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靖章草書法探析

摘 要：西晉時期是文學藝術繁榮發展的時期，當時的人們思想活躍，作為文學載體的書法也產生新的變化，在這期間涌現了許多著名書法家，索靖便是其中重要的代表人物，他是西晉章草書法之風領導者之一，與衛瓘齊名。作為張芝姊之孫的索靖極大程度上受到張芝書法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對章草進行改進，在傳承方面仍屬于張芝一脈。索靖傳世的代表作品有《月儀帖》《出師頌》《七月帖》等，在理論方面著有《草書狀》《五行三統正驗論》等。索靖的書法對時人的章草學習有極大的影響，時人所學章草多有索靖的影子，索靖對后世也有深遠影響。

關鍵詞：索靖；章草書；書法；書法家

一、西晉時期書法發展情況

索靖所處的西晉時期正是書法家和書學理論家人才輩出的年代，也是中國書法歷史上重要的轉折期，不僅人們的生活態度、為人做事有了很大的變化，文字的書寫也發生了變革。對于書法，當時的人們不僅視其為文字的載體，還將其當作藝術形式，為之后的草書抒發自我感情奠定了基礎。

魏晉的書法是對東漢書法的一脈相承。東漢不僅有“楷書之祖”鐘繇、“行書之祖”劉德昇和“草書之祖”張芝等書法實踐家，在理論方面還有趙壹的《非草書》等文章。可以說，魏晉的書家基本上都是東漢書家的傳承人。

在魏晉時期，書法發生了重大變化，行書、草書和楷書逐漸被文官階層接受，成為魏晉新書風的重要標志。魏晉時期的人不再滿足于古體書法，而是力求創新，在實踐中改造原本的書法，推陳出新，完善新書體的樣式，建立新書體的技法規范，使得新書體基本脫離了舊書體原有的“象形”意味，以一種完全“抽象”的形式展現在人們面前，而且書寫習慣也與秦朝固定下來的規范篆書大不相同。西晉時期也是新、舊兩種書體并存的時代，時人在日常交往的信件草稿上使用的是楷書、行書和草書等方便快捷的新書體，但在宮殿與墓碑等比較莊重的場合仍然用的是篆書和隸書等舊書體。雖然從歷史潮流上來看，“新體”一定會取代“舊體”，但篆書、隸書在日常生活中仍占有一定地位。總的來說，魏晉時期的思想解放帶來了文學的興盛，也帶來了書法的繁榮。

二、索靖簡介

索靖，字幼安，西晉時期的將領、章草書法家、書學理論家，敦煌郡龍勒縣（今甘肅敦煌）人。《晉書·卷六十·列傳第三十》記載：“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累世官族，父湛，北地太守。靖少有逸群之量，與鄉人泛衷、張甝、索紾、索永俱詣太學，馳名海內，號稱‘敦煌五龍。四人并早亡，唯靖該博經史，兼通內緯。”索靖的知識文化深厚，對于史學經文有極為寬廣的認知，無論是百姓還是朝中眾人都很推重欽服他。索靖最初被州里辟為別駕，又被郡里舉為賢良方正，在策試中成績優異。名臣傅玄、張華與索靖剛見一面，就非常愿意與他結交。

索靖在中國書法文化史上是位相當重要的人物。他是東漢著名章草書家張芝的姐姐家的孫子，在書寫習慣、筆法技巧等沿襲了張芝的書法風格，以善寫草書名揚天下。晉武帝時期，他和另一大書法家衛瓘一起在尚書臺供職。衛瓘和索靖都是學習張芝的書法，受到張芝的影響，并且兩個人在書法學上都具有極深的功力與獨具特色的風格，在當時被稱為“一臺二妙”，以至于后人學習章草書常常以二人為主。索靖對后世的草書發展影響極大。

索靖所作的書學理論文章也很多，流傳至今的《草書狀》，對書法演變、風格、氣韻、用筆及章法等做了全面精辟的論述。文章內的觀點，對于今天的章草書寫還有一定的理論指導作用。索靖的作品還有《索子》《晉詩》等，不過都已經失傳。

三、索靖章草書法及代表作的特點

（一）索靖章草書法的特點

索靖章草自成一家，自名“銀鉤蠆尾”，因其書法的鉤、挑等上挑筆法遒勁有力，有如銀鉤和蝎尾。梁武帝蕭衍認為索靖的字“遒勁而峻險。遒勁處如飄風忽舉，鷙鳥乍飛；峻險處如雪嶺孤松，冰河危石”。有人把索靖與張芝放到一起評價，認為：“精熟至極，索（靖）不及張（芝）；妙有余姿，張不及索”。

