚姻登記大廳，小李每按一個號，就像開啟一個婚姻盲盒——不知道下一個業務要辦什么，是結婚還是離婚，對方又會是什么樣的人呢？六年間，小李見證了很多婚姻登記現場，狗血的、熱烈的、溫馨的、悲情的、失控的……而在這一個個現場的背后，是一個關于婚姻的永恒真相——婚姻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關系之一，這種復雜，既迷人又殘酷。

在與記者通話的幾個小時里，小李講述了一個又一個她親歷的婚姻登記現場，而那些瞬間和人并不只是熱鬧的八卦素材，而是一個又一個真實復雜的婚姻故事，希望讀過這些故事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更了解婚姻，也更尊重婚姻，尊重愛。

請坐下來

在婚姻登記大廳里，來結婚還是離婚，通常一眼就能看出來。

來結婚的人，一般會很緊密，兩個人總是貼在一起，需要雙方簽名的時候，男方簽完會指引女方簽，按完手印，女方通常都會給男方擦手。

辦離婚的時候，我最經常遇到的就是，又有一個人不肯進來了。每次當事人來到窗口，一個人坐下來，另一個站在隔間外，我就知道，這又是一場分離了。我就要叫他們，先生你進來啊，小姐你進來啊，請坐下。

真的，我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請坐下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好像都不愛坐下來。就算我叫了他們，還是會碰到那種，兩個人都不想坐下來，就抱著手臂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黑著臉資料就扔在桌子上，讓簽名，就彎下腰簽一下名，然后又站得遠遠的，感覺中間好像有病毒一樣。

就算坐下，他們也把凳子拿得遠遠的，這種時候真是挺無奈的，婚姻一場，最后連坐在一起都不愿意了。

基本流程

在婚姻登記流程里，結婚的程序會比離婚簡單。

辦理結婚登記之前，我會問當事人，請問兩位是不是自愿結婚？兩位的婚姻狀況是什么？然后就可以開始填資料。

辦理離婚登記時，有一個很重要的程序叫“離婚詢問筆錄”，我們會正式地問他們，雙方都想清楚了要辦理離婚登記嗎？離婚協議書上面的內容雙方都清楚了嗎？同意了嗎？然后，我們還會重復一遍他們離婚協議中財產、債務以及子女撫養權的分配安排，這個筆錄是會存檔的。

還有幾個問題是一定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們是自愿離婚嗎？第二個問題是，你們有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因為辦理離婚需要有民事行為能力才可以辦理。第三個問題是，你的配偶是否患有精神疾病？因為要確認雙方都沒有精神疾病，才可以辦理。

但就這個問題，我總是能得到千奇百怪的回答——“我覺得他有病啰”、“整條村都覺得她有病”、“我才是有病才會跟他結婚”……

每次遇到這樣的回答，我真的哭笑不得，一直到我說出那句，“如果其中一方患有精神疾病沒有民事行為能力，我們不能受理業務，請問您確認對方患有精神疾病嗎？”他們才會好好回答，“沒有。”

懷孕

辦理離婚時，還有一個必須要問的問題就是：女方是否在懷孕狀態，小孩多大，以及女方是否在半年內終止過妊娠。

因為《民法典》規定，女方在懷孕生育子女的一年內，小孩沒有滿一周歲，或者是她終止了懷孕半年內，是不可以由男方主動提出離婚的。

如果在這段時間內，他們過來辦理離婚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問清楚到底是為什么離婚。如果是小孩沒有滿一周歲，或者是她終止了妊娠半年內，他們還是要辦理離婚的，就要在協議書上面注明是由女方主動提出離婚，我們才可以受理。

我們登記處2023年的第一例離婚登記是我辦理的，他們就涉及了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在離婚冷靜期內發生過關系，而且沒有保護措施，所以女方也不確定她是否在懷孕狀態。也正因為這一點，他們就在我面前吵了起來。看著他們吵來吵去，我真是不知道該說點啥，說他們不愛了吧，他們又可以在冷靜期內很親密，說他們還相愛吧，他們又在大廳里吵著要離婚。

