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上頭的他，作出了一個錯誤決定

陳星嵐 范躍紅 史雋 陳佩佩 李瑜佳

時至今日，楊曉虎仍然沒有忘記那天他在街頭看到的情景。一個頭戴黃色發帶、身穿白色短袖、淺藍色牛仔短褲的年輕女子倒在血泊中，她的腹部、腿部、手臂等部位不停地往外冒血。

楊曉虎是一名水果店店主，那天他到一家水果批發市場進貨，途中看到一男一女在馬路上爭吵。楊曉虎出于好奇駐足看了一會兒，但他看得并不清楚，只是隱約看到女子在扯男子的衣服，男子把她甩開后跑掉了。

不過很快，楊曉虎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男子離開后不久，女子便癱倒在了地上，身下漸漸蔓延開一攤血跡。幾個路過的人很快把她圍了起來，大家議論紛紛，男子卻已不知所終。

“救救我，救救我。”女子痛苦地呻吟著。這時，圍觀人群里有人拿出手機撥打120，有人在和她對話：“快側著躺，血能流得慢一點。”

眼見女子流的血越來越多，楊曉虎也幫忙報了警。后來，女子的呼救聲越來越低，身體慢慢地不動了。

短暫的愛情

受傷的女子被送到醫院后，醫生給她做了傷情鑒定。經鑒定，女子全身上下共有19處創傷疤痕，累計長達87.5厘米，損傷程度已經構成輕傷一級，其中一刀直接刺進了腹腔，造成左腹部腸道非全層破裂。所幸的是，所處刀口都避開了女子的要害部位，女子保住了命。

受傷的女子叫周雪晴，2020年初從老家到浙江杭州打工。為了省錢，她租住在杭州市蕭山區一個老舊的小區。她所住的樓棟比較偏僻，樓道也是幽暗狹窄的。根據周雪晴回憶，“我下班較晚，回家路上的路燈較少，偶爾還會因為看不清腳下的路而跌倒”。

雖然小區距離市中心較遠，設施也不太好，但附近有超市和便利店，樓下幾百米處還有好幾家小吃店，基本上可以滿足周雪晴日常生活的需要，“最關鍵的是，這里的房租便宜”。周雪晴在這里住了下來，開始了白天出門工作，晚上宅家打游戲的獨居生活。

2020年12月4日，周雪晴通過打游戲認識了一個叫趙成強的男生，兩人一起組隊打游戲，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很是投緣，短短4天就確定了男女朋友關系。

隨著交往的深入，趙成強和周雪晴都希望能見彼此一面，但因為趙成強不在杭州，見面并不容易。

2021年2月，趙成強和周雪晴終于在杭州見了第一次面，見面后周雪晴讓趙成強住在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兩人的關系由此更進一步。同年5月左右，兩人見了第二次面。

不過，兩人一共就只見過這么兩次面，周雪晴對趙成強了解得也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云南人，24歲，在江蘇一家工廠上班，每個月有6000元錢的穩定收入。和她一樣，工作之余的趙成強也喜歡打打游戲來打發時間。

雖然不在同一座城市，但兩人卻經常發生矛盾，常因為一些小事吵架。周雪晴發現，趙成強情緒容易激動，一吵架就會很極端，還對自己說出一些威脅恐嚇的話。

趙成強也覺得周雪晴對他不如以前了。就這樣，兩人的感情慢慢開始出現了裂痕。交往一段時間后，趙成強發現，周雪晴把跟自己的情侶頭像換掉了，還開始和另一個男生用起了情侶頭像，組隊打游戲。他懷疑是不是因為兩人總是吵架，周雪晴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偷偷找了新歡。但周雪晴解釋說，對方已經結婚了，兩人只是偶爾一起打游戲的隊友，讓趙成強不要誤會。

周雪晴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2021年8月19日，她以游戲角色出了新皮膚為由，讓趙成強給她轉賬買新皮膚。趙成強沒多想就轉了1000元給周雪晴。過了幾天，周雪晴說自己要網購，又找趙成強要了兩次200元。

