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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水星定居

2023-07-14 00:41:35劉箏灝
湖南文學 2023年7期

劉箏灝

我從這個家搬了出去,但不知道去哪里。在找到去處之前,我只能沿著小區右手邊的路走,左手邊被一排紅白柵欄圍了起來,而小區大門的正前方是一片居民自建房,有統一改造的外立面和屋頂。我沿著唯一能走的馬路——其實只是在繞著這片自建房的鐵圍欄——往前走。一只狗在圍欄內跟著我的腳步,一邊走一邊搖尾巴。在它黝黑的眼睛里,我走到路的盡頭,往前轉過彎是另一條路的起點,自建房抵達了邊界。狗似乎知道這一點,貼著圍欄,尾巴耷拉著。直到回頭也無法再看見它時,耳邊才傳來一聲犬吠。

杰米是我在上海唯一的朋友。我把出走的事情告訴了他。其實并不想告訴他,而是找不到其他用來開場的話題。

“我要離開上海了。”

“這么突然!”

“是的。”

“發生什么了嗎?”

“沒發生什么,”我說,“或者早就發生了,只是現在才面對。”

“太突然了。”他說。

“是啊。覺得應該跟你道個別,我在上海唯一的朋友。”

“你現在在哪兒?”

“在路上走著。”

“去哪兒?走去機場嗎?”

“不是,”我說,“瞎走,拿著行李就出來了。”

“這么晚了,你先找個地方待著。”

我以為他讓我找個地方是打算來找我,畢竟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遺憾,也許會是我們這一生所能見到的最后一面。實際上,我和他僅僅見過一面而已。過了很久,直到我從住的小區走到一個沒有過記憶的地方,他才發來簡訊,問我找到去處了沒。我說沒有。他說他被困住了。我問他被困在哪里,發生了什么事。他說銀川。哪個銀川?我問他。還能是哪個銀川?他回答。

我打開手機地圖,上面對“銀川”的搜索結果只有銀川市這個地方,與我所在地的坐標有近兩千公里的距離。即使開車馬不停蹄地走最快路線,也要花掉幾乎一天一夜的時間。

“太遠了!”我說,“我現在根本到不了那里。”

“你來干嗎?”

“救你啊。”

他估計笑得不行,在銀川笑得無法思考,或者被再次困住。總之我們失聯了好一會兒。這會兒我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說服自己他確實被困住了,否則最后一面不會不來。這樣想后,心情便舒暢多了。和朋友道了別,相當于和這座城市有了正式的分別,離開時就不會顯得太狼狽。與此同時,我還面臨另一個選擇:直接打車去機場比較好,還是漫無目的地繼續往前走。

也許還有第三個選項。在挖掘出它的可能性之前,我打開了行李箱。離開前往里面塞了很多東西,看到什么就裝什么,想到什么就帶上什么。

有一瓶散裝的種子。春天時買的,買來后就忘了,一直放在門口的柜子上。瓶子旁有一支自拍桿,是來上海之前買的。我帶著它去過揚州的西湖,拍過西安的銀杏,和內蒙古的群山合過影。但在上海,卻一次也沒從箱子里拿出來過。杯子,圍巾,快過期的洗發水,女人用的發繩,一只封口袋里裝著幾張購物小票,還有幾件衣服……眼下,這些東西都毫無用處,對我快耗光的體力來說不過是累贅罷了。

我給杰米發消息,說知道去哪兒了。

“去哪兒?”