人們一提到索靖，通常就不得不提到另一個與索靖齊名的大書法家——衛瓘。這不單單是因為兩個人都師從張芝，繼承并發展了張芝的章草特點，更是因為衛瓘與索靖兩人引領了西晉章草的書法風格，代表了該時代的章草書法特點。衛瓘的章草書源于張芝，但也摻雜了衛氏書法，改變了章草書的筆勢，其特點是“縱引”，所以自成“草稿”書一派；而索靖的書法特別講究法度，以規范化的方式來寫草書，能夠讓初學者很容易上手章草。索靖的書法不僅是守法，而且用墨濃淡適中，用筆遒勁厚重，古樸自然，氣勢雄偉厚重，體現了隸書與草書的特點，受到后來藝術家的稱贊和肯定。這或許與索靖做過西晉的軍事將領有緊密的關系，之后的顏真卿的書法也能證明這個觀點：顏真卿的書法同樣筆法遒勁，氣勢豪邁。

同一時期衛瓘的章草書有隨意性而且更具個性化，很少人能掌握其中的奧妙，也更難書寫，所以他的章草書屬于“曲高和寡”；索靖的章草書更講究法則，把難寫偏僻的字型明確化，更適合上手，筆法和形態有了穩定性，所以人們更能接受索靖的章草書。東晉史學家王隱說：“靖草書絕世，學者如云，是知趣者皆然，勸不用賞。”可見，學索靖的書法多如牛毛。

索靖能夠創作出有規矩、講法度的章草是有必然性的。他作為一位將軍在外地行軍打仗，古代的通信又不是那么便捷，如果遇到軍事情報要快速書寫，寫楷書、篆書耽誤時間，當時的草書又太過瀟灑，太難辨認，可能會造成誤解，在這種情況下索靖就創作出了他的章草書，主要用于戰場緊急軍情匯報等。

（二）索靖章草代表作的特點

索靖傳世的代表作品并不多見，流傳至今的只有《出師頌》《月儀帖》《載妖帖》《七月帖》等幾帖。由于西晉距離現在較遠，所以他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后人臨摹拓印本，但從中仍然能看到索靖書法的功力。

《月儀帖》是索靖最著名的章草代表作品之一，被后人評為章草名帖。《月儀帖》是一篇供人們寫信時參考的范文，這本帖的內容就決定了它能在大眾間流傳，廣為臨摹。章草來自軍事書法。一份軍事文件，需要具有快速傳遞信息的功能，因而演化出來的章草書法具有簡易快速書寫的特點。究其根本，章草誕生之初也只是隸書的一種演變而已，是隸書的粗率、急速、減省的書寫。在《月儀帖》中，“簡”“便”二字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們不難看出，《月儀帖》中線條的流暢性和單字的簡便性達到了當時他人難以企及的地步。仔細觀察，在這一書帖內很難找出一個臃腫之字或一處煩瑣之筆，書寫既簡潔又易辨識，毫無矯揉造作之感。這本帖法度森嚴，鋒芒尖銳，骨力非凡，讓人愛不釋手。

索靖另一個代表作品《出師頌》，相傳是史孝山作，索靖書，也是現存唯一一本索靖的墨跡本。此帖字體厚重有力，蒼郁深厚，古雅天成，雖藏鋒斂鍔而奇趣妙思，妍態麗清。清包世臣《匯品》評：“北碑畫勢甚長，雖短如黍米，細如纖毫，而出入收放、俯仰向背、避就朝揖之法備具。起筆處順入者無缺鋒，逆入者無漲墨，每折必潔凈，作點尤精深，是以雍容寬綽，無畫不長。后人著意留筆，則駐鋒折穎之處墨多外溢，未及備法而已成。故舉止匆遽，界恒苦促，畫恒苦短，雖以平原雄杰，未免斯病。至于作勢裹鋒，斂墨入內，以求條鬯手足，則一畫既不完善，數畫更不變化，意恒傷淺，勢恒傷薄，得此失彼，殆非自主。山谷謂征西《出師頌》筆短意長，同此妙悟。”清吳其貞《書畫記》說：“書法秀健，豐神飄逸，為絕妙書法。墨尚佳，為宋時刻入石之祖本。”清吳昇《大觀錄》云：“墨氣古厚，字類章草。所謂銀鉤蠆尾，于行筆中見之。予觀兩晉法書，求如此頌之神滿氣完無滯毫頹墨者，殆不能有二。”從這些論述中可知此帖價值之高。其也是表明索靖章草書特點的一本書帖，融合了隸書的古拙厚重與當時草書的簡潔流暢，使得字字雄偉有力，古樸平穩。每當寫到鉤畫都要回鋒蓄力，如同蝎子尾巴。這一特點就是索靖認為的“銀鉤蠆尾”。在書寫過程中，筆畫或上下左右牽連游轉，翩然而動。橫、捺畫仍然能看出隸書的古意，十分有特點。用筆處處留，筆筆收，往往點到為止，沒有逞強作勢，鋒芒畢露，可謂是“筆短意長”。轉折處明顯地變隸書的方折為圓。索靖所寫的字既具靈巧飛揚的整體之美，單字又有古樸厚重的特點，并且很好地匯集了漢隸與草書的沉穩與飄逸，“如飄風忽舉，鷙鳥乍飛”。當今書法家劉正成評價索靖《出師頌》道：“它無一筆無隸意，又無一字是隸體；它亦無一筆見草率，而無一字不是草。它的用筆是隸，結體似楷，意態是草。它的用筆沉穩嚴謹，毫無茍且，筆勢飛動；結體寬博，中宮凝聚；字字獨立，氣脈通暢。它的流轉至極點，樸素到極致。它的用筆嚴謹毫無茍且，結體卻簡潔至極，絲絲入扣。”《出師頌》可供后人研究的內涵極多，可謂傳世佳作。