雖然趙成強這幾次都給她轉了錢，但他也感覺到周雪晴不是真心與自己相處——拿到錢之后，周雪晴就會立刻“消失”，不回復趙成強的信息。

趙成強并不想和周雪晴分手，在周雪晴第一次提出分手時候，他還苦苦挽留了周雪晴很久。也許是想再從趙成強這里撈點錢，周雪晴決定繼續跟他交往，但對他的態度明顯冷淡。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周雪晴經常向趙成強提分手，還反復向他要錢。

周雪晴租住的居民樓。（攝影：方圓記者 陳星嵐）

趙成強終于忍受不了了，他要求周雪晴把之前從他那拿走的2500元錢都還給他。周雪晴一開始不想還錢，趙成強就說只要還錢，就不再糾纏她。

兩人為此又拉扯了許久。周雪晴雖然最后還了錢，但內心也不痛快，對趙成強破口大罵：“怎么連這點錢也要回去！”

趙成強剛想回擊，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后來，趙成強通過其他聯系方式找到了周雪晴，想挽回她，依然遭到了拒絕。反復糾纏幾次后，不耐煩的周雪晴開始對趙成強各種辱罵。

趙成強感到十分痛苦，每分每秒都難熬，連游戲也不想打。周雪晴對兩人感情的背叛與對他的辱罵反復回蕩在趙成強的腦海，情緒上頭的他決定殺了周雪晴。他向工廠請了幾天假，坐上了前往杭州的車。

馬路對面的窺探

到達杭州的第一件事是找住處。當時，周雪晴家對面的公寓正好有空房。空房位于公寓二層，是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單間，條件雖然比較簡陋，但透過窗戶能看到周雪晴家，兩者之間僅僅隔著一條馬路。趙成強很滿意，立馬租住了下來。

搬進新家后，趙成強一邊監視周雪晴，一邊為殺周雪晴做準備。他先是在網上購買了一把25公分長的黑色水果刀，接著在網上搜索了一系列如何殺人的教程。

一開始，趙成強想給周雪晴下毒，便在網上搜索“喝什么藥能快速致死”“想殺了前女友然后自殺”“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感覺”等內容。后來他改變了主意，在網上搜索了“割脖子多久會死亡”“捅哪個身體部位最為致命”的內容，準備用刀捅死周雪晴。那幾天，趙成強每天做的事就是上網搜索這類信息。

2021年9月5日，趙成強用新號碼給周雪晴打電話。看見是陌生電話，周雪晴就接了。

“我想來看看你。”趙成強壓低了聲音說道。

周雪晴一聽是趙成強的聲音，不愿再多和他說話，果斷拒絕趙成強的請求后，匆匆掛了電話。此時的周雪晴心里已經沒有了趙成強的位置，她正和一個叫劉威的人打得火熱。兩人和當初與趙成強相處的模式差不多，也是通過打游戲認識，隨即確定了情侶關系。

被掛了電話之后，趙成強一改往日和她爭吵的狀態，開始給周雪晴發信息賣慘，說自己真的很想念她，而且現在人已經到了杭州，就住在她家附近。

周雪晴沒有意識到危險已經靠近，只想著怎么樣能夠擺脫趙成強的騷擾糾纏。她的第一反應是用言語諷刺趙成強，試圖讓他離開。在周雪晴看來，趙成強依舊是那個被自己罵了半天還不敢吭聲的老實巴交的人。她把趙成強和她的聊天記錄都截圖保存了下來，心里想，如果趙成強繼續騷擾，她就去報警。

2021年9月7日，趙成強聯系周雪晴說自己沒錢吃飯了，一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希望周雪晴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給他送頓熱飯。經不住趙成強的軟磨硬泡，周雪晴同意了，約在家樓下一個紅綠燈路口見面。趙成強說，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約見的那天晚上，趙成強身穿黑色長袖、長褲，背著一個黑色斜挎包，里面放著事先準備好的水果刀。遠遠看到周雪晴走過來，他隔著背包摸了摸刀，確認刀的位置。

兩人見面后，沒說幾句話就又爭吵了起來。周雪晴把事先準備好的盒飯遞給趙成強，對他大聲吼道：“你以后不要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如果你再來騷擾我和我的家人，我就要報警了。”