他的回復非常緩慢。

“漢堡店。”我回復道。

為了找到漢堡店,我打開手機地圖,把“漢堡”兩個字輸進去。上面顯示我離最近的賣漢堡的地方還有一公里。等我走到那兒的時候,店是暗的,路燈透過玻璃門照著店內的桌椅,橘色陰影透著蕭條的荒無人煙的氣息。

我不得不重新找一家。

其實吃別的也可以,路對面就有一家沙縣小吃。進去后,我會是唯一的顧客。但我實在不想進去,一是這家店里沒有客人,估計東西不好吃所以生意不好;二是每次吃沙縣小吃,點的都是餛飩湯和炒米粉。我已經受夠這種日子了,我不是為了吃這兩樣東西才跑到上海來的。況且,我不想對杰米撒謊。等到了漢堡店,我要拍一張吃漢堡的照片給他。

為了找到沒有打烊的能吃漢堡的地方,我又走了三公里路。行李箱的輪子發出異響,估計壞了。店里有人霸占了三個座位,側躺著,只能看見臉和靠背之間的陰影,有半截腿伸到了過道里。另外有一個人在過道里走來走去,看起來很急躁。可能是店員,我猜。經常有這樣的店,店員除了走來走去外啥也不干,走路就是他的工作。喊他的時候,他回頭看你一眼,轉過頭接著走。他覺得自己很忙,并且認為別人也這樣想。我喊了一聲店員,根本沒有回應,連個眼神都沒有。然后有個穿著工服的人走了過來。之所以看得出是工服,是因為衣服上印著漢堡店的招牌。而那個在過道上走來走去的人在有人從廁所出來后,迫不及待跑了進去。

“我想買一個漢堡。”

“沒有漢堡了。”店員說,“有套餐。”

“套餐里有漢堡嗎?”

“有。”

“我想買一個漢堡。”

“不是跟你說了沒漢堡了嗎?”

“但我不想要套餐。”

“只能這么賣。”

我大概氣糊涂了,不然不會買一份套餐。套餐里除了漢堡,還有少得可憐的幾根薯條——比小拇指還小,兩塊雞塊,一杯喝不出氣泡的可樂。那個店員大概是看在我老實買了份套餐的分上,中途過來趕人的時候,順道送了我兩包番茄醬。

我吃掉了漢堡。那個霸占座位但被趕走的人從門外進來,問我托盤上剩的東西還要不要。我搖搖頭,他就快速地把它們裝進了自己的袋子里。如果沒看錯的話,袋子是用衣服做的,衣袖像被剪掉半截的兔子耳朵。

我忘記拍照給杰米看了,在要離開的時候。

“我做了一件好事。”我給他發消息說。

“什么?”這次他回得很快。

“救了一個流浪漢。”我激動地說。這是我來上海以后做的最有用的一件事了。

“不是去漢堡店嗎?”

“對。在漢堡店里,我把吃的給了他。否則他可能餓死在半路上。”

“那你吃什么?”

“我吃了一個漢堡。”

怎么有這么無聊的人呢?他估計會這么想。我推著行李箱重新上路。滾輪的異響越來越大。走到對面居民樓的路邊時,有一扇窗戶亮了。我急忙停下來,以為開窗戶的人是想要罵我,結果他站在窗戶邊上抽煙。

我沒抽過煙,即使最煩躁的時候,也不會想用香煙平復心情,只想蹲馬桶。我的女友也是。我們還有一個共通點——都不用酗酒來處理情緒。不過她擅長冷戰,這是我最痛恨的事情。我的父母也擅長冷戰,從小我就生活在冰窖里。長大后,他們就指責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我說別的小孩又不在冰窖里長大,何況我在里面埋了二十年,腦子肯定不一樣,都凍壞了。他們聽不懂,只能更生氣,一生氣就冷戰。我的女友有時候也聽不懂我說話,這是最悲傷的事。但我依然愛她,為了一點小事愛她,比如她幫我補了一件襯衫的扣子,又或者抱著我時讓我感到溫暖。所以在她和我冷戰的時候,我也愿意待在冰窖里。直到我發現她和別人說話,不止一次兩次,說得十分開心,說的都是從不在我耳邊說的話,有情話,也有別的話。她不承認,而我也沒有辦法繼續在冰窖里待著,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等著那扇窗戶重新暗下來。

這期間,杰米發來消息,說他正在看星星。

“你不是被困住了嗎?”