最后，他們互相指責對方貪圖享樂，吵著離開了。

隱私

我們的工作中有一些規范，比如，不能勸當事人不離婚。因為他們來這里辦業務，無論他們辦理什么業務，都是他們個人的意愿。我不能以個人的想法去左右。只能說提醒他們想清楚。

還有一條必須遵守的規范是，要絕對保護當事人的隱私。比如兩個人來辦結婚，一方是初婚，而另一方婚史很多，比如十年內結了五六次婚，無論對方是否知道這個狀況，我們都不能暴露這個信息，因為這涉及個人隱私。我最多最多只能隱晦地提醒，問婚史很多的那一方：“你最新的證件（離婚證）有沒有帶過來？”這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大程度地提醒了。

來辦理離婚的人，大多數也都很在意保護自己的隱私。離婚協議里“理由”一欄，通常就寫“感情不和”，但也有怨氣非常重的人，會在這一欄寫得很詳細。

這周，我辦了一個離婚，他們在協議書上把對方出軌的事情全部都寫出來了。感覺他們就是在彼此較勁，心里有氣要發泄。

我還遇到過一對主動暴露隱私的，協議書上寫著結婚十年，其中五年都是無性婚姻，導致感情破裂。他們彼此也都很憋屈，辦理的過程中，兩個人就開始對我傾訴，都是十八禁。

我朋友都說，我每個月領的不是工資，是精神損傷費。還有人說我，耳朵慢慢變黃。

520

每逢一些特殊日期，都會有很多人來登記結婚，比如2月14日、5月20日，5月21日，10月10日等等，像這樣的日子，我們會提前上班半小時，推遲下班半小時。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我對這些日子也沒什么感覺，辦理了兩三年之后，我發現，好多離婚的人，當時都是在這些特殊的日子領的結婚證。可能很多人在這種日期一沖動，就來領證了。而每年的520結束后，基本上過一兩個月，就會碰到來離婚的——我們這邊地方小，很容易遇到同一個辦事員，就很碰巧，我遇到過好多人，在我這辦結婚，又辦離婚。

每次看到他們結婚證上日期我都很錯愕，辦理結婚的時候，我有祝福他們，希望他們長長久久，沒想到，那么快就離婚了。

永結同心

辦理結婚登記時，我通常說得最多的就是“恭喜你們”，“根據民法典規定，你們取得結婚證及確立夫妻關系，祝你們永結同心，家庭幸

福”，這句話我每天都會說。

大多數時候，我說這句話時都是很由衷的，但有時，我也會有疑慮。

比如，那種智力有些障礙的女孩子，她們到了適婚年齡，會跟一些年紀比較大的中年男人結婚。她們屬于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但在個人表示同意的情況下，有獨立決定自己婚姻的權利。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盡量問得詳細一些，你知不知道對方是誰，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你的誰，你們是來干什么的。我自己也會判斷，她臉上是笑著的嗎，她開心嗎……

因為我知道，她們這樣的情況，要是想離婚，會比較麻煩，離婚需要問詢很多問題，要講述婚姻的細節，如果她們講不清楚，我們這里一般都辦不了，只能去法院。所以每次遇到她們來辦理結婚，我都會告訴她們，要考慮清楚，如果我發現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來干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不會給她辦結婚的，也不想辦。

早婚

現在很多小年輕來登記結婚時，都帶著孩子。他們通常很年輕就生孩子了，然后到了法定年齡再來補個結婚證。

每次辦到這種結婚，我心里也會很復雜。我感覺他們對婚姻也很無所謂，好像只是過來吃個早餐一樣的表情。感覺不是去辦理一個人生很重要的證件，只是隨便辦個業務。我還遇到過那種小年輕，讓男方做人臉識別，我第三次開口了，而男方還是無動于衷，在那邊打游戲，女方也一直在聊微信。就感覺他們并沒有很尊重婚姻。