索靖又一代表作品《七月帖》原帖在北宋年間已經失傳，僅有刻本傳世，不過我們仍能從中感受到索靖書法的魅力。從這篇章草書法的章法看來，《七月帖》并沒有像《月儀帖》和《出師頌》那樣古拙厚重，筆畫平穩，《七月帖》略帶縱引的筆致，但上挑或平出的筆勢仍然明確，一些駐筆的“點”是頓而不引，字勢橫張而不內斂。索靖的《七月帖》比他之前的作品更有變化，更朝著今草的方向發展，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經典作品。

在書法理論方面，索靖也有極為精妙的見解，其《草書狀》一文至今仍廣為流傳。索靖所寫的《草書狀》以崔瑗的《草書勢》為基礎，在文章中探究討論文字的實用價值和藝術價值。草書的實用價值體現為文字提煉簡化，讓人能夠快速地書寫和清晰地讀懂；草書的藝術美體現為草書亂而有序，能夠表達書寫者的內心情感。這篇文章內容簡練純粹，辭藻華麗秀美。前一部分主要說明了書法的起源與發展：倉頡造字，之后經過人們不懈努力有了篆書、隸書、草書。之后以各種比喻描寫了草書的形狀特點：動中有靜、柔中帶剛、筆畫多變、巧拙相間、恣意縱橫。最后寫到了草書的好處：既可以順應時代書法的變化，又能夠滿足民眾對字的需求。書寫草書既能夠發泄心情，獲得快樂，又能在草書觀賞中消除心中的煩悶，怡然自得。總之，《草書狀》多方面總結了草書，值得我們細細品味。值得注意的是文章中多次運用了比喻，形象準確地描繪出草書的用筆、字型、結構、章法的特點，沒有其他多余的闡述，就能夠把草書的特點與書寫的美感體現得十分透徹清晰。后人能從這篇文章之中，體會索靖對于章草書的理解與實踐。

四、索靖章草對后世的影響

索靖的出現極大地影響了章草書法，直到現在人們也在反復練習。西晉時期的書法家，雖然會被衛瓘等人的章草書影響，但索靖標準的章草書是所有人都在學習的，包括那些師法衛瓘、取法鐘繇的人。此外，西晉時期，人們相當推崇張芝的書法，而索靖又是張芝姐姐的孫子，按照血緣來說，索靖的書法具有一定的“正統”意義。同時，索靖對于章草的改變也是極為重要的，他確立了章草的“法則”，使章草有了確定性，為人們書寫章草提供了便利，順應了時代潮流。

索靖的《草書狀》更是描繪了草書的形態以及如何欣賞草書，對后人研究章草提供了寶貴的理論材料。索靖在他的理論著作《草書狀》中說到草書法度嚴謹而又變幻多端，不但繼承了古書的優點，而且精粹未失。可以說，自此之后草書開創了新的紀元，上則順應歷史潮流，下則適應于社會需求，而揮灑草書是高尚的情趣，觀賞草書使人心情愉悅。

索靖的書法影響十分深遠。唐代書法家歐陽詢平生最重法度，不肯輕易推許古人。一次，他在路旁看到索靖書寫的碑石，觀摩贊嘆許久而不愿離開，后來便干脆坐下反復揣摩，竟在碑旁一連待了三天才離去。可見，歐陽詢對于索靖的書法甚是喜歡。

綜合來看，索靖在中國書法史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一改當時書寫的風貌，讓草書逐漸深入人心，受到大眾的喜歡，更使得人們對于草書的書寫有了頭緒，并且確立了草書的風格，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稱索靖是“草書之祖”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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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嘉毅，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索靖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