“對啊,”他說,“所以只能看星星。”

我抬起頭,實際上連哪顆是啟明星都分辨不出來。

再往前走,有一座亭子,在一個開放式公園的小坡上。四周很安靜。亭蓋遮住頭頂的星星,于是我只能走出亭子屏蔽的范圍。

“我也在看星星。”我對杰米說。

“哪顆星星?”

“水星吧。”我說。

“哪一顆是水星?”

“不知道,”我說,“好像是最亮的那顆。”

“很多星星都很亮。”他說。

“是啊。”我應和道。

“抬起頭就不難過了。”

“我不難過。”我爭辯道。

“我們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你還挺樂觀的嘛。”

“誰說不是呢。”

“脫困了嗎?”我問。

“有時候,被困住不是壞事。”

我覺得他根本不在銀川,也沒有看什么星星,說不定是在喝酒。但我無力戳破。有時真相一點都不重要,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所見的,都已經是過去式。

我們的對話似乎到此為止。

夜深了。夜的深度也可以通過路況來測量。很久才有車駛過,像一顆緩步落入異時空的光點。直到有人打來電話,才把我從那個世界拉了出來。

“你什么時候回來?”

“回來?”

“你不想回來?”她冷哼一聲。

“不回去了。”我說。

“那你的東西怎么辦?”

“不知道,都丟了吧。”

“可以寄給你。”她說,“你安頓下來后給我地址。”

“沒必要寄了。”

“你一定要這么說話嗎?”

“怎么說話?”

“好像我對不起你了一樣。”

“我沒這么說。”

“都是這么過日子的,”她像是懇求似的說道,“你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嗎?”

“不能。”

“根本沒有一心一意的人,只有你會這么天真。”

“我不是嗎?”我憤怒地說,“我來到上海,難道不能說明一切嗎?”

她沉默了一會。

她說:“你來上海,不是因為你想干點什么事出來嗎?”

我說:“隨便你怎么說。”

“現在好了,隨我怎么說。”

“還能怎么辦?”我聲音微弱地說,“如果你能試試,一心一意地愛一個人呢?”

“不會的,”她淡淡地說,“我只會愛我自己。”

“那你打電話來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變得遙遠起來,我以為是信號不好。我走到坡下把自己的行李箱扶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坡上跌落下去的。就像我們的關系一樣,損壞的輪子也已到了難以修復的地步。

“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我故意狠心地說。

“你可以回來,明早再走。”

“不必了。”我掛斷電話。我想著也許她會再打過來,但沒有。

后來,我找了一個避風的位置,可是身體越來越冷,我只好半推半提著行李箱往回走——當時買漢堡,特意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回去的時候,那個趕人的店員趴在收銀臺上小憩。我叫醒了他。

“我想買一個漢堡。”

“十三塊。”

“不是不能買一個漢堡嗎?”

“現在可以了。”他說。

我拿著漢堡,坐到門邊的位置。一直坐著。外面的行人由少變多,由多變少,再由少變多。想到終有一天我也要匯入人群中,悲傷又涌了出來。漢堡在慢慢變硬,不久就會變得像石頭那般堅硬,或許也會是像一顆星球那么堅硬。

之前的那個流浪漢走了進來。我問他,你餓嗎?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很拘謹地看著我,像有什么話說。我以為他不好意思再開口,就主動把漢堡塞給了他。

店員走了過來。那個趕他出門還賣了套餐給我的店員。

“他和我一起的。”我說。

店員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托盤收走。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吃完了漢堡。

“謝謝你。”

“不用謝。”我說。

“我很久沒這么坐著吃東西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只是忘記阻止他。我站起身,身上有一部分很僵硬。

“你要走了嗎?”他問。

“對。”我說。

“回家嗎?”

“應該是。”

“你家在哪兒?”