我會忍不住想，他們年紀這么小，孩子已經這么大了，他們有能力去養這個孩子嗎？當然，我也希望是我想錯了，其實他們很幸福，雙方都很好。我只能盼他們好，希望下一次他們不會再來找我辦業務了。

孝心

我們還有一個補領結婚證的業務，在結婚登記沒有聯網的年代，很多人的結婚證寫錯了名字，填錯了出生日期，或者是證件壞了、丟了，我們都會提供補領業務，來辦這項業務的主要是七、八十歲的老人。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如果只是老兩口單純補領結婚證，很多子女都不會陪伴他們的爸媽過來，但一涉及哪里征地了，哪一個村要分紅了，我們的補領業務就會特別火爆，子女們都會很主動地帶著爸媽過來辦理業務。

時間管理大師

來窗口辦理離婚的當事人，流露出不舍情感的，還是女性居多。雖然她很不舍，她最后還是會簽字完成。她們總是默默流眼淚，但是簽字很堅決。每次我遇到那種，男方真的很過分的情況，我都會加快速度，快一點給她辦完，我希望她快一點走出不屬于她的婚姻，去尋找自己新的生活。

在婚姻登記大廳，我時常會遇到一些“時間管理大師”。他們基本上都是男性，剛剛辦完離婚業務，又來問我，可以直接辦理下一個業務嗎？馬上叫另一個女士進來窗口，想繼續辦理結婚業務。離婚紀念日就是結婚紀念日。

但因為我們有規定，同一天不能辦理兩個業務，所以我只能對他說：“你今天已經辦理了離婚，不可以再辦結婚了，改天吧。”

無聲的戰爭

我辦過一場特別安靜但場景又特別激烈的離婚業務。

雙方當事人為聽障人士，我看見他們在爭吵，怎么吵呢，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一部動漫《火影忍者》，當事人的手語速度跟鳴人結手印的速度差不多，可能還要快一點，全程都異常安靜，但是我看著又特別激烈，現場仿佛彌漫著無聲的硝煙。

熟人

在婚姻登記處工作，難免會遇到熟人。我給曾經嘲諷過我的高中班主任辦過離婚，給我喜歡過的人辦過結婚。

我還記得那天，我喜歡過的“他”來找我辦證，他和新娘子看著真的好般配，當我雙手遞證恭喜他們的時候，真的有些感慨。不知道大家明不明白那種感受，是關于青春的一種見證，心里有種“終于”的感覺，那天一整天我的心里都有點澀澀的，但是又很高興。

告別

大部分人辦理離婚的時候其實都是很平靜的，還有一些辦完離婚之后，會說一聲，你走嗎？要不要順路送你一下，我覺得這樣很好啊，畢竟是彼此人生的重要參與者。

我還經歷過一個很特別的離婚告別。那是我剛工作的時候，他們過來辦離婚，辦理的時候兩個人都哭得很慘很慘，辦完業務之后，我看到他們兩個抱著在后門那里吻別。這種人是很少的，因為中國人還是蠻含蓄的，就感覺他們愛得很熱烈，分開的時候也很熱烈。

但也有人會在告別時失控。

一次，一對叔叔阿姨來辦離婚，辦完后，阿姨讓叔叔開車載她一同回去，叔叔不肯，開車門就要走，于是阿姨舉起石頭就往叔叔那邊扔，大叔一個回旋踢，一個腳印出現在阿姨大腿上，手機也摔了。他們就這樣當場打了起來，剛開始是保安跑過去拉架，后來警察也到了，一場鬧劇終于降下帷幕。

還有一次，在一個午后，我迎來了下午的第一對辦事人，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來辦補領業務或是來結婚的，因為雙方都很淡定平靜，結果他們是來辦理離婚的。

手續很順利，名字很快就簽完了，然后，我拿出紅色印臺說請兩位在簽名上按手印，突然，男方激動起來了，他一邊說著“離離離”一邊伸手把資料全搶過去，把自己的手指放進去嘴巴里咬破了，然后開始按血手印。