“如果我坐牢，出來了還是會來找你的。”趙成強接過盒飯，惡狠狠地說道。

周雪晴不想跟他糾纏下去，轉身準備離開。誰知趙成強突然把盒飯丟到了地上，撲向周雪晴并按住了她。緊接著，他拿出水果刀，開始捅她的肚子、大腿。周雪晴來不及躲避，倒在了地上，鮮血流了出來。

這幾刀讓趙成強有些上頭。他繼續閉著眼睛胡亂捅，至于捅了幾刀、捅的哪里，他已經記不清了。

周雪晴當時意識模糊，也不記得自己被捅了多少刀，只感覺有一刀深深刺入了腹腔，全身傳來劇烈的疼痛。

直到周雪晴發出了痛苦的聲音，趙成強才回過神來。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慌亂地把刀丟進了馬路旁小區圍欄的草叢中，逃離了現場。

全身共19道傷口

臨走之前，趙成強滿腦子想的還是“周雪晴有了新男友”“周雪晴背叛了他，辜負了他”。當他看到周雪晴的手機滑落在地上時，他拿走了手機，這部手機是周雪晴2020年初自己在網上買的，據趙成強事后交代，“并不是想通過手機轉賬要錢，而是想看看經常和她聊天的人到底是誰”。

在兩人交往期間，周雪晴告訴了趙成強她的手機開機密碼。正當趙成強要解鎖手機，一個昵稱為“寶寶”的人打給了周雪晴。來電的人正是周雪晴的現男友劉威。趙成強更加生氣了，接起電話對他說了句：“是誰？” 對方聽到是個男人接的也愣住了，兩人爭執了幾句。

“我已經把她捅死了，現在我也準備自殺。”趙成強絕望地對劉威說。

另一邊，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的劉威大聲斥責趙成強：“她好心給你送飯，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趙成強把自己與周雪晴分手后的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劉威看，劉威這才知道，周雪晴在同他交往期間還在與趙成強聯系。

“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她還在和你聯系，沒想到她是這種人。”劉威說。

在跟劉威打電話期間，趙成強也在繼續逃跑。因為捅人后的恐懼，他一直沒有停下腳步，不多時已經站在一處正在施工的工地樓頂。

望著地面，趙成強產生了一躍而下的念頭。想來想去，他最終還是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回到了住處。

2021年9月8日凌晨2點左右，民警抓住了趙成強。趙成強說，那時他也打算自首，因為回到住所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寧，“實在太害怕了”。

到案后，趙成強對自己持刀行兇的行為供認不諱。另據周雪晴的陳述，楊曉虎等人的證言，現場勘查筆錄、鑒定意見書等證據可以相互印證，依法可證實，犯罪嫌疑人趙成強因戀愛糾紛心生不滿，預謀殺人，提前購置刀具并放在背包里準備行兇。

據趙成強的朋友透露，趙成強為人老實，平時很少和人說話。“但趙成強的行為也反映出他是一個在感情里容易走向極端的人，無法處理好感情糾紛。與這樣的人相處談戀愛，應該避免言語刺激，保護好自己，盡量不要將自己置身于危險的境地。”辦理此案的檢察官李靜對《方圓》記者說道。

2022年3月15日，杭州市蕭山區檢察院依法以趙成強涉嫌故意殺人罪向蕭山區法院提起公訴。4月29日，蕭山區法院對此案進行宣判，被告人趙成強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三個月。

這次的事情給周雪晴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創傷。2023年3月初，周雪晴告訴李靜，自己不愿意再提及被捅傷的事，雖然身上的傷口都在慢慢痊愈，但心理的創傷仍未愈合，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好好修復。

“女性作為情感的弱勢群體，一定要有自我保護意識。在戀愛中應該對對方的人品三觀有基本認識后，再開始一段戀愛關系。千萬不要在對對方沒有過多了解的時候，就開始一段關系。當發現對方性格有不能接受的偏激行為時，應當及時止損，避免造成更大傷害。”李靜說。

此外，李靜還提到，戀愛中的男女對待感情應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學會雙向付出，不要讓一方付出過多，導致對方不能接受分手后所付出的成本；更不能背叛感情，向另一方提出分手時應該明確提出，盡量避免激烈爭吵，甚至是互相傷害。（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