“水星。”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兩個字。

“聽起來很美。”他說。

我拿起行李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很亮了,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還以為只過了兩三個時辰而已。新的夜晚又開始等待著我。走了一段路后,我回過頭,讓他別再跟著我。他拿著衣服做的袋子,袋子底部破了個洞。從洞口露出一根螺絲刀的頭。他拿出幾樣工具,蹲到地上把行李箱抬起來。

“我做過修理工。”

我看到他的黑色頭頂像一片海。

“當你學會修理某一樣東西后,其他的就不再能難倒你。”

這時如果有人路過,還以為他跪在地上給我擦鞋。

“別修了。”我說。

“能修的。”

我有點蒙,不知道他跪著修輪子和我要去水星哪件事聽起來更荒唐一些。

也許還有更荒唐的事,并且已經發生。一年前,我認識了一個人,很快地我決定為了這個人來上海。現在這個人告訴我她只愛她自己。當時,我是抱著全身心投入的愛而來的。但除了愛,也想過做別的事,比如做個攝影博主什么的,和鏡頭前這些和我一樣企圖擁有這座城市的人,一起看看自己有多可笑;拍點美食視頻也可以,食物會讓心情好一些。可是我漸漸發現,除了好好愛一個人以外,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好像與生俱來地,我只有愛人這點本事。如今連這點值得一提的天賦都失去了。不過也沒有白來,起碼把積蓄都花光了。否則留著又有什么用呢,只是一串冰冷的數字。何況如果不來的話,我怎么可能知道這些?我只會像一個傻子,一輩子都被蒙在鼓里。

閉上眼睛。

睜開。

閉上眼睛。

再睜開。

我看到修理工少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頭發,像一塊黃土地暴露在森林里。沒有比這更讓人擔憂的了,頭發會掉光吧?那時候,他自己會發現。當然,頭發也可能重新長出來,像草一樣長出來,或者長成一棵樹。現在,先不告訴他。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說吧。于是問他在哪里當修理工。

他說他現在不做修理工了,但偶爾會幫人修點東西,家電什么的,或壞掉的插頭。他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撿垃圾。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做這件事。”他說。

他的樣子十分燦爛,燦爛得刺眼。之前也許從沒有過機會跟別人說起這件事。畢竟很少有人像我這么愚蠢,愿意聽一個不相干的人講話,講的還是怎么撿垃圾的事。一般人會覺得他腦子不好。我松了口氣,聽他講話就當作是給他錢了,總不能讓他白白出了力氣。

說到最后,他興奮地問我想不想去看他撿的垃圾。

在哪兒看?我問。我家啊,他說。

原來他家是一個垃圾場。既然最荒唐的事我都做了,那么到垃圾場去看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去不了水星,那么去哪里都是一樣的。興許到了垃圾場后,我就哪兒都不想去了,以后的日子就學如何撿垃圾。我跟在他身后,行李箱沒了異響。我忽然覺得日子有了盼頭。以前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現在知道了。

他一邊走,一邊撿垃圾。什么垃圾都拿起來看一看,摸一摸。我撿了一本掛歷,時間是好幾年前的,很臟。他撿了一顆透明的玻璃彈珠。我還做不到像他那樣肆無忌憚地翻垃圾桶,于是手里一直拿著那本掛歷,感覺整個人都臟了。但想到有一天,到了水星,我也會過上這種撿星球垃圾的生活,心里頓時就不難受了。

經過漢堡店時,那個面熟的店員在門口抽煙。

他一直看著我,好像在說才一個晚上,我就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想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只能選擇賣套餐還是賣一個漢堡,這輩子都在過道里走來走去。

我們沒有乘電梯,而是從樓梯間徒步而上。他說他從不坐電梯,爬最高的樓也用走的。我說你這是幽閉恐懼癥。他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唾沫星子像各種星體飛濺在宇宙中,身處的空間忽然扭曲了。在肆意浮動的塵埃中,我仿佛在穿越蟲洞。在劇烈的震蕩中,我即將抵達水星,眼前明明滅滅。

就連收到簡訊的提示音,都似乎帶有某種含義。

杰米問:“現在怎么樣了?”