我趕緊制止并且呼叫了保安，并把印臺往他面前推了推，但是他并不理會，一直在用他流血的手指在按手印，等保安來了，男方又突然平靜下來，用紙巾擦了擦手，然后把紙巾扔在桌面對女方說：“你滿意了？”

最后，他們的離婚還是辦下來了。辦完之后，女方直接拿了東西馬上走了，就是那種似乎已經受夠了對方，一分鐘都不想多停留的感覺。他們走后，我立刻擺了暫停服務的牌子，用了半瓶酒精擦桌子。

一個擁抱

正是因為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狀況，保安在婚姻登記大廳里的作用非常重要。我們大廳里，一般都有兩個保安隨時待命，準備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一般情況下，他們的工作都蠻累的。但有一次，一個女士她辦完離婚之后太開心了，走過去一把抱住了我們的保安說，我離婚了！我好開心！保安當時就愣在那里了，但那個女士一直在笑，擁抱完又蹦蹦跳跳地跑了，那天，她真的很開心，仿佛撿到了金子一樣。

孩子

我最不忍心看到小朋友出現在我們大廳。

現在直接帶著孩子來離婚的挺多的。有些小孩子還小，不懂爸爸媽媽來干什么，有時候還會很天真地問爸爸，等一下我們去吃什么，結果一辦完證，爸爸就走了。也有時候辦完離婚，兩個人都以為對方會把孩子帶走，然后就都走了，只有小孩子留在那里，我們只好再把他們叫回來。

我還記得有一天，我辦完最后一對離婚登記。女方拿起了自己的資料，牽著小孩的手說，“跟爸爸說再見吧”，小孩很開心地對著爸爸揮揮手說，“爸爸拜拜”。小孩童真的聲音讓我心里有點澀。他可能還不知道這一聲拜拜，是媽媽對爸爸的再見，也是對這個家的拜拜。

錢

我經手的最長的一次離婚登記，耗時超過了一個小時，因為辦到中途，兩個人產生了分歧，那個錢什么時候給我，辦完我就給你，你先給我，我再給你簽名……

其實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就是“不轉錢不簽名”。兩個人談好了財產分配來離婚，但一方一定要先收到錢，才愿意簽字。每次遇到這種狀況，我都感覺十分無奈又尷尬。我會覺得很可悲，因為在他們這段婚姻里面，只剩下金錢，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我辦理過年紀最大的離婚者應該是90多歲。男方90多歲，女方是照顧他的保姆，50多歲，我不知道他們之前是怎么結婚的，家人是否知情，但離婚那天，是男方的家人帶他們來辦理的。他們應該在家里就商量好了離婚細則，我看離婚協議書上寫，男方會給女方一筆錢。

在錢的問題上，也能看到世界的參差。我記得很清楚的是一對夫妻，他們生了5個孩子，離婚時，5個孩子都歸女方，男方分了2000萬給女方，他一個孩子都不要，因為全是女孩。

淡季與旺季

在我們這里，結婚是有淡季的。通常，4月來辦結婚的人會比較少一點，因為有清明節。6月和7月人也會比較少一點，因為有一種說法是，不做年中夫妻，不做半路夫妻。從8月份開始，就是結婚的旺季，一直到春節前，都會特別旺，特別多人。

接下來，我辦理的結婚業務進入到淡季，但和結婚比起來，離婚永遠都沒有淡季，因為結婚人會挑日子，離婚就是“給我趕緊離”，只要你有時間有空號，他就想要過來這邊辦理。每逢過春節之前，離婚的人也特別多，正好應和了那句話：不離婚留著干嗎，留著過年嗎？過年之前離婚的號特別搶手，我們這邊可以提前15天預約，基本上過年前半個月都是不可能有空號的，都是靠搶的。

新冠之后

前一陣，我特意看了一下我們辦事處的數據——新冠之后，提交離婚申請的人明顯多了。

我之前開玩笑說，這個新冠病毒就是照妖鏡，一個人生病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作為身邊最親近的人，沒有及時盡責照顧對方，另一方可能就會非常寒心。

