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艷霞
我來當陽支教,來到35名特殊孩子(云貴川移民的后代)身邊快兩個月時間了。我注意到你的頭發似乎從來沒有梳整齊過,臉上、脖子里都是頭發;黑黑的小臉蛋似乎也是沒有洗干凈過;那件外套永遠敞開著,已經辨認不出顏色了,上面更多的是黑色的一塊塊的污漬。每次讓你洗臉、梳頭,你都當做耳旁風。那一次,我實在看不過眼了,起床鈴響后,我在寢室里逮住你,讓你洗臉。一盆溫水打過來,我讓你一遍又一遍地洗臉,洗了三五遍,小臉蛋兒白凈多了!我拿過梳子,給你梳頭,你的發量不多,甚至有些稀疏。我給你扎了個高高的馬尾,人立刻看起來精神多了。其實,你五官端正,是挺受看的小女孩兒!可是沒有待到中午,你的小臉蛋兒又黑黑的,頭發又肆無忌憚地散落在耳畔。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似乎也挺委屈的樣子。依我看來,改變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事情。
這兩天在申請貧困生資助,我從數學楊老師那里知道了你家的特殊情況:媽媽有智力障礙,奶奶帶著你,她年紀大了,又有疾病在身,爸爸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悠。后來奶奶去世了,你被寄養在姑媽家。我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寫一份資助申請,到村里簽字蓋章,結果,爸爸忘記寫申請,只有村里的證明。于是,我讓你寫申請,我打好了草稿,給你照著寫,你竟然無法寫完整一個字,那一刻,我很震驚,你是怎么讀到四年級的?最后,申請書由我代寫了,可是接下來,我該怎樣教育你呢?怎樣引導你呢?
記得那節晚自習是數學課,我在辦公室里改作業。中途,同學匆匆跑來說你在教室里吐了。我把你帶到辦公室,看到你黑瘦的小臉蛋兒,我很擔心。要是飯菜的問題,怎么別人沒吃壞呢?可能是吃飯的時候灌著風了?我給你倒了一杯溫水,讓你先漱漱口,再暖暖胃,然后我拉開抽屜,給了你幾個小面包吃。你穩定了許多,但想到晚上宿舍阿姨照顧不過來,于是,我給你的姑媽打電話,將你接回家。第二天早上,你來了,人精神了很多,我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了。你還給我帶了一小包薯片,我連忙說謝謝,沒有收下,想著你好不容易擁有一包零食,還是留著自己吃吧。課間操結束后,我發現你的薯片躺在了我的抽屜里!那一刻,我知道你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我不想放棄你,于是找來一二年級的語文書,我們就從簡單的字詞學起。午自習,我教你認字,開始幾天,你興趣還挺濃的,跟著我讀,然后不停地書寫。同時,四年級的新內容,你也要跟著學,至于語文作業,我規定你只完成基礎的字詞就行。
“徐老師,小萱的生字抄寫作業沒做!”“徐老師,小萱的‘長江作業也沒做。”“徐老師,小萱的數學作業也沒做!還有英語老師讓她去背書。”一個個小組長向我告狀,我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火氣,你怎么能這樣呢?自暴自棄有什么好處呢?但在孩子們面前,我還是想給你留點自尊。“可能是小萱不會做吧!去把小萱找來,我來問她,好嗎?”
你在孩子們的“簇擁”下來到我的面前,我看到你躲躲閃閃的目光和不知道如何安放的手腳。我讓孩子們先回教室,辦公室里只有我和你。我拉起你的小手,“我知道小萱想好好學習的,沒有完成作業一定有原因,可以告訴我嗎?”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嘴巴似乎動了一下,終究沒有發聲。“是不是不會做?還是沒有時間做呢?”我依舊語氣平和。突然間,你的小嘴一撇,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我連忙遞給你一張餐巾紙,“不哭,不哭啊!作業慢慢補起來,咱們小萱一定可以補起來的!”我摸摸你的頭,“不哭啦,去教室里,把作業本和書拿來,我陪著你做!”你用手背擦干眼淚,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你離開的背影,我發現自己錯了,為什么要如此苛刻地對待一個孩子呢?你連一二年級簡單的生字都不認識,你如何能完成四年級的作業呢?這樣一次次逼你,一次次責罵你,有用嗎?只會把你越推越遠,只會讓學習成為你的“天方夜譚”。
慢慢來,我們都慢慢來!我們繼續簡單的識字、拼音和簡單的計算,雖然考試成績只有幾分,但對于孩子一生來說,學習還是有用的,這就足夠了!
后來,你每天都能按時來我的辦公室,讓我教你認字,簡單的生字詞抄寫任務都能完成了,語文課上“開火車”讀書,你也能慢慢讀完整一句話了,孩子們不約而同地為你鼓掌!
就這樣,我們一起慢慢來,慢慢跟上同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