我說:“沒事了。”

杰米說:“挺好的。”

我不知道好在哪里。

我問:“你呢?”

他說:“剛到上海。”

我說:“挺好的。”

他說:“下次去廈門找你玩。”

我說:“好的。”

我沒有告訴他我還在上海。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告訴過我他真正的名字。剛來上海的時候,他請我吃了頓飯。我們聊了點文學、戲劇之類的東西。我說來上海前我基本都在做家教,偶爾寫點東西,但不管寫什么都沒有意義。他說如果你想做編劇,就不能這么想。我說我覺得自己失去了表達的欲望。他說那么你就不適合做這行。我說我明白。然后我們到了外面,走到一條店鋪很多人很少的街道上。中途穿過一個腳手架。他問我在這里走走還是找個地方坐坐,我說隨便。想喝點酒嗎?我說也行。后來他找了一家酒館,說這里他以前經常來。

我坐在高腳凳上,實則內心局促不安,但又不能表現出來。他看起來輕松又自得,時不時地和老板寒暄,問一問其他客人近來怎么樣。我也只好讓自己看起來淡定一點,假裝認真地在看調酒師調酒。他說這個調酒師就是老板,是個日本人,白天在自己的公司上班,晚上來這里調酒。我跟老板點點頭,他說了句話,聽起來沒有外國人的口音,反而像個本地人在說話。也許是因為說得不夠多才沒有露出破綻。我除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裝作喝酒。如今根本不記得那杯雞尾酒什么味道,也想不起來名字,但我記得名字挺有意思的,否則我不會點它。而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這么發生的。

我說你剛才請我吃飯,那么我請你喝酒,今晚謝謝你,也很感謝王哥介紹我們認識。他說王哥是個好哥哥,以前也關照過他,而他其實沒幫上我什么忙。我說沒關系,只是交個朋友。他說你可能得先熬個兩三年,他自己也是這么過來的。我說好的,謝謝。他說如果我寫了什么東西,可以發給他,他可以發給別人看看,說不定有用。最后我們走到一個酒店的大堂外面,在那里分別。我叫車的定位就定在那里。他說上海地鐵其實很方便,到哪兒都很快,他如今已經習慣了。我說你不必送我,車馬上到了。話音剛落,車就到了。

我看到他把手放到凹槽里,門鎖嘀了一聲。打開后,露出一個毛坯房。他說他經常弄丟鑰匙,打不開門,所以裝了指紋鎖。他忽然不咳嗽了,也許因為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我也從另一個地方回到了現實中。

室內黑乎乎的,像個匣子。唯一的光線從窗外投射進來。不過天光不是特別亮,光線似乎都被水泥吸收了。我走到窗戶邊,才發現自己在這棟樓里很高的位置。即使沒有恐高的毛病,手心依舊微微出汗。他點了兩根蠟燭,然后把我帶到了一個房間里。我想我看到了迄今為止我所看到過的最大的寶藏。

地面灰撲撲的,油布遮住了窗戶,事物反而緩慢流淌起來,帶著時間被一切蒙塵的氣息。墻上貼著重疊著的推測不出原貌的電影海報,幾只死掉的蚊蟲落在破碎的鏡面上,鏡面反射著微弱的光,燭火的氣味一直燃燒到墻角處,磚瓦上疊著琴鍵,顏料化在半顆燈泡里,一根麻繩串起了枯萎的樹葉……這些東西用莫名的秩序糾纏著,前進著,無法撕碎也無法重組,好像天生就該這個樣子。

像活了很久,又像死掉很久。

他指著墻邊的一個瓦罐,說里面裝著骨灰。

“誰的骨灰?”