但這一類提出離婚申請的人也有一個特點——當時提離婚的時候可能很沖動，等過了冷靜期，很多人并不會真的來辦理離婚。這可能是因為他們住的那個地方被封控了，一直出不來，過了登記期就辦不了了，也可能是真的冷靜下來了。

總之，過去我們每天辦的業務，結婚肯定比離婚多，但疫情過后到現在，在我們這兒，來辦結婚和離婚的人數差距越來越小了。

冷靜期

作為一個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我還有一個發現，離婚比結婚要漫長。

通常，離婚申請放出去的預約號很多，等到實際來辦理申請，就會少一半，等他們申請之后，還有一個30天的冷靜期，真正過完冷靜期，再過來辦理離婚登記的，又會再少一點。而辦理結婚似乎要干脆得多。

但我覺得，比起離婚冷靜期，結婚似乎更需要冷靜期。因為現在很多年輕人他們都是沖動結婚，結婚沒多久又來離婚，就像在玩。

我辦理的一個耗時最久的結婚登記，是我的一個同學。那天他們過來辦結婚，她表姐跟她表姐的男朋友也來了，我感覺他們其實沒有想好要不要結婚，只是碰巧就可能前一天晚上大家都起哄，說表姐去辦結婚，你們要不要也一起，兩對一起辦雙喜臨門。

我同學坐在我的窗口想了很久，其實我感覺她有點不愿意，但是大家都在起哄，說今天都來了，不如兩姐妹一起過個紀念日，反正都談了那么多年戀愛什么的。那天，她最后還是辦了，但我感覺她并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所以，我覺得可能很多人來結婚時都沒有想清楚，他們也需要冷靜。

復雜

是的，現實就是這樣，結婚不一定都是笑著的。

剛開始工作時，我個人比較傾向于辦理結婚業務，因為結婚的話，每個人好像都很開心，離婚的人他們來到窗口都是很一副沮喪或者是很傷心的樣子。我以為結婚會讓人幸福，想要見證幸福。但后來我發現，結婚是一個新的開始，離婚也是一個新的開始，有一些人離婚了，我感覺他好像更開心一些。

在做這份工作之前，我認為，結婚只是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兩個人想要生活在一起，但現在，看了這么多婚姻故事，我了解了婚姻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關系之一。

有一次，我遇到一對夫妻來辦離婚，他們都在哭，男方用手不斷抹眼淚，女方快要把我的抽紙給用完了。直到摁完了手印之后，兩個人才平靜了下來。領到離婚證之后，男方對女方說：“對不起，我替我媽跟你說對不起。”女方沒有再說什么，她笑了笑，拿起離婚證就走了。

那一刻，我就想到了那句話：婚姻從來都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所以，千萬不要把自己對幸福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一段婚姻上，比婚姻更重要的是，要讓自己變好。一個人的幸福不可以用結婚和離婚來判斷的。婚姻只是人生中的一步，可以有也可以沒有。

一朵花

工作這些年，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朵花。

那段時間，我家里出了點事，整個人都在硬撐著，上班也像個沒靈魂的木偶。某天，我給一對新人辦理結婚，當我頒證給當事人說“祝你們新婚快樂，家庭幸福”的時候，那位漂亮的小姐姐從她的捧花里面抽出來一朵送給了我，她說“也祝你幸福美滿”。

那一刻我非常感動，甚至忍不住眼眶有點紅了，祝福語我每天都在說，也有新人回謝我的，但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對方送給我的花。

我第一次有一種感覺，我真的參與到她的婚姻當中，她把她的幸福快樂也分享給了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會有這個行動，說明她那天真的很幸福，她應該找到了一個她很想要結婚的人，才會想把幸福傳遞出去。所以我希望以后也可以收到更多的花。

在我們辦事大廳，每個窗口都會有一個小盒子，里面會收到一些喜糖，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大家都可以在這里收到一點甜，收到別人的一點幸福。我想，那些來離婚的人，看到那些結婚的人，看到這些喜糖，可能也會想到，當年自己其實也這樣甜蜜開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