“我母親的骨灰。”他說。

“另一個呢?”

“我的,”他說,“不過現在是空的。”

“真羨慕你,連埋在哪里都想好了,”我說,“我連待會去哪兒都沒想好。”

“你不是要去水星嗎?”

“你不會真的信吧?”

“為什么不信?”

“聽不出來是玩笑嗎?”

“為什么是玩笑?”

“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我感到煩躁,“如果我知道為什么,我就不會跟你來了。”

他躺到客廳的水泥地面上,閉上眼睛。我也躺了下來,但一點都不舒服。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在我母親死后,我就沒和誰說過這么多話了。”

“我不該怪你。”我說。

“這沒什么。我母親活著的時候,也經常不知道怎么辦。”

“后來呢?”

“確診了肺癌,沒多久就死了。”

“天啊!”

“她一直等著住到這里。可惜沒等到。”

“那實在太遺憾了。”

“不過,自從她知道自己治不好后,反而知道生活接下去該怎么辦了。”

“是啊。”

“我以前也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現在只能替她守著這里。”

“不做修理工了嗎?”

“不做了。”

“總比撿垃圾好。”

“我以前也這樣想,后來發現撿垃圾是一個永恒的工作。”

“永恒?”

“是啊。如果人類永恒存在的話。”

我以為他還會說點什么。結果他睡著了。

離開之前,我從垃圾房的地面上撿起了那顆玻璃彈珠,然后把自己的行李箱留在了里面。

到了樓下,發現月亮出來了,像一塊不怎么成形的半圓豆腐。才下午三點多而已。不過,它是這時天空中除了太陽以外最亮的天體。而用肉眼幾乎很難發現水星的存在——其實根本看不到。你可以說它是天空中的任意一顆星星,也可以都不是。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帶我去最高的地方。他說最高的地方是上海中心大廈,開過去大概要一個半小時。我說沒關系,誰讓我住在上海那么遠的地方。他說他住在金山,每晚回去要開兩三個小時。我說我們差不多遠,他非得說還是他更遠一點。我想告訴他說再遠都沒有我去水星遠吧,但又怕他覺得我腦子不正常,把我趕下去。其間他一直在說他接不到單的事,也不看導航。真怕他走錯路,耽誤了我去水星。

中途等紅綠燈的時候,我問他能不能開快點。

“沒辦法,我也想快。”他的語氣不是很好。

“盡量快一點吧。來不及了。”我說。

“什么事來不及?”

“約了客戶。”我想了想說。

“你是做什么的?”

“賣望遠鏡的。”

“望遠鏡?”

“對。一種光學儀器。”為了讓他開快點,我只好撒謊。

“我知道是什么,玩游戲的時候也要買這種裝備。”

“不是你說的那種,是另一種很牛逼的天文望遠鏡。”我耐心地解釋道,“如果你想看到水星上的隕石坑的話,就得用到的望遠鏡。”

“有這種望遠鏡嗎?”

“有的。”

“很貴吧?”

“幾十萬吧。”

“這么貴,”他驚訝地回頭看我一眼,“大買賣啊。”

“對啊。所以讓你快點。”我急切地說。

“你賣一個能掙多少?”

“看提成。有時有二十分之一吧。”我也不知道多少,只好胡謅。

“那也很多了。抵得上我開一個月車了!”

“也沒那么多。”我安慰他,“有時候兩個月也賣不出去一臺。”

他的臉色好看了一點。

我其實應該說自己是去旅游的,但也可能會惹他不高興。他說他學生時代也想買望遠鏡,雖然不是我說的這種,是另一種,如果買了,說不定現在就不用干這行了。我說我也是。小時候還想過當宇航員呢,他說。很多人小時候都這樣想過吧?我說。是啊,他說,小時候什么虛無縹緲的事情都敢想,現在他只想著怎么才能盡早把房貸還了。那也挺好的,我說。一點都不好,他說,但沒辦法,人還是要現實一點。我想說你就是因為現實了這一點,所以才在這里開車。當然開車沒什么不好,就像當初我覺得有愛的話一切都不會差到哪里去。但我不能這樣跟他說,他可能會惱羞成怒罵我一通,讓我從車上滾下去。然后我也就因此錯過觀測水星的最佳時間。網上有人說了,傍晚的時間正好,那時水星比太陽落山的位置靠左一點,朝西南方向看。

大概是因為我太過入神,司機問我在看什么,我說水星。

“水星在哪兒?”

“靠近太陽的位置。”

他往外看了一眼,搖下車窗吐了口痰。把我送到目的地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買了門票。

觀光層在118層。我花了五十五秒抵達了高空。還有望遠鏡可以用,不過要收費,五分鐘十塊錢。我花了二十塊錢,當作去水星的過路費。但天氣不好,看到的要么是玻璃上的灰塵,要么是蒙蒙的霧,底下的建筑物或者黃浦江,也都在灰塵和霧里。也許我看到了水星,只不過它也在灰塵或者霧里。

使用望遠鏡的時候,有個小孩子一直在旁邊站著。他問我在看什么。水星,我說,你知道什么是水星嗎?他說他知道,是一個跟地球很相似的天體,但比地球小,不過只有地球能孕育生命。我問他,你還知道什么?他想了想,說,水星上也有平原和隕石坑,以及各種環形山,跟月球一樣。你怎么知道跟月球一樣?我說。他說他用望遠鏡看過月球上的環形山,很震撼,地球上也有,只不過被植物和雨水覆蓋了,其實每個星球上都有,天體的起源和發展都是相似的。我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說他還知道月球上有一個南森環形山,是根據挪威的一個極地探險家的名字命名的,還有一個祖沖之環形山。他特意停頓了一下,問我,你知道祖沖之是誰嗎?我說我知道,他推算過圓周率。

“你也知道挺多的,你還知道什么呀?”小男孩問。

我說:“我知道你以后不大可能去當一個司機。”

他說:“為什么?”

我說:“因為你想買一臺望遠鏡。”

他說:“你怎么知道的?”

我說:“有人告訴我的。”

他問:“誰啊?”

我說:“一個司機。”

他說:“哪個司機?”

我說:“一個想買望遠鏡的司機。”

小男孩大概被我繞得有點蒙,站著發呆。我把玻璃彈珠送給了他,然后就離開了。電梯下行的時候,那個我追求過的女人打來電話,但信號不好,加上我的耳朵在斷斷續續地耳鳴,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些什么。直到電梯停了,我才聽見她問我要不要回去。

“不回去了。”我說。

“那我剛剛都白說了。”她顯然很生氣。

“信號不好。”我說。

“別找借口了,”她說,“你怎么才能原諒我?”

“我原諒你了。”

“那你回來。”

“回不去了。”我說。

“為什么回不去了,我知道你還愛我。”

“但愛不能解決所有事。愛也不是唯一的事。”我說。

“你別繞了。你就是不肯原諒我。”

“我找到了除了愛以外的事。”

“什么事?寫你那一堆破玩意兒嗎?”她冷冷地說。

“別這樣。”

“那你說是什么事情,比愛我還重要嗎?”

“去水星。”我說。

“什么?”

“去水星。”我大聲地說。

“你就是不想回來而已。”她嘲諷道。

我一點都不生氣。

“你就是不肯原諒我而已。”

“除了愛和原諒,沒有別的事情了嗎?你知道水星嗎?”

“什么水星?”

“太陽系里的一顆行星。”

“然后呢?”

“那你知道如何到水星上面定居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告訴你,”我激動地說,“到水星定居的方式,就是在那里擁有一座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環形山。”

之后她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把電話掛了。

我抬起頭,往太陽落山的位置看。

那兒即將有一顆水星出現。

責任編輯: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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